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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遠征終結(十八)

  “奧斯托利亞獨立運動成員?”

  羅蘭抬起頭,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怎么會是他們?”

  查理曼的屬地或多或少都存在一些鬧獨立的聲音,這之中又以奧斯托利亞的獨立傾向最為明顯,可不論鬧得再怎么兇,也一直停留在政治試探的程度。現如今一下搞出這么大的動靜,當然叫人有些無法相信。

  然而通過嚴刑拷打獲得的厚厚兩疊供詞就擺在眼前,為了證明其真實可信度一般,上面還按了鮮紅的手印。

  史塔西很早就開發過“自白劑”之類的藥物,操作系魔法師也很精通探查審問對象的記憶,不過身為虐待狂和殺手的蝎更傾向漫長的折磨——這個過程其實并不長,很少超出1個小時。但在這段時間里,受刑者可以清楚的意識到,這種痛苦、屈辱、絕望、恐怖、羞恥是永無止境的,他們不可能從這個循環地獄中逃脫,判斷力會一點點失去,最終受刑者的意志崩潰,他們將徹底理解自己唯一的希望,就是開口坦白。

  古老但有效的做法,同時還能滿足蝎的特殊性癖,除了稍顯血腥暴力,幾乎完美。

  看著那個殘缺不缺的紅色手掌,羅蘭的眉毛挑了一下,將供詞是否真實以及審問方式是否合乎人道的問題暫時撇開,轉入下一個問題。

  “怎么會這樣的?”

  那些習慣打嘴炮,沒了音樂會就活不下去的吝嗇鬼幾時有了行動力和膽量的?

  任何人提到奧斯托利亞,總會下意識的浮現出以下形象:文藝氣息濃厚的大少爺,光鮮的外表,縫縫補補的內衣。展現音樂藝術氣息的呆毛,用肖邦的鋼琴曲來表達憤怒,甜到膩死人的點心……等等,但這之中,唯獨缺少“英勇善戰”和“反抗精神”。

  這……聽上去似乎和伊密爾邊境上的“通心粉士兵”差不多。好像也是一支“愛好和平”的軍隊。其實并不是這么回事,奧斯托利亞普通士兵和下級軍官并不缺乏勇氣和素質,但大部分靠出身和資歷爬上來的中高級軍官暮氣沉沉。在此次遠征開始前,查理曼陸軍部勒令25名超齡的奧斯托利亞將軍退休之后,奧斯托利亞將軍的平均年齡仍然打到令人吃驚的63歲。可以想象,由這樣一群風燭殘年老爺爺指揮的軍隊會是什么樣子。

  保守、遲鈍、優柔寡斷、行動遲緩——任何一支落后于時代的軍隊的特色都能在他們身上找到。指望這群英勇有余,能力不足的軍人去劫車擄人,更進一步發動獨立戰爭?還不如指望查理曼一夜解體比較現實。

  “我們仔細核對了兩份供詞,并且與其它俘虜的供述進行了比對,真實性方面基本沒有問題。進一步審問后,我們大致可以確定。奧斯托利亞人已經被逼到了不得不采取斷然行動的地步了。”

  蝎遞上另一份剛蓋上“機密”戳子的文件,才看了幾行,一股涼氣就從羅蘭腳底竄了上來。

  如果說里加要塞攻防戰中“浪擲”士兵還能用“軍事需要”的理由搪塞過去,王太子秘密組織特別調查團進駐奧斯托利亞,以調查的名義為所欲為,將被認為不夠忠誠或者具有獨立思想的軍官、文職職員停職關押甚至逮捕,可就是非“作死”一詞才能形容了。

  王太子利用前線總帥對地方官員的任免權將一大批奧斯托利亞當地官員撤換下來。取而代之的都是對他忠心耿耿的死硬份子,這些人大多沒有離開過查理曼本土,對屬地地方事務不熟悉,有些甚至連一句奧斯托利亞語都不會說。在他們的努力下,奧斯托利亞的貴族和平民都怨氣十足,對獨立思想的認同不斷提高。

  更要命的是,奧斯托利亞和圣伊斯特萬王冠領關系緊密,上至貴族老爺,下至平民百姓,兩地之間的往來以及姻親相當頻密。在王太子突然筑起“錯誤思想防衛墻”封鎖王冠領邊境后。數以萬計的家庭陷入骨肉分離,彼此無法聯系的境地,造成極大民憤的同時,還導致各種謠言甚囂塵上。有說王太子帶著軍隊把布達城給燒了的,有說忠于王太子的軍隊正在搞大屠殺的。有說查理曼軍人每天拿小孩當早餐,晚上抓處女先奸后殺,再弄成宵夜的……各種謠言最后都會附帶上一句冷颼颼的話語——等他們把王冠領吃干抹凈,下一個就該輪到奧斯托利亞了。

