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永遠正確,從不犯錯,永遠不要指望自己或別的什么人比他更正確。狂沙文學網 這幾乎是一個真理,也是很多人負面(情qíng)感的源泉,絕大多數人對此感到惡心,甚至認為這就是一種詛咒。
他為什么就不能錯一次?
無數人抱有這樣的期盼,(日rì)(日rì)夜夜都有人以滿是怨恨與期盼的空虛之音念叨著這句話,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qíng)并不會因為人們的祈愿而變成現實,太陽從西邊升起或者變成四邊形是如此,期待李林犯錯也是如此。
然而,羅蘭卻說李林的論述中存在著巨大的矛盾,而且還說得斬釘截鐵。
“你的‘新秩序’不論從合理(性性)還是可行(性性)角度來講都無懈可擊,確實是能保障所有種族共存的唯一解答也說不定。可是”
世界終究不是世外桃源或烏托邦,由智慧生命組成的國家就一定會帶有智慧種社會的痼疾,這是無可避免的問題。
想要跨越這些痼疾,唯有讓超越智慧種之上的存在神或者神的代言人坐上君臨萬物的王座,以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超常智慧與力量徹底管理這個世界才行。唯有永不犯錯的至高存在為眾生指出的道路才是唯一正確的解答。
這確實是可以成立的邏輯,既然是全知全能的神,所指出的道路必然是正確的。
可是。
這個邏輯里忽略了一個問題。
人們崇敬神,(愛ài)著神,無論那是發自內心的信仰還是基于利己主義的算計,人們確實供奉著神。
那么,被(愛ài)著,被崇敬,被信仰,被供奉的神和神的代理人,又是怎么看這個世界,怎么看人類的呢?
這個世界美麗嗎?
世界溫柔嗎?善良嗎?
人類呢?人類是美麗的嗎?是溫柔的嗎?是善良的嗎?
神和他的代理人,(愛ài)著這個世界(愛ài)著人類嗎?
或許是的。
神(愛ài)世人每個人都知道。
然而,神對人類的(愛ài)是否與人類對(愛ài)的定義一致,神明的(愛ài)之于人類及眾生萬物,真的能被稱之為“(愛ài)”嗎?
或許,并非如此。
“‘新秩序’的大前提是‘保障所有種族的生存’,是吧。”
“正是如此,有什么不對嗎?”
“沒什么不對,倒不如說這是相當正確。只不過……‘僅僅只是保障生存’,對吧。”
果然沒錯。
望著李林似笑非笑的面孔,羅蘭在心里嘆息到。
李林的理論其實是個邏輯陷阱。
誠然,“新秩序”可以實現不同種族的和平與共存,但也只是“確保所有種族可以生存”而已,不過是將所有種族當成觀察箱里的昆蟲加以徹底管理。
排除了一切選項和分歧,只剩下一成不變的絕對正確,這樣一來確實不會再出現矛盾,也不會有什么紛爭,不同種族也可以實現管理下的共存。可反過來說,完成這一切的瞬間,世界也好,人類也好,都已經走到頭了。
不會有任何變化,失去了所有的可能(性性),只能在原地踏步。
所謂人,不是光靠面包就能活下去的生物圣典中的救世主曾經如是說。盡管這話多少有點惹人厭,但的確是真理。
失去了夢想,沒有任何追求,(日rì)復一(日rì)重復被飼養的生活。
這樣真的能算活著嗎?就算活著,還能被稱之為人類,而不是家畜嗎?
人之所以為人的前提,難道不是自我存在(identity)和矜持(pride)嗎?舍棄了這些后,僅僅作為系統中運行的齒輪,作為巨型牧場中被管理的家畜,人類還能被稱之為人類嗎?
“接受‘新秩序’,舍棄(身shēn)為人的自我與矜持的那一刻起,人類這個種族就死了,用自己的手掐死了自己。即使還活著,人口統計上顯示出還有多少人類在新秩序之下存在,所謂人類的定義,人類的尊嚴和精神也早已死去。剩下的,只有被亡靈附體的行尸走(肉肉)或是人形的家畜。就如同你制造出來的‘軍團’一樣。”
羅蘭以平靜的語氣道出結論,極度平靜,失去溫度和(熱rè)(情qíng)的語氣更讓人覺得痛心疾首。
“神明不(愛ài)世人,你也一樣,所謂神明的(愛ài),不過是控制與支配換種說法罷了。你前面說這是父母對孩子的(愛ài)?就算不被理解依然是(愛ài)?或許是這樣吧,但父母扭曲的(愛ài)可是會毀了孩子的,‘新秩序’也……”
“然而,因為你口中的‘扭曲之(愛ài)’活下來的人,因此而獲益的人也存在。”
端莊的笑顏吐出羅蘭無力反駁的話語,李林露出一絲刻薄的冷笑。
原本優雅的微笑此刻看上去無比冷漠、憤怒和輕蔑,仿佛在嘲弄人類的存在是多么矛盾又無力。
“‘人不可能只靠面包而活’話是這么說沒錯,可沒有面包、沒有工作、沒有穩定的收入來源,沒有經濟活動這些粗俗而現實的東西,人是無法活下去的。羅蘭,所謂衣衫襤褸的光輝和高貴,只是幻想而已。你所主張的那些的理想,或許也是一種正確,而且還是無比美麗耀眼的那種。可理想能夠拯救什么呢?拯救人類嗎?拯救世界嗎?不對吧,能夠拯救世界,救濟眾生的,終究是徹底理(性性)的計算結果。”
“即便為此放棄尊嚴,淪為家畜也在所不惜?把自己的命運,自己理應承擔、背負的責任、人生、義務一股腦的交付給別人,放棄了意志,躲在角落里閉上眼睛,捂住耳朵,裝作什么都沒發生過,什么都不知道,這根本和家畜無異,這種凄慘的事(情qíng)”
“凄……慘?”
李林的嘴角大大咧開,銀色流體構成的笑容變得極為刺人。
一直以來總是欠缺(情qíng)感波動的聲線中,第一次蒙上(情qíng)感的色彩。
那是近乎露骨的嘲弄。
揚起下巴,瞇細眼睛,扭曲的嘴唇輕吐出凄艷的聲音。
“凄慘,凄慘,居然是凄慘是什么不好,居然是因為凄慘……僅僅因為這種理由選擇投(身shēn)戰火,與世界為敵。”
銀色的腦袋俯瞰著擺出戒備架勢的少年,露出猶如鮮花或寶石般美麗動人的表(情qíng)。
“你知道……什么是凄慘嗎?什么才是真正能被稱之為凄慘的事(情qíng)嗎?什么是真正的絕望嗎?你覺得你所說的那些事就是所謂的‘凄慘’,你以為你已經見識過真正的絕望了嗎?你以為靠著理想,靠著尊嚴,靠著這些沒有實體之物就能跨越一切了嗎?”
明明是由流體金屬仿制出來的人臉,明明現場的氣溫只有零下十幾度,但羅蘭清晰的感受到一股火焰般灼(熱rè)不斷朝他壓過來。
“我不承認。”
持續釋放出灼(熱rè)的人面如是說道。
“這種荒謬愚蠢的主張,我絕不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