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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為了祖國(一)

  “最后一分鐘!”

  各種機器低鳴的空間內,值更官的倒數報誦格外響亮。身著各色制服的工作人員下意識的挺直背脊,原本便正襟危坐的制服模特們,此刻一個個挺胸凸肚,仿佛立即就要上陣殺敵。

  服從權威、崇尚秩序本就是他們獨特的民族性格,身處以各種規章制度和設施保障安全運作、一個小失誤可能會讓成千上萬人改變命運的設施內,他們越謹小慎微。

  如此一來,壓力當然也會同步提升。

  “……6、5、4、3、2、1。先生們,時間到!”

  值更官以炮兵班長下令開炮般的語調大聲喊著,早就餓壞了的軍人學者們紛紛揭開碗蓋,猛吸一大口香氣后,揮舞著餐叉“吸溜溜”的狂吸面條。

  駐扎在基地內的部隊一般都會從附近的市鎮采購生鮮食品,那些肩負重要作用的基地也不例外,即使頂著“極密”的頭銜,身處荒無人煙的冰海或是沙漠,亦有隱秘渠道負責為基地供應新鮮食物。除非萬不得已,正常情況下,駐扎基地的家伙絕不會去動倉庫里的午餐肉罐頭和方便面——自軍校時代開始,這兩種具有代表性的食品就成了所有防衛軍將兵共同的噩夢,只有想不開的或是味覺異于常人的家伙才會在基地內吃這些垃圾。

  徹底貫徹秘密主義和高強度管理的圣迪耶基地也一樣,由于保密等級高、檢查手續繁瑣的關系,送進基地內的食材新鮮度并不是很理想。即便如此,地下倉庫里的午餐肉罐頭、re和方便面也從未少過。要不是進入臨戰態勢,警備等級提升至最高,基地與外界的物流通道全面管制,所有人員必須在各自崗位上待命,他們才懶得讀秒泡午餐肉方便面。

  “……習慣歸習慣,胃還是會疼。”

  皺著眉頭咀嚼嘴里那塊像是肉的玩意兒,沃爾納布勞恩教授一臉牙酸般的表情抱怨著,邊上一群白大褂聞言露出不能再贊同的苦笑。

  貴為防衛軍制導武器和遠程武器項目的總設計師,亞爾夫海姆科學界的明珠,布勞恩博士看上去如同剛走出大學校園進入社會的實習生,怎么看都叫人難以相信這個半大小子一樣的家伙居然是全世界最尖端殺人武器的研團隊核心人物。看這位大嚼方便面的模樣,不禁叫人下意識地產生“這家伙真靠得住嗎”、“把這么危險的工作交給這家伙沒問題嗎”的疑問。

  除開精靈一族青春期漫長,娃娃臉眾多的因素,所謂“相由心生”,這一位那七分天真浪漫、三分瘋狂執著的性格也實實在在地表現在臉上。是故,稍微懂得點觀想識人之術的,見了這一位沒法安心才是正常現象。

  往好的說,布勞恩是典型的技術人員,往不那么好的方向說,這是個應該拿去擺在博物館里當標本,告訴大家啥叫“瘋狂科學家”的貨。

  這可不是開玩笑,布勞恩在小學時是理科高材生,因為偶然癡迷上了火箭,于是從五金學徒工開始,一步步走上他的火箭道。除研各類常規火箭彈外,布勞恩和查理曼同行們一樣喜歡把人塞進二踢腳里,給別人坐土飛機。和外國同行不同的是,這一位把二踢腳玩出了花。那一堆帶翅膀的載人竄天猴就不說了,啥火箭動力戰斗艇、三角翼遠程火箭也不扯了,光光一個“給小豬喝伏特加,裝在高過載返回式炮彈里打出去,以檢驗母神附體效果”的試驗就能看出這位到底喪心病狂到了何種地步。要不是最高長官三令五申,布勞恩博士真的會把寶貴的國家資源用去滿足他“把人送上月亮”的個人興。

  總算他的才能貨真價實,長期以來在項目研上貢獻良多,非但沒被一腳踢回老家啃酸黃瓜,時至今日更是官至項目主管,如果戰爭以精靈陣營勝利結束,姓氏前綴加上“馮”以及男爵爵位也是妥妥的。

  人生至此,理應沒什么可抱怨才是。布勞恩教授此刻卻只感受到一股股窒息般的壓力。

  科學界從來都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圣域,科學家更不是個個純潔無暇的圣人,更多時候為了資金、名譽、信仰——這些被他們稱之為俗物的東西,他們會壁壘分明、爭斗不休。如果加上國家和種族這個大前提,這種斗爭會更加激烈。隸屬防衛軍的精靈技術員可說是其中典范,不論直接或間接,技術員們的背后都背著或多或少的人命。

