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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會議,舞會(五十五)

  “你……你的腦袋里裝的都是什么啊?!”

  沸騰的腦袋里只剩下這一個感想,總算理智尚存,羅蘭沒把“快點像全世界的養父道歉”之類的話說出口,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就算站在旁觀者立場來看,李林的發言也太過沒頭腦了一點,哪有人前一分鐘喊打喊殺,后一分鐘就撮合別人合為一體的?

  “我承認這不是好品味。”

  李林聳聳肩,露出無奈的微笑。

  “不過別看我這個樣子,對青春男女的戀情也是相當尊重的,完成工作之余,撮合一下羞澀的青春期叛逆小孩也是一樁好事啊。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也是個好人吶。”

  哪怕全世界好人死光了,也輪不到你當好人。

  內心怒吼般吐槽,羅蘭耐著性子繼續聽下去。

  “原本在下的工作就是回收重要物件,清理掉知道太多的人,至于游戲什么的,不過是工作之外的一點余興,沒必要干得太過火。這邊的小哥和在下認真起來的話,且不說下水道里生命會全滅,視情況可能還會波及到地面,那種情形實在太麻煩了,會被人啰嗦吶。”

  仿佛對狀況外的事件徹底感到厭倦一般,倦怠的聲音不禁讓人感到,他是發自內心的如此想。

  但這話也只能聽一半,還有一半是演技。

  真話和假話摻在一起說時,謊言的可信度會提高,讓人不知不覺間接受。對知道內情的人來說,這一套卻不管用。

  的確,李林認真起來的話,下水道里的人沒有一個可以活著看到地面上的陽光,但是否會波及到地面,這恐怕要打個問號。

  “你到底想說什么?”

  保持戒備的態勢,羅蘭淡淡問到。

  “工作結束后的娛樂——僅此而已。如果這么明確的表達也弄不清楚的話。我也沒辦法了吶。”

  從容一笑,李林的調門忽然一變。

  “還是說贏了游戲仍舊不夠,非得認認真真的打一架才能過足贏?”

  養父的臉上,掛著意猶未盡的表情。

  以游戲規則中“不使用雙腿意外的部分”這一條來說,被窺破用腳發出寸勁秘密的那一刻,李林確實是落敗了。但如果胡攪蠻纏一番,在“不用雙手”這項解釋上做文章的話。游戲也一定會繼續下去。畢竟這是單方面的游戲,規則什么的,還是由李林說了算。

  “還是算了吧,所有的樂趣一次品嘗完的話,接下來會非常無聊。最喜歡的甜點留到最后,這可是用餐常識吶。”

  撇下這句話。黑衣男子從褲兜里抽出手,右手按在胸口躬身行禮。羅蘭身后的修女心情很糟糕似的顰蹙著面孔。細心的狄安娜留意到,盡管黑衣男人遮遮掩掩,但借著微弱的光線,隱約能見到那雙黑色真皮手套的背面繪有一個白色十字圣紋,但和教廷的標志不同的是,那個十字是倒轉的。

  ——逆十字。

  阿爾比昂王立國教騎士團的標志。這個國家異端教會暴力執行機構的變相身份證明,讓人厭憎的標記。

  從職能上來說,其作用類似伊密爾的異端審問官和“伊斯卡略”,但其狩獵對象卻是舊教的信奉者,是為維護國教會,在暗中行動的狂犬。知曉其存在的人只有少數,而從其爪牙下生還的,更是可以忽略不計。

  如此一來,一切就都能解釋了。

  正因為有著國教會最高首長——女王伊麗莎白一世的撐腰和直接授意,這群瘋狗才能大膽采取非常規作戰,犧牲一條浮空郵輪和關在塔內的犯人,在自導自演的騷動掩護下,進入下水道。對潛藏在其中的外國間諜和教會人員痛下殺手,然后偽造成神秘失蹤,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回收那件至關重要的首飾。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但其中也有失策。

  譬如未曾想到V.E公司的未來總裁會出現在事發現場,雖然可以將羅蘭抹殺,然后偽造成事故。但在對V.E公司還保持著合作關系。在技術、資金以及國際政治方面對財團有著需求的當下,這種行動并不明智。無論財團是否接受羅蘭死于意外的解釋,對雙方的關系都會形成重大沖擊,迫于無奈,那個黑衣死神才見好就收。

