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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為了祖國(十五)

  鵝絨坐墊,白犀牛皮靠背,金絲楠木小隔桌,絲綢桌布,水晶酒杯,冰鎮頂級香檳,塞滿頂級佳釀和冰飲的小型化冰箱……聽到這么多奢侈品,很自然的會想到火車頭等包廂或是高級房車,實際上這是一輛馬車。

  兼顧外觀和機能,巧妙的將美術品、裝飾品和高性能器具結合,洋溢著古典精致氛圍的治愈亦能享受便捷舒適的現代生活。設計者的才干及耗費的心血從中可窺一斑。

  同時,也僅止于此。

  內部配置再怎么高端,這終究只是一輛四輪馬車,鋼板彈簧只能減少些許顛簸,行駛速度一旦突破某個限定值,車廂里就會像個制造雞尾酒的調酒器。

  速度慢,舒適性差,只是為了不至于在查理曼過分眨眼而改裝出來的道具。

  “真想把車庫里的車開出來兜風啊,就算是出任務,我也很討厭忍耐啊。”

  鬧別扭似的抱怨完全出自真心,身為親衛隊高官,德基爾的薪水足夠他維持奢侈的生活,只是這貨完全沒有“理性消費“的概念,拿了薪水就去買各種定制版豪車,大選帝侯、波爾舍356a、波爾舍911鍍銀定制型、阿爾法羅密歐土豪金版……十足十的敗家子。

  對愛車成癡,沒事就喜歡拿山間彎道練車的德基爾來說,慢悠悠的在查理曼偏僻小道上晃悠確實不那么舒服。

  相對的,一個喜歡喋喋不休炫富,絲毫沒發現聽眾早就受不了的混蛋,也會讓同行者的不快指數急速攀升。

  “工作就是工作,拿了薪水,就要付出等價甚至是物超所值的回報,誰讓我們有個嚴格的老板,想要懶政不干活,他可是會讓你永久休息的。一點都不人性化,是吧?”

  裝模作樣的嘆息后,德基爾細長的眼睛微微張開,露出了酷似爬行類動物微笑的表情。

  “旅途如此無聊,還要一路聽我嘮叨,想必兩位很無奈吧?不用擔心,這趟旅行一定會讓兩位不虛此行的。”

  “先不管是否不虛此行,你倒是很期盼啊,你總是這么精力旺盛的么?”

  揚起一邊眉毛,法芙娜吐出不冷不熱的嘲諷。

  “學校里的小學生郊游可能都沒你一個人熱鬧。”

  “是嗎?那就當成是很期待好了。”

  德基爾坦然地回應著,被對方厚臉皮噎到的法芙娜恨恨的嘖了嘖嘴,又將臉撇向一旁。不知有沒有注意到自己有多么討人厭,德基爾繼續說著。

  “先不說動不動就睡得和死人一樣的斯洛斯,我在七宗罪里也算精力充沛的,只不過比不上雷吉和格拉托尼就是了。一晚上和幾十位人妻共度良宵沒什么問題,就是第二天起床會晚點。”

  “原來你也會睡覺?”

  “瞧您說的,我又不是腦袋長在兩腿中間的永動機,必要的休息還是需要的。況且頂頭上司是個喜歡壓榨部下,熱衷把部下變社畜的黑心老板,根本休息不好。等有長假了,前一晚一定要好好胡天胡地一下,然后一口氣睡到世界滿溢惡意,浸透大地血液發出腥臭的諸神黃昏。”

  “起個床而已!非要搞到這么混沌邪惡嗎?!”

