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師一度是諸國擁有崇高地位的頂級人才,他們是成就奇跡的創造者,是國家的捍衛者,也是嚴謹細致的工程師和教育家,更是各種隱秘知識的看守者。各種血脈傳承的貴族世家不必說,哪怕是出身庶民,被確認有魔法師資質,還能闖蕩出一些名堂的,國家都會授予貴族地位,有時候甚至是世襲的爵位。
然而這種令人稱羨的地位隨著財團和科學技術的出現開始迅速下降,到大戰中后期,魔法師的待遇也就和同級別的普通技術兵種差不了多少,完全沒了過去那種堪比貴族出巡般的排場和優渥待遇,等到了帝國建國,魔法師更是變成了被獵殺、排擠的對象。
帝國不需要魔法師。
表面上的理由是帝國境內的魔法師大多是舊王國的擁護者,這些人都是死硬的反帝國派,也是恐怖組織的主力軍,基于不可調和的沖突,帝國將所有魔法師視為敵人。實際上更深層的理由是魔法師這個特殊人群對帝國的立國之本存在著嚴重威脅。
原本帝國的技術體系和現有的魔法體系便是完全兩條線,或許偶爾有些細枝末節會發生交集,比如通過技術手段讓普通人或無法與瑪那發生感應的精靈使用魔法,用機器再現出各種魔法什么的。但總體大方向上完全是背道而馳。
帝國的技術體系立足根本是“普遍性和效率”,而過往的魔法體系突出的是“獨創性和個性”。
舉個簡單易懂的例子,由一名蓋世無雙的英雄斬殺上萬名敵軍,和培訓一千名農民,讓他們學會槍械的操作方法去射殺一萬名敵兵。后者顯然更快更簡單——也就是效率更高,而前者更具獨創性。
此前的魔法師體系追求的正是凸顯獨創性的“英雄”,帝國則是著手去培訓動員兵,和提升動員兵手里的武器。
很難說雙方誰對誰錯,畢竟兩條線路并不是從相同的環境之中孕育出來的,各自在不同的環境中發揮出來的效果也不能保證完全一樣。不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此前的大戰中,帝國的技術體系贏得了這場殘酷的總體戰,而且勝利之后并不打算和魔法體系這個“異物”共存下去。
在這個一門大炮便足以轟飛整個陣地,一輛戰車便能隨意蹂躪無數步兵的年代,姑且不論血肉之軀,也不提“軍團”之類的存在。原本就極度強調效率和國民的標準化、規格化,將整個國家視為一臺精密機器,每個國民都是零件和組成部分的帝國,不需要“英雄”這種具有獨特個性,和整個系統格格不入的異常存在。畢竟如果每個人都希望成為英雄,成為“獨一無二的特殊存在”,帝國立即就會陷入崩壞。
只需要規格化量產品的帝國,不需要魔法師這種“獨一無二的特殊存在”。
正是這種極為精準的預見,催生出了獵殺魔法師的行徑,更催生出了“塞壬”之類連死者和死亡本身都要褻瀆的殺戮機器。
可即便如此,“塞壬”依然是一種還在實測列裝階段的兵器,性能還未完全穩定,保密措施也沒有解除。直接把“塞壬”派到人多眼雜的呂德斯大街上,簡直就是讓軍事機密穿著衣服在大街上走來走去。“夜鶯”并不覺得自己有那種價值,可以讓帝國高層的偏執狂們做到這種地步。
“也就是說,這次體育交流會上的爆炸案背后有隱情,足以讓帝國認真起來”
“沒錯,如果只是用來爭奪民心的煙花秀,帝國沒必要做到這種程度。但這次真的不一樣,這場爆炸案只是一連串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張,只要這張牌順利倒下去,后面的連鎖反應將沒有人可以阻止。”
“連鎖反應……是擴軍嗎”
說到各種恐怖襲擊帶來的結果,無非是民心更加倒向帝國,以及每次爆炸案后,帝國議會通過的各種“國家安全追加預算法案”,帝國防衛軍獲得追加撥款的套路。當資金到位后,接下來就是帝國出動各種暴力機器,上演“除暴安良”的戲碼,各種地下組織轉入低潮。當撥款用的差不多的時候,各路牛鬼蛇神再次開始活躍,恐怖襲擊再次發生……
熟悉內情的人對這套流程差不多已經爛熟于心,每當哪里傳出爆炸聲,大家就知道這是帝國防衛軍在喊“給我錢!”了。
可這一次真的有些不一樣。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貓頭鷹”故意買了個關子,滿心期待著女孩露出好奇表情的中年大叔卻只看到了毫不動搖的撲克臉,略感失望之余對“夜鶯”的評價又提高了幾分。
一線作戰的人員大多是典型軍人性格,直腸子、暴脾氣,吊胃口什么的根本忍不了。這種性格在殘酷復雜的地下斗爭一天都撐不過去,能冷靜思考,處變不驚正是地下工作者必備的素質。
啜了一口水后,“貓頭鷹”問到:
“‘夜鶯’同志,你對標準化了解多少”
“我是一線戰斗人員,技術層面的東西不是了解的太多……基本上那就是不同地區的不同工廠的產品規格完全相同,最大程度的實現產品生產加工的簡化、統一化和通用化吧。”