  再加上身份標志——這個連失誤都談不上,赤裸裸地挑釁。

  暗中行動時,避免曝露身份是基本常識,哪有刻意帶著標志大搖大擺行動的道理。這與其說是粗心大意,倒不如說是肆無忌憚,認定對方不可能能從自己手下逃脫,即便逃脫,吃了悶虧又沒有任何證據的教會對此也不會說什么,索性高調的采取行動。

  事實上,這想法是正確的。如果沒有羅蘭攪局,這里確實不會有人逃出生天,而就算狄安娜回到伊密爾,對教皇做出報告。教會也不可能只憑片面之詞,在欠缺決定性證據的情況下,對阿爾比昂提出指責,更何況這原本就是不見光的隱秘任務,還失敗了,真拿到陽光下討個說法,只怕伊密爾的面子先會丟個精光。

  算計的真是周到。

  縱然心有不甘,狄安娜卻也不得不承認,對方進退應對自如,行動中沒有一絲破綻。

  真是難以想象,這個偏遠島國上居然有這等人物,更無法想象,有著凌駕于圓桌騎士的實力,卻從未聽聞過其名字。

  或許是自把自為的個性實在不招上司喜歡,把這種性格有缺陷的家伙放到臺面上也叫人放心不下,索性讓他專職處理隱秘事務,也算是適才任用了。

  個性認真的狄安娜對自己的推理深信不疑,絲毫沒有察覺自己距離真相越來越遠。

  正因為是從事不見光的工作,身處周圍都是陷阱、出賣、舍棄、算計的環境,對這種看似無意識流出的線索非常容易上心,卻渾然不知,絲絲入扣的推論其實是扣錯扣子的衣服,一顆扣子位置錯了,接下去只有不斷積累的錯誤。

  只要給出想象的余地。人們就會自己去沿著軌跡描繪出需要的真相——這正是李林最拿手的概念陷阱。

  余光映出修女戒備的臉孔,對那道混雜著警惕、憎惡、憤怒、疑惑的復雜視線感到滿意,打了個響指,李林轉身消失在漆黑的通道里,扒在墻上的人面蜘蛛也隨之調頭,排成隊列跟在后面。

  不到一分鐘,那懾人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之前幾乎窒息的感覺就像是不曾存在的夢境幻覺一般,唯有又濕又黏的內衣觸感、大口的吐息、頭頂上和不遠處的尸體提醒之前經歷的一切絕非幻覺。險些軟到在地的身體傳來止不住的戰栗,活著的鮮明感覺伴隨喜悅和恐怖傳遍全身。

  “真的是……差點以為死定了啊。”

  “兄弟.羅蘭,我覺得你可能已經把一生的幸運都用盡了,以后的日子務必當心。”

  “雖然很有同感,但這種話由淑女說出來……真是過分啊。”

  苦嘆一聲。羅蘭連擺出苦笑的力氣都沒了。

  一生的幸運……這還真是一點都不夸張,但羅蘭寧可不要這種幸運。

  如果不是李林的意圖并非殺人滅口,如果他再稍稍認真一點,這里就是他們人生落幕的舞臺。

  這不是什么夸張之詞,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養父的實力,以及解決問題時,那種令人匪夷所思的高效率及冷酷。

  因此,能撿回一條命,真的不是用一句“慶幸”就能表達心里那種感覺的。

  但比起慶幸,還有更重要的東西。

  戰爭要開始了——

  類似愉悅的聲調,在腦海中回響。

  實在難以想象,一直壓制國內激進勢力,讓亞爾夫海姆一直保持隱忍狀態至今的李林,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哪怕清楚這一天遲早會到來,但如此激烈的戰略轉向也實在出乎羅蘭預料之外。

  這可不是大頭目放話說:“我要一心不亂的大戰爭!”整個國家立馬跟著180度大轉向。全體國民刷一下就變成自動殺人機器和武器生產線。按照亞爾夫海姆的動員體制,從開始進入戰時體制,著手調整經濟生產方向和資源配置結構,征召預備役部隊完成訓練,加大軍工生產和運輸調度,準備武器、糧食、被服、參謀手冊、占領區使用軍票到棺材在內的一切軍需品……至少需要3個月才能完成上述工作。如果不順利的話,可能要延長一個月。這還是依靠平時全民皆兵的體制為基礎。才得以實現的全世界最快動員速度。換成人類國家和羅斯聯合公國,速度只會更慢。

