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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縱使天堂隕落(五)

  艦橋內最先察覺到異常的,是雷達操作員。

  人類魔法師為了能在能見度低下的環境中前進做出過不少努力,其中不乏模仿蝙蝠和海豚用聲音進行定位及環境探查的嘗試。但以肉眼視物的人類終究難以想象和理解用音波感知的世界,在感知音波后必須進行換算、構圖等作業才能轉換為可以理解的圖形,耗費的時間太過漫長,精度也差強人意。目不能視的盲人倒是可以快速感知聲音帶來的訊息,但要如何把直觀的感覺翻譯成視力完好之人也能理解的字句是迄今也難以解決的課題。今時今日,能見度低下環境中的航行依舊被視為絕對禁忌。

  有了雷達后,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電波可以輕松穿透能見度不足10公尺的濃霧,前方左右漂浮的巖石位置、漂移方向和速度盡在掌握,只要追尋脈沖信號描繪出的安全航道,被視為禁忌的空域也與自家后花園無異。

  之前聽到自己要駕船駛入被視為艦船墳墓場的霧礁空域,米歇爾.阿德里安松.德.魯伊特海軍中校差點忘了矜持和禮儀,被黎塞留和麥勒.布雷澤評價為“一生將在閃耀在無暇的榮譽中”、“阿爾比昂王家海軍未來的噩夢”的海軍新秀當即決心終止這趟瘋狂的旅行,就算死諫也在所不惜。直到親眼目睹了雷達的效果,加上總督與王女的軟磨硬泡,中校才勉強同意此次航行。

  魯伊特海軍中校是一位相當開明的海軍軍官,盡管最終屈服于上級壓力,但他對新技術的包容態度也是重要因素。同時他也很清楚,此次航行的關鍵就在于雷達,與艦橋相連的“獨角獸”的雷達僅能提供大約25公里內的訊息。但對于身形小巧的奮進號來說,也已經足夠,截至目前的航行也證明了其有效性。聽到操作員通報發生異常時,艦長的臉孔立即變得鐵青。

  “怎么回事?是出故障了嗎?立即檢查!”

  “正在檢查,可到處都是雜訊,完全無法定位。”

  “全車疾停!”

  車令被傳令兵大聲復誦。四組高速運轉的螺旋槳降低轉速最終停止,細長的戰艦在慣性作用下滑行了一段距離后靜靜漂浮在濃霧之中,瞭望手一臉忐忑的張望四周,視線所及除了茫茫白霧,就只有偶爾露出崢嶸一角的浮巖陰影。

  在這種連上下左右都無法分辨的環境里,一旦失去雷達的指引,接下來就只剩下觸礁或漂流到死的命運。

  魯伊特的肩膀縮了一下,隨即用壓抑著感情的冰冷語調朝操作員大喊:

  “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個……屏幕上到處都是電波信號,完全是一片雪花。根本無法觀測。”

  “所以我問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用我聽得懂的話來說!”

  “大概是有什么人釋放出干擾電波屏蔽了我們的雷達吧。”

  從通訊管道傳出的解說讓魯伊特艦長把怒火咽了回去,瞥了一眼如蒙大赦的雷達操作員,艦長起身敬禮。

  “殿下進入艦橋了!全體立正敬禮!”

  通信兵慢一拍的通報在艦橋內回蕩,層次不齊的起立身和佩劍落地的聲音混在一起。

  點頭回禮后,密涅瓦蹬開地面,飄到雷達操作員的身邊,按下通訊按鈕。

  “你那邊檢查的怎么樣了?”

  “系統無異常,部件運作良好。”

  機庫里的羅蘭連續切換幾個界面后。對通信管進一步補充:

  “果然沒錯,干擾濃度持續上升。發射源和擴散模式也不恒定……是電子戰的老手。”

  “您是說……有敵人?”

  魯伊特無法理解羅蘭口中的術語,但他理解到有人正在這片迷霧中散布能遮蔽雷達的東西,對方的手段和目的尚未明確,再說此處依舊在查理曼王家海軍的絕對防御圈內,很難相信有大規模的山賊和敵軍。但歷經海上生活磨礪的神經在得出思考結論之前已經對明顯的敵對行為做出了反應。一把拉過傳聲筒,魯伊特的聲音響徹艦橋。

  “拉響戰斗警報。準備對空戰斗!打開所有炮門,瞭望手把眼睛給我瞪大了!任何可疑的東西都別錯過!”