  跟“給水部門”和“保護傘項目”的瘋狂特務醫生相比,布勞恩算是有良心的知識分子。在真正把人送上天之前,他都是堅持用動物和模擬假人,而非“人類志愿者”來做實驗。也正因為這份道德潔癖,即將生的事情讓他感到很不舒服,幾乎到了罹患輕度胃潰瘍的地步。

  “教授,你應該換個角度思考。”

  圣迪耶基地司令威廉倫斯特多恩格貝爾少將擦了擦嘴,丟下餐巾,一旁的勤務兵上前撤走餐盤,少將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胸袋,一抬頭瞥見刺眼的禁煙標志,又將手縮了回去。

  他繼續用安慰的口吻說到:

  “你看,我們其實是在做好事。”

  “好事?”

  布勞恩歪著脖子看看6軍少將,對方不像是開玩笑,也不像幽默感出了問題。可是……把一座繁華的城市化為煉獄,讓成千上萬人一瞬間死于非命——這種事和“好事”之間,似乎怎么也畫不上等號。

  這絕不是好事,任何神智正常的家伙都會這么說。

  “教授,這是一種清掃作業。我們的事業是將污染世界的生命和思想從地表上一掃而空,實踐物種自我保存的殘酷法則的同時,促使世界回歸原本的自然形態。”

  多恩格貝爾一臉虔誠神圣地闡述著他的——同時也是最近亞爾夫海姆右翼中流行起來的理論。

  “可能是安逸的太久了,我們有些同胞——比如左翼人士、和平主義者、人文主義者、圣母心泛濫的那一群——忘記了我們是智慧種之中最親近自然的一族,自然法則才是我們的根本,而自然法則的根本就是‘物競天擇,弱肉強食’。他們將種族間的競爭、斗爭、滅絕視為罪惡,鼓吹和平主義跟種族和解,仗著執政官的寬容,四處散播那些有毒的思想,毒害不明真相的群眾,污染下一代。和解?別開玩笑了。自然界中,種族和種族間最普遍的關系從來都是斗爭和滅絕。”

  植物為爭奪陽光、土地、水分而爭斗,動物更是為生存和延續種族不斷爭斗,智慧生物的社會亦是如此。以種族延續為最優先,通過毀滅其它種族來實現這一目的從來都是主旋律,此皆為自然的、理性的產物。

  “將從屬于自然的生命本身神化,把不符合神化的部分斥之為獸性和非理性,這種虛偽的非理性道德會越來越擴大蔓延,總有一天化作瘟疫席卷全族乃至全世界。最終,人們忘了對權威和秩序的敬畏,死刑會被廢除,法律被用來保護罪犯、牲畜和不健全的弱者,削弱強者和有教養者的價值觀。某天街上無辜行人被人肉爆彈炸了以后,馬上會有更多人跑到街上安慰爆彈一族,大義凜然地高喊‘你們休想得到我們的恨’。殺人犯不會被判死刑,強奸犯可以除罪,因為就算殺了他們,受害人也不會會過來;因為他們還有被教化的可能;但是,如果有誰吃了一只狗或者一只貓,他卻可能被譴責行為殘忍,甚至被判刑。所謂可鄙可恥,無過于此。”

  一口氣說完,少將灌了一口冰鎮檸檬水,潤潤嗓子后再度開口。

  “這場戰爭是絕佳的機會,讓事實來告訴同胞們,什么是世間的常理。打到敵人、獲得獨立的同時,將世界從虛偽的道德相對主義瘟疫中拯救出來,讓理性秩序回歸。”

  “真是瘋狂。”

  布勞恩伸手按住額角,他覺得自己大概這輩子都沒法去理解種族主義者和右翼軍人的想法,只能對此苦笑著搖頭。

  “瘋狂?教授,戰爭本來就很瘋狂。”

  冷笑了一下,多恩格貝爾少將吐出一句讓沃爾納布勞恩銘記終生的話語。

  “戰爭沒有人性,也談不上榮譽,勝利是唯一的目的,殺人和破壞則是手段,至于人性和道德……戰爭最先摧毀的就是這兩樣。”

  被對方盯得毛的教授長嘆了一口氣,視線轉向大屏幕。顯示終端上,4o條斜坡軌道直指西方,斜軌的末端是一架架奇怪的飛行器。這些長著平直雙翼的圓柱體有一個漂亮的紡錐形頭部,尾部有一對稍小的平翼,背部有一根橫置煙囪般的管子。

  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這些貌不驚人的小東西有著怎樣可怕的威力,會對未來的戰場形態帶來怎樣的改變,更多人——特別是精靈陣營之外的人們,對此還一無所知。

  大屏幕左上角的時間顯示正努力縮短世間的情報刷新時間,距離全世界第一次遠距離火箭制導武器的秀,還有67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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