恐怖襲擊。
另一個世界的居民對這個詞早就熟悉到厭煩,每當出現這個詞出現在新聞里時,總是和宗教極端勢力、極端意識形態、民族獨立運動、無法融入社會的失敗者、勞資糾紛等等一系列掛著“極端分子”標簽的人頭像聯系在一起。同時出現的還有各種爆炸、槍擊、刀捅的血腥畫面。
但對這個世界的人們來說,不區分軍人、政要、平民的無差別恐怖襲擊——連概念都不存在,更不要說正確冷靜的去應對這種突發事件。
倫迪紐姆的一聲爆炸,為大家送來了恐怖主義。
這個說法多少有些難聽,但通過共享創世紀感染者的感官,欣賞著人們驚慌失措的模樣時,李林還是判定這句話最能體現出阿爾比昂人的表現和想法。
如果說之前的“七日戰爭”讓世人第一次領略到了“總體戰”的殘酷和恐怖,倫迪紐姆已經發生的和將要發生的爆炸則讓世人領略到總體戰的延伸形式——超限戰的威力。
總體戰的特征就是不光以敵軍為對象,也把敵方平民視為對象,用最殘酷激烈的手段營造恐怖,迫使敵人屈服。超限戰的規模雖遠不及總體戰那般宏大,但并無本質區別,最多在手段的復雜程度和規模上有些不同。
與綜合運用金融戰、法律戰、輿論戰、心理戰、網絡戰,讓披著民間組織(NGO)皮的特務和傭兵們煽動心懷不滿又沒腦子的年輕人搞政權更迭一樣,各式各樣的恐怖襲擊也是超限戰的重要組成部分。比起其它隱蔽的作戰手段這種簡單、粗暴。且成本低廉的作戰方式比其他手段更能讓對象產生深刻的感覺,只要幾個炮灰、威力不等的炸彈甚至是刀子,在人群密集的地段制造幾起流血事件,市民立即會陷入恐慌之中。即便他們未必會成為恐怖襲擊的受害者,但看過媒體上血淋淋的爆炸現場照片,聽過各類聳人聽聞的傳聞和謠言后,誰都不能忽視那個可能性。為了維持社會穩定,政府勢必增加各類防恐防暴的開支,對謠言和傳聞進行消毒,整個社會的資源運轉、國家的戰略精力都會遭受牽制。如果進攻方使用的是核生化(nbc)武器。受害范圍及程度還會進一步呈指數提升。
就條件而言,這個世界比地球上搞恐怖活動要方便的多。由于沒有嚴格的戶籍管理制度,國家的控制力也遠未達到連每個社區、每條街道、每個廁所都納入掌控的程度。只要有那個心思,讓感染創世紀的人偶把不明包裹放到指定位置并非難事,通過設置炸彈的種類、威力、爆破方式。結合事件區域的人流數量、風速、濕度、房屋結構、老化程度等等各種環境參數,要預測出傷亡狀況也是小事一樁。
這就好像做填空題一樣。將名為“現實”的數值填入空格,不斷積累,最終導出早已確定形態的答案——被稱為“未來”的那個結果。
隨意掂起瓷杯。吹散氤氳,李林優雅的抿了一口紅茶。
阿爾比昂市面上的紅茶無論種類、數量都比查理曼要來的多,其中不乏和同等重量黃金等價的極品。只是阿爾比昂人糟糕的味覺不光體現在食物上,有些時候還表現在糟蹋茶葉上,在茶文化真正發展起來之前,李林還得自己動手。
其實讓羅蘭或者尼德霍格來泡茶也挺不錯的,只可惜尼德霍格遠在查理曼,羅蘭則應該拿著那份報告書頭疼,琢磨這究竟是一道什么樣的問題,眼下是指望不上他們了。
其實那份報告書的用意非常簡單:表達爆炸案并非出于任何政治或經濟目的,只是純粹的工作;其次,用來營造恐怖氣氛。
恐怖襲擊的目的并不在于殺了多少人,摧毀多少設施,而是將“恐怖”作為戰略工具,從精神層面擊垮擊垮對手。但隨著對象的承受能力不同,這種手段所能發揮的作用也不同。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小市民看見精神病人在大街上砍人都會嚇得面無人色,戰亂地帶的難民遭遇轟炸卻能在最短時間內進行正確的逃生。
像阿爾比昂這樣剛開始近代化的國家,單憑一兩起爆炸是掀不起多大浪的,就算派人四處散布謠言,也只是往沃爾辛厄姆的拷問室里塞人罷了。
但是,有明確描述,且一定會實現的“未來”就不一樣了。
通常的預言——譬如那位有名的諾查丹瑪斯的預言,不一定會實現,內容也是曖昧不清甚至不明所以,可以隨解讀者做出對自己有利的解釋,說是江湖騙子的鬼話也不為過。但李林留下的那份“未來報告書”不一樣,將會發生的事情包括細節在內,全都是明確精準的,并不存在曖昧解釋的余地,一切都是“必定會發生的未來”。
當認知到這一點時,恐懼就會迅速膨脹擴散。
原因很簡單,那份報告書描繪的未來太過鮮明,而且盡是與死亡有關的事情。人類這種好奇心比其他智慧種來的更加深重的生物,是需要對未來一無所知才能生存的。“理所當然的未來”等于剝奪了他們的希望,心中再也不可能維持平安。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恐怖的沖擊性更甚于爆炸本身。
更何況,這種恐怖的“保鮮”程度也相當高。
從一開始,這個作戰的目的,就是要達成一種“可控制的恐怖”。如果單純為了將恐怖最大限度化,那么散布各類細菌病毒就可以了。以倫迪紐姆這樣的理想溫床,炭疽桿菌、肉毒桿菌、肺鼠疫菌、伊波拉病毒、瘋牛病病毒不用半個月就能把這座“霧都”變成“死都”,更不要說亞爾夫海姆正在進行的“食尸鬼”和“尸變體”項目的研究成果,以及尚待開發“Y染色體殺滅病毒”。到那時別說阿爾比昂,整個世界都會忠實再現彼得.布呂赫爾的名作——《死亡的狂歡》里的駭人場景,與那種恐怖相比,區區幾枚IED和幾頁報告根本不值一提。
李林并不打算要搞這種“天譴”,這與他的戰略規劃存在沖突,就短期目標來看,也實屬本末倒置。他需要的是藉由恐怖和混亂的壓力,來打開局面。
米萊迪迄今為止沒有露面過,但誰都能看出來,這場耐力賽之中,沃爾辛厄姆的贏面相當大。
要想打破這個僵局,勢必需要一些小暴力,不能太輕,否則阿爾比昂人會不痛不癢,起不到效果;也不能太重,那會導致局勢失控——除了能持續“保鮮”的炸彈魔式襲擊,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隨著炸彈事件的頻發,在社會輿論和女王的壓力下,縱然萬般不愿,沃爾辛厄姆也不得不抽調人手搜尋炸彈魔,時間緊迫的米萊迪也勢必會采取行動,到那時……
再次飲干杯中的紅茶,李林微瞇起眼睛。通過感染創世紀化作耳目的流浪漢們,再次窺視被卷進風暴里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