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組織內部都存在競爭關系,有時候是為了利益分配,有時候是為了職權劃分,有時候是為了推卸責任,有時候是部門領導人之間私人關系不佳……反正理由各種各樣,只要不玩出格,像查理曼陸海軍那樣玩到神經錯亂,基本上都算是容許范圍之內。
史塔西和人狼部隊之間也存在一定的競爭關系,同樣是負責不見光的工作,雙方的作戰區域出現重疊也是在所難免之事,為爭奪權限和資源出現的競爭和齟齬基本上也在獨裁官許可范圍內。
可是——
“那群狼崽子在搞什么啊!這不是快要搞砸了嘛?!他們知不知道我們為策劃這次行動投入了多少時間和人力物力!他們到底知不知道其中的重要性!!”
拳頭用力砸在辦公桌上,厚重的木桌也被砸出一個凹坑,顧不上整理掉落的文具和文件,女王蜂繼續發泄著怒火。
“事前怎么說的?!怎么拍胸脯打包票不會出問題的?!現在這算怎么回事?!居然讓依斯卡略那幫瘋狗逼近電車出口區,他們的眼睛都瞎了嗎?!”
足足痛罵了一分鐘后,女王蜂總算是成功強迫自己冷了下來,重新審視當前的狀況。
教會派遣肅清者進入下水道斷絕重要人物逃出呂德斯的通道——這原本就在亞爾福海姆的預測之內,換成是他們,同樣會這么干。為了清除這些擋在王女殿下逃亡之路上的障礙,亞爾福海姆同時派出了史塔西和人狼部隊。
史塔西負責引導目標的撤退、對特定對象的暗殺和滲透,人狼部隊負責下水道的肅清工作。
乍一看會覺得分工明確,互不干擾,其實仔細一咂摸就會察覺兩邊根本是各顧各,壓根就沒尿到一個壺里。
在以效率著稱的亞爾福海姆強力部門里,這算是少見的情形,卻也合情合理。
兩個從事不見光工作的部門爭奪現場指揮調度主導權,謀求更多的功勛,為今后類似的任務定下一個基調,為日后壓過對方一頭累積資本……這其實算是很正常的現象,任何存在競爭關系的部門之間都會上演類似場面,一般只要建立起具有約束力的聯系溝通機制,或者上面有個足夠強勢的上級,也不至于鬧出問題。過去亞爾夫海姆也一直是按照這樣的機制來處理的,可這一次不知道為什么沒有循慣例,于是就出了岔子。
表面上雙方分工明確,責任權限劃分的清清楚楚。然而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被忽略了,即出現“教會不止派出了肅清者,還排出了其它強力部隊,肅清者只是誘餌,另一支部隊才是主力”的情況時,現場應該如何處理。
可能是最近各種事情都非常順利,大家的神經都不像之前那么緊繃,又或者是對自己的實力非常有自信的緣故,不論是史塔西還是人狼部隊,在戰前的會議上都沒有提出這一問題,各自的作戰預案中也沒有就這種情況擬定備案。于是,當微小到會被忽視的可能性變成現實的時候,一下子就亂了套。
“這可麻煩了,麻煩大了啊……”
女王蜂咬著指甲,嘴里小聲咕噥著。
溝通機制出了問題固然很麻煩,但說到底那是上面大人物的事情,現場指揮官只要搬出“服從長官命令”這一免死金牌總是能安全過關的。可前提是任務成功,如果任務失敗,對不起,瀆職、無能、擅作主張、無視命令——每一條都能叫你生死兩難,更不用說屆時必然還會有上級為了撇清自己而潑下的臟水。
絕對不能失敗,就算拼上性命也絕不能搞砸了任務,否則就什么都完了。
可是——
“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教會里怎么還會有這種怪物?!”
盯著監控界面,女王蜂吐出難以置信的呢喃。
為確保目標安全撤離呂德斯,史塔西或者說女王蜂本人也是不遺余力的。武裝間諜22人,后勤支援團隊近40人,再加上臨時制造出來的“士兵”6名——
尤其是那6名“士兵”。那可是為對應此次下水道作戰而特化出來的寄生蜂類型。
一般人映像中蜂類都是習慣于樹枝或屋檐下筑起結構復雜巢穴的生物,很難想像在空中飛舞的蜂會在地下構筑巢穴。實際上作為螞蟻的近親,不少蜂類,特別是寄生蜂都有著在地下構筑巢穴的習性。例如泥蜂、沙蜂都會用蟄刺麻醉獵物后將其搬入地下的巢穴,供幼蟲孵化后食用,被賦予寄生蜂之能力的“士兵”,即使在黑暗的地下,也是極為強大的存在。
能夠支配獵物意志的“扁頭泥蜂”,善于發現并攻擊對手死角的“蜘蛛姬蜂”,一瞬間就能對目標全身神經節點實施麻醉的“沙蜂”——這三名寄生蜂類型能力的士兵,再加上擁有劇毒頃刻間就能讓人過敏性休克致死的“殺人蜂”。
全部被一名敵人給殲滅了。
交戰不過是短短的剎那,猶如一陣狂風刮過一般,甚至沒有給敵人造成一點傷害,四名“士兵”就成了拍扁的蟲子,緊貼在下水道的墻壁上。
“無花果小蜂”和“長腳蜂”還在設法拖延,可看形勢,也撐不到人狼部隊趕過來增援了。
該怎么辦——
“沒辦法了。”
不摻雜任何情緒,女王蜂下令到:
“向E5區塊注水,命令‘槍蝦’和‘螳螂蝦’以第三形態緊急迎擊,聽好了,不要強攻,只要能拖住他們就足夠了。另外把這邊的情況通知人狼部隊。”
“遵命。”
操作員點了點頭,一道道指令迅速傳達至信息網絡的的各個節點。與此同時,監控界面中一道水閘緩緩升起,洶涌的積水迅速沿著管線呼嘯而過。
“居然被逼到要出動壓箱底的王牌——!!”
