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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前往共和國(十)

  萊茵蘭號事件對共和國經濟界不啻于一場從天而降的噩夢。

  受限于國土面積和人口數量,加上長期的戰略考量,共和國在建國伊始便決定發展以出口為導向的制造業經濟。

  有了戰爭中的切身體會,由舊王國精英們組成的共和國核心對什么是“完整工業體系”,其對國家,特別是全面的總體戰會產生何種影響等問題有了極為深刻的認知。為了復國的夙愿和將來那場必定爆發的戰爭,發展經濟和建設工業體系成了共和國政府最優先的課題。

  和當年的亞爾夫海姆比起來,共和國的開局固然艱難,但好歹已經有先行者為他們探路了,比起當年一窮二白,非得靠占山為王乃至奪人家業來賺取第一桶金的精靈相比,查理曼的殘黨們好歹手里還有一些資源,甚至還能和外國進行交涉,換取各種形式的援助。兩相對比,查理曼人有充分理由相信自己能夠復制精靈們從一片荒土上崛起的奇跡,甚至比尖耳朵鬼畜們做得更好。共和國建國才三年就讓經濟步入正循環,技術和工業取得長足進步,人民生活普遍得到改善等成績也證明他們的信心并非空穴來風。

  如果沒有萊茵蘭號事件和之后帝國海軍的封鎖,如果共和國在事件爆發初期能夠更加理性、冷靜地進行應對,如果帝國與共和國之間能達成哪怕象征性的妥協,那么爭取到更多喘息時間的共和國一定能在本財年乃至今后相當長時間內都交出很漂亮的成績單,共和國距離實現夢想的距離又會縮短一步。可是現實容不下“假設”、“如果”之類的字眼,前面三個假設里已經有兩個失去了意義,第三個看起來也遙遙無期,共和國如今只能一邊忍受封鎖帶來的經濟停滯,一邊思考如何結束此次危機。

  帝國海軍的封鎖是如此有效,以至于共和國和外界的物流交通幾乎完全斷絕。期間也有被逼急了的漁民和民兵試圖利用數量沖擊封鎖線,結果剛出領海就被帝國漁政船用水炮逼了回來。面對持續噴射高壓沸水的水炮集火射擊,就算船員縮在船艙里,持續升溫的環境也會引發生命危險,更不要說除了高壓水炮,帝國漁政船還安裝了機關炮、火箭彈發射器、火焰噴射器,繼續沖下去就是各種重火力招呼過來了,更不要說帝國的MDS正在頭上盤旋,隨時可能加入攻擊。

  勇敢是一回事,白白送死是另一回事。縱然不甘,漁民和民兵們也只能忍辱含淚撤回領海內朝帝國艦船吐口水。

  共和國方面事后著實驚出一身冷汗。這可開不得玩笑,不論哪一邊出現傷亡都會讓事情更加惡化,不是帝國大做文章在談判桌上進行訛詐,就是共和國內部的激進保守勢力煽動民眾對政府發難。哪一個都很棘手,哪一個都不是能簡單解決的。

  對已近乎危如累卵的共和國經濟及戰略形勢,任何一點意外都有可能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更不要說這種超重量級的“稻草”。

  前面說了,共和國的經濟是以制造業為主的出口導向型經濟模式,對外貿易是這個國家最主要的收入來源。當帝國海軍開始執行全面封鎖后,被截斷的不僅是對外交流,物資和資本的流通也被一并截斷。很多外貿企業現在天天被外國貨主催逼,因為貨款早已結清,供貨商也已經發貨,發生在運輸環節上的問題只能由中間商承擔。

  光是這樣還只算小問題,因為天氣等因素導致發貨延遲之類的事情也不是沒有過,可這次不是時間一到就會離開的颶風。面對看不到盡頭的海上封鎖,外國貨主不斷催討定金,其中一些脾氣彪悍且后臺堅實的外商甚至放話,如果共和國這邊無法改變現狀,那么他們的國家與共和國之間的關系很可能滑向兩國人民都不愿意見到的方向,到時候王家海軍戰艦上門討債,海軍陸戰隊一把火燒了共和國的外貿企業等等情形也不是沒有可能云云……

  放火燒屋是阿爾比昂軍隊的傳統保留節目,公國軍則會洗劫他們一切能帶走的東西,所以這種威脅成真的概率還是相當大的。就算沒有這方面的威脅,如今不得不倚仗諸國牽制帝國才能保住一畝三分地的窘況,也足以迫使共和國向外商下跪謝罪懇求寬限時日。

  看在戰略大環境和共和國政府“躬匠精神”的誠懇下,諸國外商也不是不能通融。可資金斷鏈造成的經濟惡化與社會動蕩卻是迫在眉睫,沒有絲毫通融余地的。

  沒有新訂單,就沒有新的資金流入,工廠也不可能虧本生產一堆賣不出去的東西積壓在庫房里,于是就只能放無薪假或干脆無限期停工。由于整個國家的經濟都是以出口為導向,因此受損失的不是一兩家廠商,而是包括承擔分包生產工作的下游企業、家庭作坊在內的整個共和國工業。眼下靠加印鈔票和發放消費券還能勉強維持國家經濟運行,可再這么下去遲早會發生惡性通膨乃至經濟危機,到時候饑腸轆轆的憤怒國民可真是啥事都干得出來的。