  究其原因,在于受國力限制,亞爾夫海姆的軍事力量只能一次朝一個敵人釋放全部攻擊力量。一旦陷入消耗戰。國力不足、人口稀少的缺陷就會浮上水面。因此,即便陷入不得不提前開戰的狀況,精靈們也會集中全力,謀求速戰速決。

  以此為大前提,很難想象他們會貿然選擇開戰,在沒有萬全之策的情況下,將自己拖進和整個世界對抗的深淵里。

  那么。促成這政策急劇轉向的原因,究竟會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即將引爆戰爭?

  疑問揮之不去,甚至忘了恐懼和行動,直到狄安娜不斷重復“兄弟.羅蘭”的呼喚傳到耳中為止,少年才從思維的困惑中脫離。

  “兄弟.羅蘭,你怎么了?”

  “啊……沒什么,走神了。”

  將一瞬間愧疚的臉孔別開,重新將鎮靜的表情拼好,此時卻發現細微的變化。

  “米萊迪呢?”

  風暴亂源中心的女間諜,不知何時,已經不在之前待的位置上,下水道其它地方也沒有那個女人的身影。

  “是借著剛才的混亂逃走了吧?”

  修女推斷到,在羅蘭和黑衣死神激烈沖突的檔口,趁著所有人不備偷偷溜走,確實是不在乎名譽和身體的女間諜會干出來的事情。黑衣男人也是有鑒于此,才決定停止糾纏的吧。

  不對。

  羅蘭在心中否定了狄安娜的推理,在異性生物盤據的下水道里,想要不驚動李林脫離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在戰斗狀態下,那個人也總是掌握著整個戰場的態勢,不會錯過任何微小的變化。這種掌控力就算到了戰斗結束,也會一直持續下去。

  米萊迪能從李林掌控的戰場下脫離?這種假設根本連笑話都算不上。

  “不快點追不行……咦?”

  上衣口袋里傳來異物的觸感和重量,從那里面掏出來的,是一個小小的絨布口袋,外面寫滿了隔絕瑪那感應的術式密文。

  “該不會……”

  懷揣同等份的驚訝和疑惑,兩人的視線聚焦在小口袋上,少年小心翼翼的解開口袋,在黑暗之中,鑲嵌在項鏈上的藍寶石依舊綻放出不可思議的柔和光芒。

  (好沒品的名字……為啥不叫Elaguaazul)

  感受著血緣和靈魂的共鳴,狄安娜呻吟出項墜的名字。

  數年之前,還未接任圣女之職的胞姐.姬艾爾,和白金漢公爵之間同學之誼的見證紀念,一度被米萊迪盜走,成為腥風血雨的風暴中心。

  有著“藍水”之稱,注入水之術式,寓意“如大海般深邃溫柔”的藍寶石項墜,此刻在少年手中釋放靜謚的光芒。

  不會是米萊迪良心發現或者為了甩掉燙手山芋,而將重要的寶物留給羅蘭的,即便有那種想法,她的身手亦無法在羅蘭和狄安娜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把寶石放進羅蘭的衣兜里。

  能做到這件事情的,只有一人。

  為什么?

  新的疑問從心底里翻騰起來,養父愉悅的笑臉亦一并浮現。

  多半是剛才在最后一擊的時候做的吧,身手本身就很快,再利用抵消寸勁后,身體處于麻痹狀態的空擋和一系列的言語交鋒,延緩了發現時間。恐怕就連米萊迪也沒發現,首飾已經被取走了吧?在見識過那樣的實力和殺戮后,相信她也不會有再跟BlueWater扯上關系的想法了吧?

  “總之……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吧。”

  用脫力的聲線做出總結,狄安娜認同的點點頭,滿身疲憊的少年少女收好口袋,朝下水道出口走去。

  走在后面的狄安娜未能看到,放話宣布事件結束的少年,眉頭軸承了一團。

  還沒有結束。

  事情才剛剛開始。

  羅蘭充滿疑問和違和感的內心深處,充滿不安的吶喊催促少年更加用力揮動雙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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