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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皇帝萬歲(十九)

  說到大型活動的安保,其實這時候諸國尚未存在這個概念。

  并不是說天下太平,朗朗乾坤之下沒有歹人敢公然行刺貴人。作為最古老的職業之一,刺客們永遠活躍在歷史的黑暗面,查理曼刺客擅長小刀割喉,阿爾比昂刺客精通用毒,伊密爾刺客前仆后繼,卡斯蒂利亞刺客長于偽裝,最有名的則是公國治下的駱駝族,就連“阿薩辛(Assassin,暗殺者、刺客之意)”這個詞的源頭都是來自這個民族。唯一不怎么擅長使用刺客的可能是奧斯托利亞的哈布斯堡本家,他們專門負責向諸國刺客提供目標。

  面對層出不窮、殺之不絕的刺客們,要員的安保一直是個大問題,適合刺客藏身與接近目標的大型公開活動更是讓負責安保的部門傷透了腦筋。每次大型活動對負責安保的單位而言不啻于闖了一趟鬼門關,不知多少前途無量的官員因為一次安保失敗斷送了前程和性命,可即便如此,大家依舊沒什么好辦法。畢竟和刺客藏匿行兇的手段比起來,事前篩查和安保技術的發展總是慢一拍。

  在這方面,亞爾夫海姆或許最有發言權,在財團崛起的過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擋路而命喪黃泉。有些甚至不能稱之為暗殺,稱之為處刑更恰當些。要知道沒有哪個刺客有耐性把別人全家老小剁成碎塊后丟進鐵桶后灌上水泥封死再丟進海里,也沒有哪個刺客團體奢侈到用100公斤高爆炸藥給人全家坐土飛機。靠著那些完全能算得上是公開處刑或恐怖攻擊的勾當,財團成功崛起,也為財團殺手們豎立了“使命必達,殺人全家”的座右銘。

  從起家到發跡的過程中少不了暗殺和破壞的帝國十分清楚,那些為了一鳴驚人或是實現理想主張的刺客是何等的狂熱。這些滿腦子瘋狂念頭的家伙壓根不會去考慮后果或者失手后的下場,他們甚至不在乎自己到底能不能成功殺掉目標,“搞出個大新聞”、“引起所有人的關注”、“成為舞臺中心的焦點”——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是這些人的最高行動指導原則。在眾目睽睽之下對皇帝與其重臣行刺,引發騷亂和動蕩,無論成功與否,都能達成他們想要的效果。那些狂熱的浪漫主義者根本抵擋不了這種誘惑,他們必然會如同聞到尸體氣味的食腐動物一般群聚到呂德斯,充分展現他們的腦洞和熱情。一想到這種人大量聚集以及可能發生的最糟糕事態,安保單位上下簡直要夜不能寐了。

  原本就是以強迫癥著稱的種族,再加上職業習慣和工作壓力,近段時間的清掃工作中,軍警憲特各單位都表現得極為殘暴且神經質。一些小偷扒手甚至僅僅因為舉手的動作不夠快就當場被十支以上的手槍、沖鋒槍掃射成了蜂窩,緊接著滿是洞眼的尸體就被掛上“我是恐怖份子”、“我熱愛犯罪”的牌子,套上絞索后掛在路燈下面。靠著這種極為強硬的做派,呂德斯市內的治安在很短時間內就得到大幅改善,各種還想活命的罪犯與危險份子迅速轉進阿爾比昂和羅斯聯合公國的占領區,這些人認為雖然那邊同樣不待見自己,公國更是以殘暴著稱,但至少不會草菅人命,運氣最差也不過是去荒蕪的永久凍原挖土豆,總不會被打死后掛在路燈下示眾。結果這波逃亡潮又造成阿爾比昂和公國占領區的治安急劇惡化,兩國為此一度向帝國提出抗議,一陣雞飛狗跳之后,最后三方軍警采取聯合專項治理行動,將呂德斯市內的各種犯罪團體與個人一掃而空,這才消停下來。

  治安狀況的改善只是第一步,接下來一系列排查摸底,基層調研,安保流程擬定,現場預演……等等一系列流程走完后,呂德斯已經是一座各種意義上“干干凈凈”的城市,幾乎可以拿去做典范城市的樣板。

  不過讓業內人士感到奇怪的是,帝國做完這一切后就停了下來。照道理說,接下來應該要對閱兵行程中途徑的道路和周遭建筑進行徹底的搜查,必要時還要暫時移遷住戶,封死窗戶。以此防止刺客從高處狙擊或投擲爆炸物。然而帝國方面并未進行此類作業,他們只是派遣社區工作人員下基層進行了摸排和通知后,就再也沒有行動了。仿佛他們絲毫不擔心會有哪個膽大包天的查理曼從窗戶探出腦袋,給外面的帝國軍政高層一個“驚喜”。

