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完備的設施,再精良的武器,沒有人去操作,也只是廢鐵一堆。
在“軍團”已經開始量產的當今世界,這句話依然不失其哲理性與現實意義。在呂德斯墻這種鐵幕兩端對峙最前沿地帶,這番話更具有格外寫實的意味。
呂德斯墻綿延十幾公里,當中又有眾多設備和設施,自然需要大量部隊進駐來使用設備、設施進行警戒。是故,占領呂德斯的三國都組建了相應的部隊入駐。帝國派駐在呂德斯墻的是“邊界警察(grenzpoliezi)”,隸屬于警察系統,相對另外兩支部隊,軍事色彩較淡;阿爾比昂守衛邊界的是“邊界安全部隊”,公國的則是“內衛邊防軍”,后兩者的隸屬一直很模糊,名義上他們隸屬于專門分管殖民地事物的殖民部,指揮系統卻聽命于軍方,工資也由軍方發放。
和全世界所有的邊防軍人一樣,這三支部隊上至軍官下至小兵在服役期內都會感到單調、嚴酷和艱苦,而且和駐守其它邊界的同行相比,這三支部隊的對艱苦的感覺更加強烈。畢竟他們要警戒全世界最復雜最危險的邊界線,被賦予的任務又是全世界最簡單也最殘酷的在沒有上級指揮的情況下,也要毫不猶豫地射擊任何妄圖穿越邊界的人,不管對方是什么人,不管他到底有沒有聽清警告,也不管其周圍有沒有無辜群眾,只要確認其靠近呂德斯墻,有越境企圖,立即予以射殺。
每天處于高度緊張狀態,時不時還要承受射殺無辜之人的壓力,周遭全部都是敵視的視線,缺乏補給,供暖不足,沒有熱水,再加上長時間單調枯燥的軍事訓練,駐守呂德斯墻實際上成了一項極為艱辛的苦差。相對而言,因為技術條件上的優勢,帝國邊界警察能夠將一部分工作交給電子儀器,多少顯得輕松一些。享受不到這種便利的阿爾比昂邊界安全部隊和羅斯聯合公國內衛邊防軍就比較慘。這就導致兩國駐守呂德斯墻的邊防軍人的思想處于非常不穩定的狀態,他們對各種娛樂活動和刺激的渴求比一般人來的更加強烈,只要一有空就會出入距離軍營最近的酒吧、劇院、妓院、賭場去放縱疲憊不堪的身心。
一來二去,微薄的軍餉很快便消耗殆盡(實際上駐守呂德斯墻的部隊在正常薪水之外有一筆額外津貼,錢不多,主要是讓這些邊防軍人維持優越感),為了維持紙醉金迷的生活,一些不怎么安分的家伙就開始思考如何利用職務去搞錢了。
可能是近代化比較晚,也可能是文化不同,阿爾比昂和羅斯聯合公國不像帝國對軍人犯罪那么嚴苛酷烈,他們對利用職務之便撈外塊并不怎么抵觸,只要按照內部約定俗成的套路進行利益分配,別忘記向上司進貢,基本不會出事。反之,要是吃獨食,還等不到上級動手剁掉這只馬鹿的狗頭來以儆效尤,同一個部隊里的其它人就會動手結果了這個貪心的混蛋。
所以只要用對辦法,而且出手足夠大方,駐守呂德斯墻的阿爾比昂軍人其實是非常通情達理的。
“三個人。”
穿著阿爾比昂邊界安全部隊制服的“知更鳥”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拇指和小拇指夾著的帝國馬克一眨眼就進了陸軍上尉的口袋。年屆不惑的老上尉打量了一下“知更鳥”一行人,又看看他們肩上的綠色肩章(邊界安全部隊的標識),湊到“知更鳥”耳邊壓低聲音說到:
“最近查得緊,以后別用少尉以上的軍銜。”
“知道了。”
心領神會的“知更鳥”再次遞上一卷馬克,像模像樣的敬了一禮,咧嘴微笑的老上尉匆匆還禮后一邊做出安全通過的手勢,一邊嚷嚷著讓“查理”檢查站里的哨兵升起欄桿。
修筑呂德斯墻的本意是遏制越來越無序的越界和逃亡,換言之是針對己方占領區民眾的,為了方便三國外交人員出入和軍方進行交涉或移送人員等活動,呂德斯墻實際上留有好幾個豁口,每個豁口都設有出入境檢查站,并且按照字母順序加以編號命名。所謂查理檢查站,其實是指三號檢查站,“查理(插rlie)”是指代字母序列表中排第三位的c的代名詞,并沒有特定含義。像這種采用臨時拼裝板房結構的檢查哨一共有九處,但查理檢查站與眾不同之處在于其只面向外交官和越界前往帝國占領區公干(或者說搞FǔBài)的阿爾比昂軍人,其它幾處檢查站都是負責持有特別簽證的帝國占領區民眾前往阿爾比昂占領區。