  任何一個受過教育,具備獨立思考能力的人只要稍稍一想就會發覺這些謠言的荒誕不經,除了用來嚇唬一下無知婦孺,并沒有多少人會信以為真。

  可眼下的奧斯托利亞不是國民識字率幾乎100%的亞爾夫海姆,不是政局看起來很好很穩定、大家都忙著發財的查理曼。這個國家的人口主體是無知且容易輕信的市民和農民,他們大多是文盲,生活不景氣且缺乏娛樂,哪怕是再荒誕不經的謠言,他們也會津津樂道的聊上半天。更何況看著橫行霸道的查理曼本土官僚,喜歡白吃白喝、搶奪一切看上去有價值的東西和強奸姑娘的查理曼大兵,人們實在很難把這些野蠻的、到處追逐女人的、窮困的查理曼大兵和官方宣傳中獻身于人類偉大事業的崇高軍隊聯系到一起,怎么看都比較像謠言中的魔鬼。

  “謠言的威力抵得上一支艦隊。”

  蝎攤開手評論到,嘴角微微揚起。

  “被嚇壞的、別有用心的奧斯托利亞人達成了一致,他們聯系了前線部隊,讓貝勒加德子爵率領一支突擊隊,收攏在附近靠打劫來往列車為生的逃兵,攻擊慰問團的專列。用列車上的貴族少女和圣女殿下為人質,向查理曼提出要求。內容是——”

  “釋放被關押的奧斯托利亞政治犯,結束對奧斯托利亞的軍管,謀求一定程度的自治權。”

  揉著額頭,羅蘭一口氣說出了答案。

  “您已經看到那部分了?”

  “不,是推測。”

  恐怖份子劫持人質,所為者無非三樣:贖金、釋放關押的組織成員、強迫政府接受自己的政治主張。此次行動的組織者并非真正的逃兵,對贖金的興趣不大,再結合剛才的情報。判斷出其可能提出的條件并不是什么難事。

  不過——

  “這下可麻煩了啊。”

  “確實如此。”

  接話的是諾娜,一旁的蜘蛛也認同地點著頭。

  襲擊列車已經失敗,這個行動本身已經沒有多大意義,但其顯露出來的恐怖主義傾向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麻煩。

  一般來說,恐怖主義是通過各類極端暴力手段制造大眾恐慌,進而實現其主張。比如說綁架、暗殺政府高官或者經濟界巨頭。公開殺掉幾個這類大人物,夸耀其武力,其它愛惜性命的人盡管對此反感,也不得不閉上嘴巴——無論效果究竟如何,最初階段的恐怖份子對此都深信不疑,并且陶醉其中。這一點正好和此次事件相吻合。然后和大多數同類事件一樣,沒有成功,也沒有取得預期的效果。

  當然,即便他們成功,也不會取得預期的效果。就像911事件中被登叔爆了菊花的白頭鷹并沒有從中東撤軍,反而一頭扎進伊拉克和阿富汗反恐一樣。如果貝勒加德他們真的成功,臉面丟盡的查理曼也不可能答應任何條件。惱羞成怒的王國政府和財團只會用更加恐怖的手段報復回去。或許他們這會兒就已經接到報告,正著手制定報復措施了。

  人質計劃遭遇挫折,并且受到打擊的分裂主義者愿意偃旗息鼓的話,那自然最好不過。可在軍校里關于治安戰的課程上,教材和教官告訴羅蘭的是,恐怖組織往往并不會就此死心,他們極有可能升級行動,將目標從受到嚴格保護的高層轉換為更容易下手的普通民眾,也就是所謂的無差別恐怖活動。

  城市、農村、學校、劇院、醫院、市政設施——任何人群聚集之處都可能成為襲擊目標,都是反恐戰場的最前線。而且與正規軍必須定期進行補給。才能繼續進行戰斗的正規戰場不同。一小撮足夠機靈的恐布份子,手頭有足夠多的錢的話,便基本上不用擔心后勤,半永久的大量制造犧牲者。這個狀況一直持續下去的話,民眾對政府的不滿就會不斷增長。然后變成壓力,一個處理不好,可是會讓政府垮臺的。

