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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燃燒的伊斯特爾河(一)

  遠征已經結束了。

  盡管主流的聲音是“戰爭即將迎來偉大勝利”,從前線也不斷傳來軍事勝利的消息,但遠征事實上已經走到了盡頭。

  促成各國擱置矛盾,攜手對公國發動“圣戰”的最大紐帶是長久以來人類與獸人之間的種族、信仰、領土等諸多矛盾,通過同屬人類陣營的大義名分,加上各自對戰后利益分配的盤算,彼此間矛盾重重的諸國才能攜手走到一起。

  但不知不覺間,這個紐帶已經開始撕裂了。

  “流血星期日”——這是最終官方對杜伊勒里宮前發生的流血事件的稱呼,其相關信息的各種版本正在飛快的傳播,首相和他的密探們盡最大努力封鎖相關消息,可關于慘案的相關情報還是在不斷擴散。更糟糕的是,缺乏信息導致各種可怕謠言的傳播。在那些逃離呂德斯的事件親歷者通過特殊渠道潛回王冠領之后,那里的人們對查理曼王族的最后一點希望也被打破了。直到最后一刻還在翹首以盼,希望國王陛下“主持公道”的王冠領人民被徹底激怒了,他們認為一個對和平請愿者開槍的政府干出什么事情來都是可信的。

  從此刻開始,對王冠領的人們而言,查理曼已經不是“我們”,而是“他們”了,徹底擺脫波旁家族對這塊土地的統治,建立獨立的國家成了所有人的基本共識。

  “過去也曾經有類似的事情,不過以前只有個別貴族想要打仗鬧獨立。大部分貴族、軍隊和人民則安于現狀。而現在,貴族、軍隊和人民的決心統一了。”

  布侖希爾讀完最后一行字,將報告放進蓋著“a級機密”的袋子里,心里輕輕嘆了口氣。然后她注意到紅色眼瞳正對著自己。

  “他們注定不會成功。”

  李林斷言到。

  布侖希爾贊同的點點頭。

  或許有人覺得眼下查理曼王家陸軍最精銳的部隊已經隨王太子北上,提坦斯則在南部邊境盯著卡斯蒂利亞流口水,在查理曼軍隊分散四處,王冠領上下都同仇敵愾的眼下,是發動獨立起義的最佳時機,然而事實并非如此。

  由于擁有發達的鐵路系統,查理曼可以很快的從駐守南方的提坦斯部隊抽調幾個野戰師去鎮壓叛亂。面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士氣旺盛的提坦斯。裝備、經驗、訓練、合格的兵源——除了軍糧和拿著草叉的農民。幾乎什么都缺的起義者沒有任何勝利的機會。按照防衛軍總參謀部的估計,他們最多能堅持一個月,如果得到外援,可以多撐一個月。

  但他們不可能得到任何外援。人類陣營還沒有徹底分裂。其他國家抵制查理曼獨大的決心遠未統一起來。即使是這個時代最一流的外交家也無法為這場無望獲勝的戰爭拉攏到多少盟友和援手。

  阿爾比昂人痛恨查理曼。可他們眼下需要查理曼的軍隊去攻擊公國。來挽回這場讓他們已經丟了不少面子的戰爭;卡斯蒂利亞對查理曼咬牙切齒,但他們尚未從“七日戰爭”大敗的恥辱和慘重損失中回過氣來,心有余而力不足;拉普蘭佬則不愿卷入和他們的盟友查理曼的戰爭中。一旦查理曼開始鎮壓王冠領,他們能恪守中立就不錯了,一不小心還會派兵協助查理曼人;教皇猊下對這種事更是頭疼萬分,他同樣不愿意看見查理曼過分強大,但聯軍的整體性以及建立在這之上的宗教權威更加要緊,而且教皇本人和教會一貫的保守立場注定他們不會對“革命”、“進步”之類的思想存有好感,對起義者的同情將會有所保留。所以在局勢明朗化之前,伊密爾將保持中立,不對任何一方進行任何實質性的援助。

  還剩兩股勢力,可王冠領同樣無法指望。公國正在北方和聯軍掐的起勁,沒興趣也沒精力關注敵國境內的叛亂,王冠領也還沒腦殘到冒著被整個人類陣營圍剿的風險,去找毛熊們來助陣;誰都不知道的亞爾夫海姆就更別提了,隱身幕后的黑手們從一開始就沒看好過王冠領,也不希望王冠領能打贏獨立戰爭,進而在未來各國圍攻查理曼的戰爭中,降低自身的戰略價值。