“并不是很對,但大方向沒錯。就像大家知道的,阿爾比昂和羅斯聯合公國的產品經常遇上同一個型號的產品上的同一個部位的零件無法通用的事情,原因是因為兩個零件來自不同的廠家,由于對生產工藝的管控、質量把關流程的差異等因素影響,導致按照同一套圖紙生產的零件不能通用互換。而早早實現標準化的帝國完全不存在這樣的問題,因此在戰場上,帝國的武器就算遇上什么故障損壞,從其它武器上拆下零部件進行替換就能正常使用,不必等待零部件從后方送上來,這樣一來便大大節省了時間和成本,且保障了一線部隊的戰斗力。算是一種前衛且實用的思路。不過,要是把這種前衛思路用在偷偷摸摸增強軍備上呢”
“夜鶯”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光芒,一旁有些吊兒郎當的“知更鳥”也變了表情,以略顯緊張的低沉聲音問到:
“增強軍備……帝國是準備要和全世界開戰了嗎”
帝國的終極目標是征服全世界。這幾乎是個公開的秘密,在見識過皇帝在萊茵戰役最后階段所展現出來的可怕力量后,沒有人懷疑帝國上層的決心,也沒有人懷疑他們的能力,唯一的問題是,他們究竟會在什么時候動手。
如果皇帝有那個念頭,他隨時都可以做到這件事,沒有任何人、國家、組織可以阻止他,就連扯一下他的后腿都做不到。幸運抑或不幸的是,皇帝是絕對的理性派,他絕不會做任何“多余的事情”。除非他打算毀滅世界,否則在帝國完全準備好之前,他絕不會輕易挑起戰爭,更不會親自下場。
也正是有了這一層薄冰般的保障,加上帝國防衛軍一直克制的表現,諸國才得以戰戰兢兢的與帝國共存,偶爾還在死亡邊緣試探一下。可一旦帝國防衛軍做出開發新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擴大軍隊規模、增加軍備數量等“打破薄冰”、“再次準備戰爭”的行為,諸國也就只有準備死戰到底一途而已。
帝國是否已經準備好發動一場世界大戰一場一心不亂,如同鐵風雷火呼嘯,殺盡三千世界烏鴉的戰爭 答案是“還沒有”。
“帝國還沒那么瘋狂,大戰才結束三年,經濟發展仍舊是壓倒一切的優先課題。軍隊再怎么叫喚也不會改變這一點。可是準備戰爭和發展經濟并不矛盾,甚至是可以高度統一的。”
“利用軍備生產來刺激經濟嗎”
“這只是一方面。軍備生產帶來的經濟刺激效應只是一時的,老百姓不可能啃炮彈喝機油過日子。不能形成良性經濟循環,帝國就會經濟崩潰。所以他們很注意控制節奏和強度,將各種抵抗活動抑制在不會損害經濟循環的程度。軍備生產也是一樣的道理。所以帝國并不直接生產武器裝備,而是以增加標準化零件產量的辦法來隱蔽增強軍備。”
直接生產裝備,比如戰車、大炮等,無疑很顯眼。可換成是齒輪、線圈之類不起眼的零件,就沒多少人會在乎了。
“通過在各地工業生產線上的同志送來的情報,我們大致推測出了整個計劃的概貌。因為直接生產裝備不管是生產還是維修保養的成本都很高,還會惡化與諸國的關系,所以帝國干脆將裝備分割成以零件為單位,通過各地執行治安作戰的部隊遞交修理補充零件的申請來生產零部件,不同部隊遞交的申請單上故意重復、多報的零配件正好能組裝成一臺或多臺裝備的份量。當然,帝國也不至于笨到一次申請就剛好全部湊齊的程度,他們會分散給各個軍區,種類和數量上也會做手腳。經過兩三年之后,整個計劃才會漸漸成型。而且由于是零件,只要做好防銹處理,用油紙包包好后不管是庫存還是埋地下好幾年都沒問題。一旦需要擴軍,這些按照標準化工藝生產出來的零配件就會被重新啟封,送到裝配工廠里組裝成各式各樣的裝備。現在圖紙、設備、資金、技術工人都已經就位,剩下的就只有合理的理由來啟動整個計劃——”
不用說,這場恐怖襲擊正是推動整個計劃的第一張多米諾骨牌。只要“復國陣線”的煙花在體育交流會上成功炸響,血腥殘酷的畫面通過帝國控制的傳媒系統傳遍世界。接下來就是帝國防衛軍四處出動“剿匪”,戰果和維修零配件的申請單如雪片般飛向后方,所有人都以為這不過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時,殊不知平靜的水面下暗流早已開始涌動,戰爭的腳步聲已然逼近。
“‘夜鶯’同志,你的任務是化妝潛入青年團的體育交流會,設法阻止炸彈爆炸。我知道這任務很困難,但如今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也沒有余裕,只有攔住這一次,組織才能設法獲得整個計劃的詳細情況,破壞、拖延帝國的戰爭準備,為海外的同志們爭取更多的時間。你明白嗎有什么困難,你現在就可以提出來。”
“感謝組織對我的信任。我理解組織的困難,組織能把這樣重大的任務交給我,我義不容辭。不管有多困難,我一定設法克服,保證完成任務。”
“夜鶯”莊重的說到,仿佛一名戰士正在宣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