  復誦和警報交錯在一起,濾掉嘈雜的背景音,艦長對大副小聲問到:

  “最近的友軍在哪里?”

  “目前無法取得聯系,就算能聯系……”

  “等他們找到這里。事情早就結束了吧。”

  “艦長!”

  “怎么了?”

  “通訊寶石有反應,對方要求和總督通話。”

  艦長轉向密涅瓦,等她點頭后發出了“接過來‘的命令。

  “身為總督,放著政務不管,帶著一票淑女到這里來野餐嗎?羅蘭。”

  閃爍紅光的寶石送出少女清朗的聲音,雖然話語有帶玩笑的意味,與年齡不符的成熟及被身份不明的對手暗中窺伺的糟糕感覺給內容增添了幾分陰森。

  “是芙蕾婭嗎?”

  “這種場合應該加上‘中將閣下,你這個狂妄的小子。”

  語氣瞬間轉冷,羅蘭不禁在腦海中描繪出披著中將制服,強撐起氣勢的幼女的樣子,嘴角下意識地就要上揚。

  “這里就不套交情了,我方的條件很簡單,貴艦立即調頭返回薩爾巴杜特區。”

  “代價是?”

  “今后航行的安全,有不滿嗎?”

  居高臨下的話語令魯伊特一陣蹙眉,艦橋內其它船員的臉上也浮現出怒氣。面對傻子都能聽出來的輕蔑之意,血氣方剛的軍人們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立刻開戰,用新式艦炮教育對方理解何謂“禮儀”。

  “倒是沒什么不滿。”

  吐出令船員臉色一變的話語,羅蘭淡淡回答:

  “不過我也不可能就此撤退。”

  苦笑般回以“很像是你的回答”,沉默了幾秒,寶石發出冷硬的聲音。

  “話說在前頭,我是不會讓你通過的。羅蘭小子。”

  “那我就硬闖!”

  剎那間。獨角獸與船體分離,背部和腿部噴射出瑪那的光輝與暴風,銀白色的機體化作流星沖向涌出冰冷“氣息”的迷霧彼端。

  那是千分之一秒都不到的瞬間所發生的事情,但對已進入臨戰態勢的軍人來說也已太遲。

  深紅曳光劃過舷窗,腳下的世界劇烈顫抖起來。

  視界狹小加上周圍霧氣彌漫,當奮進號察覺到敵襲時。爆炸的沖擊幾乎也在同一時間造訪。

  “敵襲!”

  瞭望手的喊叫沿著管道傳入艦橋,青白色閃光在船身周圍不斷閃現,6顆火球自上下左右包夾住奮進號,漂浮于空中的巖石在爆炸中碎裂,火焰和碎巖如同火山爆發般朝四周迸射。相互交疊干涉的沖擊波吹拂船身,嶄新的油漆剎那間干枯剝落,裹挾著碎石的暴風敲擊外殼,金屬扭曲的呻吟在船艙內回蕩。

  “左滿舵!仰角20度!迎擊!”

  “可是對手的位置還沒……”

  “別管那么多,快給我迎擊!”

  魯伊特艦長的怒吼沿著管路傳遍全船。東倒西歪、面色蒼白的船員們飛快的行動起來,嚴格的訓練賦予了他們應對危機的反射本能。警報和爆炸聲中,固定在各處的齊射炮張開火網,艷麗的曳光彈打得到處都是。就在此時,新的火球在戰艦右舷不到10公尺的距離上爆發。

  那些家伙到底在哪里?我們到底被什么攻擊了?!

  未知的恐懼和疑惑糾纏在所有船員心頭,這些經歷過海上風暴和戰斗的老兵壓抑著情感,一邊繼續讓子彈填滿眼前的空間。

  (果然,還是不適應。)

  眼角余光納入奮進號被集火攻擊的光景。羅蘭不禁咬緊嘴唇,對自己的倉促安排感到悔恨。

  的確。船長和船員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兵,可他們的經驗來自于傳統風帆戰艦,對鐵甲艦和上面的裝備還不熟悉。如今只是靠突擊訓練掌握了裝備的使用方法,還談不上熟練,更不要說頭一次在重力異常的環境中應對從未遇到過的敵人和作戰方式。

  至于防衛軍那邊,使用的似乎是……火箭助推炸彈?