  “對人類來說,我們就是混沌邪惡啊。”

  聳聳肩,德基爾一臉無所謂,話鋒一轉說到:

  “至于人類是不是那么守序善良,角度立場不同,見仁見智吧。”

  “哪里都有好人和壞人,用壞人來主張自己做的是好事,這可不是什么見仁見智,這是偷換概念。”

  一直沒有說話的羅蘭插了進來。他隱隱覺得德基爾意有所指,立即接過了話茬。

  浸淫在亞爾夫海姆和查理曼的高層已久,他對兩邊的差距和問題了然于胸。亞爾夫海姆在行政效率、應變速度、廉潔奉公、法制完備等方面甩查理曼何止十條大街,可在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一點上,兩邊倒是不遑多讓。唯一的區別是精靈那邊比較注意吃相,總是要占據道德制高點,查理曼不注重形象工程,遇上事都是明火執仗。

  可這并不就是說精靈陣營所作所為名正言順,高尚的目的不是卑劣行為的保護傘,更不是卑劣行為合理化的注解。整個亞爾夫海姆貫徹的不是理想,也不是使命,精靈們貫徹的只是包裝成崇高使命的馬基雅維利主義、現實主義、功利主義——也就是李林所主張的那些東西。

  不同于眾多擁有克里斯馬型人格特質的領導者,李林是貨真價實的全領域天才,尼采所描述的“超人”。他確實擁有看穿世界未來的能力,也有著足以改變世界的強大力量和手腕,恐怕這世上沒有比他更適合“指導世界變革之人”的存在了。

  如果他不是神意代行者的話——

  “沒錯吧,高喊著自己的主張是正確的,用話術和辯論將自己的行為正當化,這可不是人類的特權。”

  沉穩有力的反擊吸引了坐在德基爾身旁的露科亞,略顯陰郁的眼神偏向羅蘭。

  “同樣的,簡單的轉換不同種族的從主地位——這也稱不上世界變革吧?只是將既有的秩序換了一種形式延續下去,這樣的——”

  “因此就要阻止我們的變革?那么你們有更好的主張,可以超越那位大人的正確見解?”

  不僅僅只是揶揄的聲音傳了過來,車廂內剛有些許升溫的空氣重新冷了下來。

  “或者說,你們覺得可以慢慢探索出一條新路,證明除了武力征服和徹底管制之外,還有能讓不同種族共存,讓所有人獲得幸福的辦法?你們覺得自己可以戰勝世界,超越命運?”

  帶著憐憫色彩的聲調震動空氣,法芙娜微微蹙眉,露科亞總是打盹一般的半閉眼開了一條縫,在兩位古代種的注視下,羅蘭和德基爾四目相對,一動不動。

  德基爾依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臉,眼睛里卻沒有絲毫笑意,森森目光傳遞著巨大的壓力。那股壓力不僅僅源于對自身實力的自信,更包含著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傲慢,所謂權威,大抵便是如此了。

  羅蘭也冷冷盯著德基爾,直面權威的傲慢,毫不退讓。他知道自己絕不能退讓,這是信仰和權力的較量,只要有一點膽怯,出籠的權力野獸就將把他和他的理想撕成碎片。

  一秒,兩秒……

  短短十秒的對峙漫長到猶如永恒,直到德基爾“噗嗤”一聲笑出來,觀眾們才恢復了呼吸。

  “你還真是可愛。”

  酒杯湊到鼻下,輕嗅著醇香,德基爾感慨著。

  “愛較真,能客觀的看待問題,卻又點自不量力,自尋煩惱——如果不是這種脾氣,以你的頭腦,完全可以活得很滋潤。”

  “正是在你那位‘絕對正確’的指導下,我才形成了這種性格。”

  “是嗎?這讓我更加期待接下來的行程了。”

  德基爾晃蕩著酒杯,染成紅色的水晶映出羅蘭不動聲色的面孔,也映出他自己扭曲的面容。

  就在此時,車窗外的風景從灌木叢生的野外變成了翠綠的森林,顛簸的小路也變成了平坦的大道,道旁是清澈的小河,不時有兩三只不知名的水鳥撲騰著從水草中飛出。當馬車經過一個彎道時,羅蘭和法芙娜順著蜿蜒的坡道,看見了一座美輪美奐的城堡式建筑。