  王冠領只能試著靠自己來完成獨立事業了。

  “不過我們還是會提供援助,只限于情報和少量武器支援。”

  對李林的見解,布侖希爾再次以點頭予以認同。

  王冠領的人們并不傻,特別是那些貴族,他們同樣看得出雙方懸殊的實力對比。眼下他們被王太子各種損害自身利益的政策搞得火冒三丈,對“流血星期日”也抱有極大的憤慨,可他們本質上還是以自身和家族利益為最優先的貴族。要讓他們為一個虛無縹緲的理想,去一場沒有一點希望的戰爭中和普通民眾一起獻身,還真是有點難為人家。不給他們一點刺激和信心,讓他們對未來抱有一些幻想,是不足以讓獨立運動順利演變成戰爭,進而達到亞爾夫海姆期望的效果——扼殺和平解決的機會,同時也為未來的沖突埋下種子。

  王冠領應該成為一個戰爭泥沼,一個能淹到查理曼腰部的糞坑,就像布爾戰爭之于大英帝國,越南戰爭之于美帝,阿富汗戰爭之于蘇修——雙方都將流出足夠的多的鮮血,用來澆灌他國的花朵。當然,亞爾夫海姆的花朵絕不是自由之花。

  一切都在沿著李林鋪設好的軌道進行,“流血星期日”已經點燃了導火索,遠在布達城的海瑙將軍和行政總督拉科西.馬加什伯爵還在不斷煽風點火,和史塔西特工搭上線的科蘇特.拉約什子爵、納吉.伊姆雷律師、毛雷泰爾.帕爾上校正在積極行動,普通百姓則在積累憤怒等待爆發。他已經無需再多操心。該進入下一階段的議題了。

  “和提坦斯那邊聯系的怎么樣了?”

  “用‘預防突發事態’的名義進行了接觸,他們還沒有開始制定‘萬一有事’時的作戰計劃,不過提出了幾個可以應對的主帥人選,其中呼聲最高的是提坦斯全國副總指揮德.登.巴赫.齊列夫斯基子爵,他是公認的治安戰專家,是目前最合適此類工作的人選。”

  確實是個合適的人選,不過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聯系我們的朋友們。”

  李林勾起嘴角,對開始記錄的布倫希爾說到:

  “告訴維特長老……很快,人類陣營的局勢將有一個明顯變化。請他們做好和阿爾比昂進行接觸的準備。然后聯系沃爾辛厄姆卿,請他關注一下王冠領將要發生的事情。”

  不斷奪取軍事勝利的查理曼。即將爆發起義的王冠領。還有通過v.e公司牽線搭橋,私下媾和的阿爾比昂與羅斯聯合公國——促成和平的要素都已經齊備,可以慶祝了。

  為下一場戰爭開始前的中場休息,值得干上一杯。

  初夏的布達城本是游人如織的時節。住厭了大城市的貴族們往往選擇這個涼爽宜人的時節前往布達或者伊斯特爾河對岸的佩斯城。盡情享受這里的如畫風景和豐盛美食。人們從布達王宮前的巨鷹(tu乳l)前走過。流連于城堡山、伊斯特爾河兩岸和安德拉希大街之間,走進自己中意的飯館、咖啡館、劇院和旅館,或者去昂貴商店和高級食品店云集的瓦茨大街一擲千金。貴族和巨富們在這里聲色犬馬。商人、小販、農民也受惠于大量消費,基本上忙活這一個月的時間就足夠賺到普通農民家庭三個月的生活費。

  如今布達城、佩斯城都異常的冷清,不要說游人,就連乞丐和貓狗都無法見到,除了伊斯特爾中的采佩爾島上林立的煙囪里不斷噴出黑煙,無法從這個昔日的旅游勝地里感受一絲生命的氣息。掛滿街道的長條金色鳶尾花旗幟無力的擺動著,刷滿大街小巷的“圣戰必勝”、“共榮共存”、“王道樂土”的紅色標語格外刺眼。