  9架mds以3架為一組。分別從兩舷和下方朝奮進號加速,每臺機體的翼下都掛有兩枚奇怪的炸彈。

  流線型彈體的中部和尾部都加裝了x型尾翼,尾部的4片翼還用環形框體連接了起來,外形比彈更像是有翼火箭,但這不是重點。

  在這片重力異常的區域。任何方向的加速形成的慣性衰減速度都比正常環境下來的慢,換言之mds不論俯沖、緊急爬升抑或水平飛行,都可以形成俯沖轟炸的效果。在慣性加速度和自身質量的作用下,100公斤級的航彈能毫不費力的貫穿奮進號最厚不過30mm的裝甲,更不要說那幾架“肯普法”掛的250公斤級,完全是一支毀滅性的攻城重槌。

  可問題是,常規航彈在拋出后只會筆直前進,在這個到處漂浮巖石的地方,就算有經過專門訓練,加上雷達和無線電引導,他們也不可能第一輪就投出近失彈,而且沒有一發撞上巖石或偏離。

  這一點也不正常!

  (居然……在拐彎!!)

  從機翼下分離,炸彈尾部長長的尾焰,一邊靈巧的避開漂浮的巖石,一邊沖向奮進號。

  不及多想,羅蘭立即取下掛在背后的88㎜無后坐力火箭炮,接連擊發。在霧氣彌漫的環境中,光線衰減率大幅上升,比起光束步槍,實彈更能發揮效果。兩枚火箭彈飛到奇異炸彈上方起爆,爆發的數百粒鋼珠同時襲向航彈,6枚航彈被引爆。自船底死角襲來的3枚起爆。噴發的火焰和彈片敲打著小船,裹挾船體的濃霧瞬間被沖擊波撕扯開來。

  ——靈巧炸彈。

  羅蘭的腦海中劃過少年軍校時接觸過的概念,以無線電波或光束為誘導,引導炸彈自行調整彈道,提高打擊精確度。沒想到那時候的奇想,如今化為灼熱的現實風景出現在眼前。

  羅蘭不敢怠慢。不斷擊發火箭炮將進行俯沖轟炸的機群驅散。就在此時,宛如初升旭日般耀眼而明亮的光芒自上空噴發,16枚橘紅色火球將云霧轟出一個個破洞,掠過奮進號的前后左右,一頭鉆進小山般的巨巖中。比之前開火的炮口焰耀眼百倍的閃光在巖體上炸裂,烈焰和巖石迸發。燃燒的巖石如霰彈般不斷敲擊奮進號的船殼。這番景象看上去就像一葉小舟待在爆發中的火山口上一樣。

  “敵……敵艦!10點鐘方向,仰角40度!距離100鏈!”

  瞭望手變了調的慘叫在船艙內回蕩,艦橋和各處靠近左舷舷窗的船員紛紛朝瞭望手通報的方向張望,隨后他們的臉色變得和瞭望手一樣蒼白。

  “母神啊……”

  魯伊特艦長端著望遠鏡的手不住顫抖,一邊感覺到自己低喃的嘴巴張的老大,雙眼動也不動的緊盯著那條惡魔般的戰艦。

  在出航之前,魯伊特艦長信心滿滿地認為自己那些形似蘇打水瓶子、偽稱“阿姆斯特朗式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炮”的后裝線膛炮已經是世界上最先進、最有威力的艦炮。只要不是去和要塞炮對轟,這些艦炮將是無敵的。此刻敵艦的艦炮表現出的威力遠遠凌駕于奮進號的艦炮和他的想象之上,顯然。敵艦艦炮不但口徑更大,而且裝填的炸۰藥性能也好的多。更叫魯伊特渾身發涼的是,敵艦的艦炮艦炮全部安裝在沿中軸線布置的雙聯裝炮塔內,也就是說,敵艦不論朝那個方向都能發揮全部火力,而奮進號即便占據最佳戰位,也只能發揮一側全部4門艦炮的火力,如果是艦艏和艦艉。就只有一門炮能迎戰居高臨下可以發揮全部火力的敵艦。