“……中尉。”
身上如同龍蝦一般鮮紅的制服為三人制造出了半徑三公尺的空間,走在人行道上的行人一看見紅制服和綠肩章,立即壓低帽子加快了腳步,街邊小販帶著全部家當飛一般的逃走,幾個眼尖的主婦沖出家門,一把抱起還在玩耍的孩子跑回家中,一些人還關上了窗戶。
面對街道上驟然壓抑恐怖的氣氛,從未經歷過這種事情的馬賽一時間有些適應不了。他忍不住壓低聲音問到:
“我們身上帶著瘟疫嗎就是帝國社會秩序保障局出動,街上也沒這里這么夸張。”
別看帝國社會秩序保障局兇名在外,實際上在《夜霧法令》的約束下,他們大部分行動都很低調,普通民眾能有幸目睹帝國社會秩序保障局穿制服辦案的機會并不多。偶爾遇上大行動要封道什么的,還有個把愛湊熱鬧的會自己湊上去,看看這群令人聞風喪膽的家伙到底穿什么制服。
為什么,這里的老百姓會比見到帝國社會秩序保障局敲門還要害怕 “沒什么好奇怪的。”
“知更鳥”頭也不回,用見怪不怪的語氣回答到:
“你要是親眼見過邊界安全部隊是怎么射殺、折磨越境者,阿爾比昂軍人平日里是怎么和占領區老百姓相處的,你也會有相同的反應。”
如果將各人的表現劃分等級,那么帝人的平均水準算是中間偏上,舊查理曼王國的軍人算是相當爛的,阿爾比昂軍人介于兩者之間,至于公國的軍人,他們一直在刷新下限,目前為止還沒有誰愿意且能夠比他們更爛的。
請不要會錯意,千萬不要看了這樣一個排名就以為阿爾比昂軍人是一群“雖然不如帝人,起碼比查理曼軍隊好”的紳士。阿爾比昂軍隊和查理曼軍隊一樣喜歡燒殺搶掠,特別是劫掠這一項,除了公人,沒有人比阿爾比昂軍隊更善于打家劫舍的了。光看他們進入呂德斯后,恨不能把盧浮宮和波旁宮打包帶走的架勢,你就知道這幫島國蠻子的德性了。其它諸如占領區內各種針對平民的犯罪行為,說上三天也說不完。
阿爾比昂軍人并不是什么好人,只是迄今為止沒有機會展示他們的暴虐,另外還有一票更惡劣的渣滓令他們的罪行相形見絀,僅此而已。
“公國占領區那邊的情形更糟,你知道嗎所有到查理曼服役的公國士兵最先學會的兩個單詞是‘手表’和‘女人’。在公國占領區,因為饑餓向大兵們出賣身體換取土豆是很常見的事情,在公國兵營外的垃圾箱里,經常能看見被那幫酒鬼活活折磨死的女尸。那里的嬰兒存活率和人均壽命也比另外兩個占領區低得多。”
“怎么這樣……帝國那邊”
“更加富裕,市民的生活也更安定,社會福利之類的更是其它占領區想都不要想的。”
接過馬賽的話頭,“知更鳥”哼了一聲,語氣變得嚴厲起來。
“我承認帝國在民生方面做的不壞,在消滅失業和社會福利方面更是領先全世界。但這并不代表他們就是什么好人,或者說,他們比諸國更邪惡。”
帝國、阿爾比昂王國、羅斯聯合公國,全部都是侵略者,本質上沒有任何不同。帝國固然做得很好,甚至可能比共和國還好,但這并不會改變其本質。從消弭抵抗,摧毀查理曼人的民族認同和文化特性上來說,帝國的手法更隱蔽有效,也更邪惡。
看看馬賽前面的疑問就知道,當得知占領區內的罪行時,他最先問的不是“沒人管嗎”或“為什么不反抗”,而是“帝國那邊如何如何”。可以說在潛意識上,馬賽對帝國的認同遠高于對查理曼的認同,即便在帝國已無容身之處,他依然將自己當成帝國四等公民。
短短三年時間,帝國就已經將治下的城市居民調教成一群聽話的羔羊,像馬賽這樣理性正直的男孩都難以擺脫帝國教育的烙印。給他們更多時間的話……
想到此處,“知更鳥”不禁有些喪氣,但她很快就重新振作起精神。
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失去斗志,如今正是共和國存亡的關鍵時刻,無論如何也要保住這座最后的堡壘來抵抗帝國席卷世界的浪潮,只要這微弱的光芒沒有熄滅,眼前如同噩夢般的一切遲早都會消失。而為了迎來那一天,首先要完成手頭的任務。
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把他們帶到共和國去。
“知更鳥”在心里暗暗起誓,加快步伐向充當聯絡點的咖啡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