緊緊盯著監視界面中被鍵刃貫穿頂在下水道頂部的“士兵”,以及在洪流中一閃而過的兩個身影,女王蜂恨恨地啐了一口唾沫。
“塵歸塵,土歸土。除免世罪的羔羊,求你賜給他們永恒的嘆息。”
隔著圓片眼睛,充滿慈祥和憐憫的眼睛映出漸漸停止呼吸的女性,全身要害和關節都被鍵刃所貫穿,就連那根從下腹部鉆出來,猶如觸手一般的蟄刺也被釘在了墻上,隨著生命被抽離軀殼,連金屬都能貫穿的蟄刺也停止了活動。帶著厚重手套的手鄭重闔上了女子的眼簾,然后端正地在胸口劃了一個十字。
做完了這一切后,無法抑制的殺意和憤怒重新從亞歷山大.安徒生神父的身體里滿溢出來。
邪魔外道——
神父給對手的評價只有這一個。
扭曲世界,扭曲唯一的真理,即便如此還是嫌不夠,甚至就連人的外形、身體、心和信仰也要加以扭曲。逼迫著曾同為信徒,曾朝昔相伴的人們自相殘殺。
為達目的,甚至不惜做到這種地步,除了邪魔外道,還要怎么稱呼?對犯下不可饒恕之罪的邪魔外道,除了刀劍相向,不存在其它對話方式。
背離唯一真理,從遺忘的墳冢中爬出來結黨營社,組成戰列行軍的外道。必須讓他們死得毫無價值,就如風中的稻草一般。而與外道勾結的查理曼王女,更是應該送上火刑架接受焚身之刑凈化的對象!雖然不知道圣女冕下對那個小丫頭還有什么樣的計劃,不過那個小丫頭的最終結局不會有任何改變。與外道勾結的異端,只能用自己的生命來贖罪,唯有用烈焰將他們腐臭的皮囊和狗靈魂化為灰燼,世界的真理才能得到伸張。
此乃絕對的、唯一的真理。
沒有任何商量妥協的余地。
沉浸在偏執思考中的神父并未察覺到,自己的想法中藏著幾個矛盾的地方,以及目的與手段的混淆。但這并不影響安徒生神父敏銳的感官發揮作用。
空氣的流動開始加速,伴隨著風聲傳來的,還有萬馬奔騰般的隆隆聲。
“水攻嗎?不愧是邪魔外道,做法果然夠賤!”
和威風凜凜的發言不同,安徒生神父無畏的表情上帶著一絲凝重。
對付藏身密閉空間里的敵人,不外乎封閉、爆破、毒氣、水攻四種方法,而其中水攻又是最古老且最常用的辦法。
溺斃敵人是水攻最直接的效果,一點點升高的水面也能給敵人施加心理壓力,水流夠大還能直接把人從地道里沖出來。就算對方在地道內另有藏身空間,無法將其溺斃,地道長時間泡在水里也會增加濕度,極度潮濕的黑暗環境會增加生存難度,還會削弱支撐結構,誘發塌方。
從前方傳來的轟鳴氣勢來判斷,邪魔外道們顯然是想直接把他們從下水道里沖走,這種簡單粗暴的做法的確符合亞爾夫海姆的一貫作風。
“海因克爾!立即帶隊撤離到地上去!那個小丫頭不可能從地下直接逃走,地上一定有負責接應的人!立即去阻止他們!!”
“遵命,神父大人!!”
排除了猶豫和動搖的回答響起,涉水而過的腳步漸漸遠去,安徒生神父那滿是胡渣的臉扭曲了起來。
那是一抹笑容,面對強大敵人時難以自抑、發自心底的喜悅笑容。
轟鳴由遠及近,下水道的地面也為之顫抖,從袖子里抽出新的鍵刃,神父擺出了迎敵的架勢。
他當然不是想靠刀劍和自己的身體去擋下洪水,這種事情他連想都沒想過。
他要對付的,是潛伏在浪涌中,散發出凌厲殺氣的敵人。要是讓這些能在水里隨意移動的家伙絆住腳步,他會非常不愉快的。
白色的浪花由遠及近,一個閃爍著絢麗色彩的身影從浪濤中涌出,末端膨脹起來的肢體以非比尋常的氣勢揮出,撕裂浪涌和空氣后,結結實實地打在迎面刺來的刀尖上,毫不費力的粉碎了注入瑪那形成的刀尖后命中了安徒生神父的胸口。
下一個瞬間,整個下水道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