  那種戰艦光一條就夠奮進號喝一壺了,讓魯伊特膽戰心驚的是。對方有整整兩條,正以縱隊隊形駛向奮進號船頭方向……

  一股強烈的惡寒襲來,魯伊特艦長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拉住大副的胳膊大吼起來。

  “兩舷全速!右舵20!快,全速駛入霧中!敵艦隊正在搶占t字橫頭陣位!趕快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

  魯伊特終于想起了戰列艦戰術中最著名的占據t字橫頭戰術,以一位經驗豐富的風帆戰艦艦長來說。這是一個不該犯的低級錯誤。可如果考慮到中校大人一直只是指揮單艘戰艦,所謂對手大多也不過是些加裝了大炮的私掠商船和海盜船,這種任務從來沒有使用這種戰術的機會,似乎也可以理解了。

  奮進號的船體一陣顫抖,低沉的轟鳴和震動中戰艦開始緩緩移動。就在這每個人都緊張萬分的時刻,瞭望手聲嘶力竭的吼叫再度響起。

  “敵艦似乎彈射了什么東西出來!”

  “什么?!”

  “數量4……6……12,持續增加中,正朝本艦正上方接近中!”

  “又是那種炸彈嗎?”

  下意識地抓緊艦長席的扶手,魯伊特艦長問到。

  “不,似乎是人形,疑似魔法鎧甲,有“帶翼的”,也有“乘舢板的”,正在穿過碎巖帶……等等,這種動作……”

  傳聲筒中的聲音透出訝異的氣味,艦長和大副不約而同的望向上方,就在此時,瞭望手道出了驚訝的理由。

  “這怎么可能……!領先的一架帶角的紅色鎧甲,正以后續部隊的三倍速度接近中!!”

  “你說什么?”

  艦長和大副望著舷窗外不斷放大的紅色光點,肌膚上傳來冰水潑上來的刺痛,切開大氣的檢嘯仿佛近在咫尺。

  紅色mds的速度遙遙凌駕于后續跟進的速度,將官級機型澎湃的輸出是原因之一,為了盡快打開局面換裝“突擊模式”裝備亦進一步強化了機動能力。可那猶如閃電般敏捷的身手,蹬開巖石進行進一步加速的動作,絕非僅僅只是機體性能精良而已。

  一腳踢開燃燒的巖塊,從容不迫的穿過齊射炮的彈雨,“閃電夜鶯”的單眼攝像機發出粉色光芒,窺伺著被己方戰艦炮擊弄得手足無措的戰艦,面罩下的面孔扭曲成冷笑的模樣。

  “動作太慢嘍!”

  猶如猛禽雙翼般張開的肩甲分離出8座感應炮塔,8枚漏斗狀炮塔自不同方向推進,不到一秒就已經包圍奮進號,芙蕾婭同時也架起了光束步槍。

  要擊沉是很輕松,不過現在是要捕獲那條船和船上的乘客,小心控制感應炮避開彈藥庫和輪機艙,將準星對準齒輪減速機構所在的位置,扣住扳機的手指與感應炮聯動的思維開始用力——

  “休想得逞!!”

  無線電和思維意識同時沖擊過來,下意識閃避的瞬間,防眩暈的光學攝像頭也無法處理的閃光在眼前膨脹開來,感受著熱量從身前奔走的戰栗感,芙蕾婭抓住從袖口劃出的光束軍刀劈向上方,兩把激烈沖突的光刃迸發出電閃雷鳴。

  “真是糾纏不休啊。”

  “絕不會讓你們到奮進號那里去!退下吧!”

  “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不介意陪你玩玩,不過你的對手早就預定好了哦。”

  “什……”

  來不及領會芙蕾婭冷笑中潛藏的意思,尖銳的接近警報聲響起,一邊與閃電夜鶯拉開距離,羅蘭一邊朝上方張望。

  黑煙和云霧被風吹走,藍色的圓洞中,某個指尖大小的物體不斷放大,當那東西放大到手掌大小時,羅蘭已經能看清人形輪廓了。看清那究竟為何物后,微顫的嘴唇發出呻吟般的低喃。

  “黑色的……獨角獸?”

  通體漆黑的mds像高空跳傘般大大張開四肢,沐浴這高空的氣流和陽光,前額延伸出的金色獨角綻放出冷冽耀眼的光芒,左手所持的盾牌張開,綻放出太陽般的金色光芒,那道光芒亦從裝甲縫隙中涌出,頭部復眼感應器閃爍著鮮紅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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