  沒錯,是城堡式建筑,但絕不是城堡。

  如同棱堡、塹壕、要塞炮臺,城堡本質上也是一種軍事工程建筑,和大多數同類們一樣,比起外形的美觀優雅,設計者們更多或者是全副心思考慮的是如何發揮其在戰斗中的功效,即軍事防御功能,其次是政治、社會中心的雙重功能。早期的外庭式城堡就和某些影視作品里的土匪窩、土圍子差不多,整個一圈籬笆、木頭高圍墻,收放式吊橋,土丘上改個瞭望臺,土丘下面蓋馬廄、住房之類的生活設施……這就算是城堡了。至于某個影視娛樂界巨頭,著名的老鼠帝國制作的動畫里出現的磚石結構、護墻高聳、尖塔林立,吊橋機關重重,地牢必不可少,眾多守衛往來其中巡邏,住在里面的不是惡魔就是公主的所謂城堡……只能說童話就是童話,真實世界有誰蓋這么一個“城堡”,這貨應該立即送醫院里去檢查一下是否腦殘。

  眼前卻就有這樣美輪美奐,有若夢幻的城堡,而且還不止一座,足足三座精美的城堡,周圍點綴著不同國家風格的別墅,各式精美馬車和衣著光鮮的人群穿梭其中。

  “最高的那座是天鵝堡。”

  德基爾一臉得意的炫耀著,指指坡頂的建筑,又指指兩座依山傍湖的宮殿。

  “那是林德霍夫宮,邊上的是赫爾倫基姆澤宮,全部是由獨裁官閣下親自設計的。”

  三道驚疑不定的視線定格住德基爾,“你逗我?”的反問明明白白寫在三位聽眾臉上。

  不是這幾位想太多或是小瞧了獨裁官的能力,實在是獨裁官閣下“獨特”的審美情趣太有名,羅蘭還長期親身鑒賞過。現在一下子被告知幾座美輪美奐的城堡全部出自李林的設計——那個能把自家住宅搞成防災防恐怖襲擊防核戰的末日要塞、蓋個別墅能給你整出個元首地堡的家伙,任誰都會覺得畫風不對。這就好比達芬奇畫著《蒙娜麗莎的微笑》,畫著畫著就走了畢加索的超現實主義抽象畫風,氪金狗眼都hold不住啊。

  他們對李林的固有認知一點也不錯,這三座宮廷建筑確實不是李林設計的,建筑的名字其實已經標注出了真實的設計者:著名的“童話國王”、“天鵝國王”、同性戀兼精神病患者、威爾海姆理查德瓦格納的腦殘粉,城堡收集狂,奧地利伊麗莎白皇后(即茜茜公主)的表侄,巴伐利亞國王路德維希奧托弗里德里希威廉,即路德維希二世。

  這位不愛江山不愛美人,只愛瓦格納和城堡的國王是個類似宋徽宗式的人物,治國方面實在泛善可陳,在建筑和藝術方面倒是頗有建樹,據說在哲學(各種意義)方面也有獨到見解。不過獨裁官對哲學和人生沒什么興趣,他需要的只是那幾棟豪宅。

  豪宅。您沒看錯,就是豪宅。盡管新天鵝堡建筑風格取自中世紀德國的城堡,實際上由于在建筑材料上使用了現代的水泥,并采用了現代化的建筑技術,加上添加了過多的幻想元素,實際上只能視為建造者路德維希二世的私人豪宅。另兩棟耗資數億馬克的宮殿就更不必說了,都是每根柱子每個墻角都恨不得用裝飾填滿的超級豪宅。

  ——沒有比這更適合用來實現李林的目的了。

  馬車在林德霍夫堡前停下,金光閃耀的海神噴泉恰好在此時噴涌出水柱,兩側綠茵的襯托下,陽光下點點璀璨晶瑩,讓人無法分辨究竟是陽光更加耀眼,還是純金雕像更加奪目。

  “諸位,下車吧。”

  德基爾擱下酒杯,深邃的目光掃過羅蘭淡漠的臉孔,嘴角擰出一個像是不屑又像憐憫的弧線。

  “今天由我來給兩位好好上上課,告訴你們,什么是英雄,什么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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