  在這種背景下居然還有議員提議追加軍事預算,著實讓社民黨為首的左翼議員聯盟不得不對以國家黨為首的右翼議員聯盟的精神狀態表示擔憂。

  右翼那幫家伙要么傻了,要么瘋了,再不然就是——

  “不顧國民生活的艱辛困苦,罔顧國家困難的現實,一味脅迫政府追加軍事預算,這根本是資敵的賣國行為!!”

  弗萊耶議員的拳頭重重砸在演講臺上,為他的演講畫下了句號。和以往的演講一樣,左翼議員起立鼓掌,右翼議員一片噓聲,狂喝倒彩。

  賣國是很嚴重的指控,右翼議員們當然不會就此沉默。

  “忽視帝國迫在眉睫的入侵威脅,指望綏靖政策能讓吃人的野獸安分下來,蒙蔽民眾視線的行為才是真正的國賊!!”

  國家黨議員馬特.萊昂用膠頭拐杖敲擊著發言臺,對著回到座位的弗萊耶如此指控。

  右翼對時局和國家發展方向有他們自己的一套論點,在很多問題上,他們的觀點其實和左翼大同小異,主要的分歧是在事項的優先順序上。

  右翼并不反對搞經濟建設,他們很清楚,如果把國家比作生命,經濟就是在體內流動循環的血液。想要維持身體的正常運作,就要確保血液循環,促進新陳代謝。血液(經濟)的流通循環越順暢,身體(國家)也就越健康強壯。

  在這方面的認知上,右翼與左翼完全一致。他們只是主張在發展經濟的同時不能松弛武備,像眼下帝國海軍侵門踏戶,隨時可能發動滅國之戰的檔口,軍備建設應當是壓倒一切的最優先課題。

  換言之,左翼和右翼的分歧對立點,實際上是軍事和經濟在國政大方向上的優先順位之爭。

  左翼認為經濟建設是當前最優先的任務,等有了健全的財政體系和經濟循環,之后才有余力建設軍備。右翼則認為沒有健全的軍備,且不說處處受制于人,在帝國隨時可能發起入侵的背景下,想要保持一個穩定安全的環境來發展經濟無異于癡人說夢。退一萬步講,就算帝國當前沒有入侵共和國的意愿,誰知道那幫尖耳朵鬼畜和那個偽帝(共和國不承認皇帝的合法性與正統性)會不會突然來了興致,率領大軍打上門來錢也好,經濟也好,說到底要有命賺有命花才有意義,有命賺沒命花就已經夠慘了,辛辛苦苦建設多年的成果全便宜了鬼畜們豈不是虧死軍備建設縱然不能保證百分之百能發揮作用,總好過什么也不做,起碼平時能給民眾信心與安全感,戰時敵人打上門來還能有一搏之力。

  左翼和右翼的觀點都有各自的道理,不能簡單的說誰對誰錯,一般來說,雙方表達各自的觀點,經過討論協商后總能找到互相妥協的方案。問題在于“黨爭”這種事是沒辦法套用常理的,特別是明年將是四年一度的兩院議員選舉,為了確保選戰萬無一失,確保自己所屬的黨派占據更多的議員席位,議員們不但格外堅持自己的主張,攻擊其它政黨的主張意見,然后發展成人身攻擊,甚至是……

  弗萊耶議員一掌拍在桌上,指著還在演講臺上發言的萊昂議員大聲斥責:

  “民眾已經快要吃草了!你們卻還要搞軍備!說!你們到底從軍工企業的說客哪里拿了多少好處!!!”

  呼應弗萊耶的指控,左翼議員們大聲起哄。

  “對帝國的暴行裝作什么都看不見,忽視民眾和國家的安全,你們才是不折不扣的國賊!!!”

  右翼議員們集體起立為萊昂叫好,朝弗萊耶的坐席吐口水。

  “你個陸軍馬鹿!!!”

  不知是誰的唾沫飛到了弗萊耶的臉上,忍無可忍的退役海軍上尉抄起煙灰缸朝演講臺上的萊昂丟了過去。

  “見鬼去吧!海軍國賊!!”

  曾經的萊昂陸軍中尉閃過煙灰缸,從演講臺上跳了下來,揮舞著手杖沖向弗萊耶。

  以這一刻為信號,早已摩拳擦掌的議員們紛紛沖了出來展開捉對廝殺,一時間手杖、禮帽、手套、鞋子、襪子、水杯、板凳漫天飛舞,各種粗鄙之語你來我往,神圣莊嚴的共和國眾議院儼然成了正在進行幫派斗毆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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