  為什么會這樣?“錯誤思想防衛墻”將游客隔絕是一個原因,但更根本的原因是王太子的各種占領政策。

  從本土來的占領軍踏上王冠領的那一刻起,他們就把王冠領的人們堪稱必須防范的潛在破壞分子,并且嚴加防范。除了制定法律將告發親友定為領民的強制義務,還大量派遣特務密探,在公眾場所設置竊聽術式來掌握群眾思想動態的變化。監獄里不但關滿了政治犯、思想犯、刑事犯,還有不少被莫名其妙原因弄進來的犯人,其中有對占領軍不滿的貴族學生,繳不起重稅的市民,還有從集體農莊的地里“偷”了10公斤玉米的農民,宰了一頭還未達到規定重量的豬(差了5公斤)或者殺了一只羊的屠戶。

  在經濟方面,海瑙和拉科西一伙不顧實際情況,盲目推行“王太子特色”的重工業化和農業集體化道路。高喊著“三年追上阿爾比昂,五年趕上v.e公司”的口號,快速上馬大量“鋼鐵聯合企業”,盲目追求鋼鐵產量和其他工業產品的生產指標,不計成本、不顧產品質量、只求能完成王太子下達的指標。根本不在乎用簡陋小土爐煉鍋碗瓢盆能否燒煉出合格的鋼鐵,一畝地能否長出上萬公斤的糧食,匆忙拼湊起來的集體農莊是否有牲畜、農機和懂農業的領導。一邊鼓吹“定額無止境”,一邊強迫人們超額勞動。完不成定額的人不是被送進監獄,就是神秘消失。

  與此同時,王太子還創造性的把王冠領帶進了“公有制社會”。不管是雇傭10個人的小飯館還是家庭式的小商鋪和小作坊,一律“國有化”,成為王太子名下的產業。然后這些人里面除了一些維持社會運作所必須的產業外,所有人統統送進佩采爾島上的工廠里當工人。每天吃住都在工廠,伙食低劣,休息也很少,薪水則是軍票。當局還大量發行公債要求百姓強制購買,實質上就是苛捐雜稅,這又進一步加重了百姓的負擔。

  橫征暴斂的結果就是經濟活動大幅度萎縮和饑荒,一邊是糧食收成極好,一邊是人們靠蕪菁和捕捉貓狗果腹。

  除此之外,拉科西總督還加強文化控制和思想鉗制,公開廢除馬扎爾語的主導地位,將查理曼語定為唯一的官方語言,還大吹特吹路易王太子。王冠領的教科書和宣傳幾乎把歷史改寫了一遍,甚至連技術發展史都編造了不少謊言,例如王冠領的小孩被告知機車、大炮、火槍、時鐘都是王太子發明的。為了全盤查理曼化,連傳統的王冠領徽章和旗幟也全部舍棄,取而代之的是查理曼王國旗,白色上衣和藍褲子的軍服也全部換成查理曼的藍色軍服——這些做法嚴重傷害了王冠領人們的自尊心。

  隨著“流血星期日”的可怕消息傳來,被壓迫到極限的人們再也難以保持沉默了,這些諸國之中最聽話,也是最吃苦耐勞的人們已經一無所有,剩下的僅僅只有一條命而已。既然王太子和查理曼的王族決意連這條命都要拿走,那么就讓他們付出足夠的代價吧。

  教堂、農舍、學院、咖啡館、劇院……各個地點都在準備起義,神官們掏空母神像和長椅下的地板,將走私來的軍火藏在里面。農民在草垛和床下藏好了柴刀,四處奔波將起義的只言片語傳遞到其他村莊。茲林尼軍事學院的學生開始繪制城市地圖,將各個兵營和占領軍可能集結的地點一一標注出來,到了晚上,工兵學院偷偷翻上學校最高處借助儀器進行測繪,勘定火炮發射的位置。咖啡館和劇院則成了交通站,各種情報和指令不斷從“裴多菲俱樂部”散布出去。

  一切都在沉默中進行,起義者們很清楚,和占領軍相比,不論是武器還是戰斗力,他們都不占上風,更不要說查理曼本土還有大量軍隊可以進行支援。即便得到某些勢力的贊助,差距也很難在短時間內得到彌補,因此他們希望盡量準備的更充足一些——積累更多的物資,對起義部隊進行更多訓練,說服更多持觀望立場的貴族加入獨立事業之中。

  一邊不希望看到起義,并且積極防備,另一邊為了增加成功幾率,暫時保持沉默。在雙方意向的作用下,一時間,在各種王冠領呈現出一種足以讓人產生幻想的和平景象。

  在一片暴風雨前的壓抑寧靜中,總督府二把手格羅.艾爾諾的一通演講點燃了起義的導火索,起義以出乎人們意料的方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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