  沒有比一場曠日持久、勞民傷財的反恐戰爭更叫人頭疼的了。更何況即便暫時用武力剿滅了恐怖組織,沒有從根本上消除恐怖主義滋生的溫床的話,恐怖主義這個幽靈還是會繼續在所有人頭頂上盤旋。

  “立即聯系呂德斯,把這里的情況匯報上去,并且注明讓他們立即調查王太子在奧斯托利亞和圣伊斯特萬王冠領的獨斷行為。”

  沒有太多猶豫,羅蘭立即做出了決斷。現在已經不是顧及王太子面子的時候了,天知道那些處于高度緊張狀態下的奧斯托利亞人還會干出什么事情來。而且奧斯托利亞都已經是這種狀態了,被高度封鎖的圣伊斯特萬王冠領究竟是個什么情況更叫人掛心,如果比奧斯托利亞更糟的話……

  “這個……恐怕上面不會理會。”

  一直坐在通訊寶石前的花螳螂轉過身子,怯生生的發言。

  “剛剛發來最新的前線戰況簡報,王太子率領的遠征軍主力順利攻克陶格夫匹爾斯,正率部穿插包斯卡地區,威脅里加要塞后方,陸軍部遞交晉升王太子為陸軍元帥的申請……那個……”

  羅蘭咬緊嘴唇,有了這場軍事勝利,任何對王太子進行調查的要求都將變得不合時宜,甚至會被認為是別有用心的。縱然進行調查,查出問題,王太子也大可以用“為了保障勝利”之類的理由糊弄過去,為了保持王族高大全的形象以及一貫的“政治正確”,調查將會不了了之。最后,申請調查的羅蘭還會被人當成嫉賢妒能的小人……

  這個勝利來得實在太不是時候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立即通知呂德斯!再加上一句話‘等到王冠領出事就來不及了!’,快,馬上發!”

  嚇了一跳的花螳螂馬上轉身開始操作通訊寶石,紅色寶石忽明忽暗,一股無法抑制的焦躁涌上少年心頭。

  風月22日,晴。

  湛藍的天空,朵朵白云,和風宜人——一個美好的、平凡無奇的星期日。適合休息、野營、睡懶覺,也適合人們聚集起來做平時沒時間、沒機會做的事情。

  演講臺上,泰利耶陸軍大臣正在侃侃而談,王太子的勝利對這場戰爭的意義,對王族的意義,對查理曼的意義,對人類陣營的意義,以及——對在政治斗爭中長期處于不利的陸軍的重要意義。

  黎塞留目不轉睛的看著陸軍上將噴口水,陰沉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

  他看上去十分投入,但渙散的眼神顯示,紅衣主教的心思并不在演講臺上。

  (戰事似乎還算順利的樣子。)

  長期緊繃的神經上劃過一句略帶快慰的話語。

  黎塞留和王太子及陸軍大臣的關系比較僵,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但只有一部分人知道,紅衣主教秉持的乃是純粹的公心,而非出于私利與他們為敵。

  任何人心中的事物自有其優先順序,王太子放在最優先位置的是“至高無上、不受束縛的王座”,陸軍大臣一直為之奮斗的是“家族繁榮,飛黃騰達”,王國首相、紅衣主教黎塞留一心維護的、效忠的則是“查理曼”這個國家。

  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查理曼。對他而言,區分事物好壞的唯一標準就是對國家是否有利。

  正因為他是一個純粹的國家主義者,他才能將虔誠的信仰放在國家利益之后,在必要時甚至能毫無包袱的與異教徒或者異端合作。相比之下,對陸軍大臣小人得志的嘴臉保持平常心實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首相甚至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攻克陶格夫匹爾斯是近期人類陣營為數不多的好消息,足以用來提振之前一直低迷的士氣,順著這股氣勢拿下包斯卡的話,里加要塞將面臨被孤立的危險,公國的處境將變得更加艱難。相對的,查理曼卻能獲得聲望、榮譽、經過實戰檢驗的強大軍隊……這簡直美妙的讓人陶醉,向來穩重的主教也從原先的小心謹慎變成了謹慎樂觀。

  這的確是了不起的功績,依據情況,等王太子再打幾個勝仗之后,就授予他元帥節杖吧。過早晉升不利他的成長,對今后的封賞也會造成困難……不過在此之前——

  拿捏著封賞的尺度,主教的視線余光轉向角落一側,一個悠閑的側影映上眼簾。

  他在盤算什么呢?

  窺探著不遠處保持一如往常的溫和態度的經濟界巨頭,紅衣主教藏在袖袍下的拳頭微微攥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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