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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死線(二十九)

  沒人喜歡背叛,更沒人喜歡被背叛。

  那種徹骨的心寒和仿佛被整個世界壓垮、剝奪的絕望,沒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是很難理解的。只有真正被徹底背叛,被傷害之后,人才會明白人際關系——親情、友情、愛情、被信仰、被崇拜——這些借由虛無縹緲的人心構筑出來的東西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是多么不堪一擊。

  或許那并不是虛幻,人們也總能尋獲真正經得起考驗的羈絆,世間所有人并不一定全是叛徒。可不管多么微不足道的背叛,終究會在內心深處留下痕跡。如果是相信著所有人和整個世界,結果卻被自己所相信的一切所背叛,甚至刀劍相向。那么就算這個人徹底壞掉,一邊詛咒著世界和人類,一邊懷抱絕望和瘋狂死去也沒什么好奇怪吧。

  從這個角度來說,還沒有瘋掉,甚至保持著足夠理智的羅蘭顯得格外特殊,說的不好聽一點,就是不正常。

  被自己賭上性命去拯救和保護的人們所背叛,被并肩作戰的刀劍從背后抵上,就連重視之人也因為有著充當人質的價值而遭到攻擊和追殺——正常人早就對一切都絕望了,被怒火和失望填滿的腦袋里只會剩下對世界復仇這一個念頭。再怎么理性,再怎么睿智博愛之人,這種時候腦子里也不可能再有哪怕一丁點的正面情緒。畢竟那不是講理就能接受的事情,只要還有一口氣就會不斷詛咒世界,不管怎么詛咒、怎么怨恨都不夠。

  能夠保持著理性的羅蘭,沒有將憎恨和憤怒投射到那些背叛者身上,確實顯得有些……特別。

  只有羅蘭自己知道,他之所以還能保持理性和冷靜,既不是同情心泛濫,也不是精神強大到無以復加。之所以處于如此絕境還能維持心態,僅僅只是他早就預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教會不信任他,他同樣不信任教會。說穿了,彼此之間的關系根本不是盟友,而是因為有共同的敵人走到一起的對手。一旦和李林的戰斗出現結果——不管輸贏——便是雙方開始武力對話之時。

  這不是思想理念的爭執,這是你死我活的斗爭,不以個人的意志或感情為轉移,必然會爆發,而且直到一方倒下、同歸于盡、雙方都無法承受繼續戰爭的代價為止,這場斗爭都不會停止。

  被教會和異常虔誠的士兵背叛、背后捅刀子。根本早就在他的預想之內。

  真要說有什么沒想到的,也就只有李林會一手促成教會和軍隊倒戈。

  挑起紛爭后躲到幕后操控一切。這的確很符合李林一貫的作風,可現在他可是處于第二形態之下,正是展現實力的絕佳機會,為什么突然會想到玩什么魔女狩獵游戲那個永遠正確的家伙怎么可能在這種緊要關頭突然掉鏈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可以嗎?”

  加密腦量子波通訊傳了過來,微妙的氣息猶如苦笑。

  “戰斗中還分心思考問題,這可是很要命的。”

  ——你還真敢說!

  沒有絲毫游移,羅蘭的怒意回敬了過去。

  ——居然用這種手段!!

  一直勉強抑制下來的憤怒爆發了,比火焰還要灼熱的憎恨、憤懣、怨恨一股腦地涌入加密通訊回路。

  ——卑鄙小人!

  “你不是弄錯了什么。”

  欠缺情感波動的聲音反饋過來。

  “這可是你死我活的斗爭,不是回合制游戲,不是騎士比武,不是小孩子扮家家酒。‘徹底打倒對手’是唯一且絕對的目標,至于手段——你覺得有誰會真的在乎?”

  戰爭從來就不是什么高尚的事情,為了獲勝不惜代價不擇手段的事情,怎么可能高尚。特別是進入總體戰時代之后,為了徹底摧毀對手繼續戰爭的能力,交戰方可謂毫無顧忌。用美國南北戰爭某位名將的話語來總結:我們一定要清除和摧毀一切障礙,只要我們認為有必要,就殺死每一個人,奪走每一寸土地,沒收每一件財物。一句話——無情地摧毀我們見到的一切東西……然后這位將軍便實踐了自己的格言,他的軍團所到之處皆為焦土。

  會糾結交戰雙方的行為是否符合道德準則、有沒有違背交戰規則、是不是“人道”的,基本上都是些事不關己的旁觀者。正因為身處安全的所在,清楚自己不會被危險波及,旁觀者們才能對血流成河的地獄大放厥詞,對滿身血污的交戰者們評頭論足。一旦自己也被卷入斗爭的漩渦中,他們也就沒了評論和分辨的從容。

  不會有人質疑,也沒人敢質疑。

  即便有那么一兩個敢于提出質疑,為了不被懸在頭頂上的災厄所波及,這些勇敢先知周邊的人也會在第一時間阻止他們,或者劃清界限。

  ——這些都是因為你!!

  “沒錯,是我逼迫他們背叛的,是我讓他們從背后捅刀子的。然后呢?”

  ——你……!!

  “他們是可以選擇與你并肩戰斗到最后一刻的,哪怕最后悲慘的死去,依然不失為英勇的戰士。然而他們并沒有這么做。為了茍活,他們毫不猶豫地向為他們挺身而戰的英雄出手,甚至盤算著該把你賣出個什么樣的好價錢。”

  來自地面的交叉射擊越來越多,不管能不能夠得到,軍人們、神官們、民夫們都拿著手邊一切能入手的武器向空中傾瀉。

  從空中俯瞰那畫面,不禁會覺得諷刺,似乎這并不是現世,而是聚集罪人的地獄。所有人為了爭搶從空中垂下的蜘蛛絲而大打出手。

  “承認現實吧。所謂英雄并不能拯救世界,那些人不值得也并不期望救贖。為了讓這些野獸不至于弄傷自己和別人,對他們施加管理和約束是有必要的。你執著追求的可能性和多樣化,并不是正確的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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