  其實帝國安保部門也是有苦難言,他們早就制定了相關預案,眼看馬上就要著手實施了,上頭卻下來一道命令,說是為了體現共榮共存、親善友愛之精神,不必繼續擾民,可以開放沿街建筑的陽臺和窗戶,以便查理曼人更直觀的看到帝國軍隊威武雄壯之姿。

  說白了,就是為了展現帝國能夠有效統治查理曼人,同時凸顯所謂的“共榮”,基于政治需要無視安保的潛在風險罷了。

  奉獻和責任什么的,上面那些大人物是不會明白的!——嘴里嘟囔著這樣的怨言,相關部門停止了進一步的行動。直到此時,他們還不知道,有一個查理曼老頑固從嚴密的篩查網中漏了出去,正滿心歡喜的期盼著即將開始的閱兵式。

  上午十時三十分,嘹亮的軍號響起,長長一溜車隊沿著從瑪約門到杜伊勒里宮的大道緩緩開進,受閱部隊全體立正向皇帝和軍政要員行禮。街道兩側同時響起整耳欲聾的歡呼。

  一開始是充滿節奏感的整齊呼喊,隨著越來越多的聲音加入,現場的溫度開始朝著失控的彼岸飛速狂飆,仿佛雷鳴,仿佛狂風,仿佛海嘯的狂熱聲浪不斷沖刷天地。在這一瞬間,崇拜著皇帝的軍官士兵無不激動的流下了熱淚,長久以來的忍耐,漫長到連等待都會被遺忘的堅守,一次次的出生入死,都是為眼前這一刻而奮斗。夙愿得償的瞬間,他們只剩下滿腔的自豪與驕傲。沒有誰還會想到、還會在乎已經有多少生命因為這位至尊而消失,也不在乎今后必然還會有很多生命因他而亡。

  身為戰士,身為踩過越過眾多敵人與同袍尸體,穿過槍林彈雨,最終站在此地見證歷史瞬間的戰士,他們覺得付出的一切,承受的一切全都得到了回報,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不光精靈戰士們是這樣想的,那位滿心激動歡喜的愛國者,查理曼王家陸軍儒弗前騎兵上校也是這么想的。

  帝國必勝。

  帝國必勝。

  整齊的吶喊聲中,耶拿產的銅鼓和長笛演奏著莊嚴又振奮的《榮耀進行曲》,無數鮮花和彩紙迎風飛舞。震天響的歡樂浪潮中,不知道是一種什么意志,一股從哪里來的強韌生命力支撐著老上校從床榻上站起了身,他以一己之力穿戴上全套騎兵制服,頭頂軍盔,腰挎馬刀,歡呼著打開了陽臺門。穿戴著古老而光榮的查理曼騎兵制服,老人沖上了陽臺。直到那一刻,他還堅定不移的篤信著,今天進行的是他期待依舊的查理曼軍隊凱旋儀式,整齊威武的查理曼軍人在鮮花簇擁、鼓樂高奏之下沿著林蔭大道齊步開進,他的兒子就在隊列前面接受父親的檢閱。而他——老儒弗就站在陽臺是,像當年一樣,向滿是硝煙和各種損傷,依舊頑強屹立的國旗和軍旗敬禮。

  他就這樣一頭沖出陽臺,迎面撞上了行進中的皇帝車隊。

  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弄錯了。

  就在他的眼前,在凱旋門的后面,一長串黑色的自動車跟在打頭的銀色車后面,最前面最耀眼的那輛敞篷車上,正坐著一個黑發紅眼身著華服的年輕人,在他周圍坐著一圈尖耳朵精靈。后面的黑色敞篷車上坐得也大多是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的尖耳朵軍人。他們的臉上都掛著老儒弗十分熟悉的表情——那是充滿復仇成功的快意以及洋溢著征服感的驕傲。

  老儒弗的世界瞬間崩塌了,他瞬間明白了一切。

  作為一個愛國的老軍人,作為一個將榮譽視為生命的查理曼人,他傾盡生命最后的力量叫喊著。

  狂熱的浪潮中,一朵凄涼的慘叫浪花泛起,轉眼間便被歡呼萬歲的怒濤吞沒。

  “快拿武器……快拿武器……是尖耳朵鬼畜來了!”

  蒼老、慘厲的喊叫在“皇帝萬歲”的咆哮之中沉沒,《榮耀進行曲》恰在此時演奏完畢,軍樂隊剛剛開始演奏《帝國進行曲》,在低音弦樂拉起的序幕中,“大帝號”碩大的軀體掠過呂德斯的天空,在巨艦投下的陰影中,在陰森可畏又慷慨激昂的進行曲旋律中,一個身材高大的老人揮舞著手臂,全身僵直地倒了下去,一個年輕姑娘哭叫著沖上陽臺,緊握住老人越來越冰冷的手臂。

  這一次,老儒弗真的死了。

  天才一秒: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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