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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BABEL(七)

  帝國崛起讓很多國家感到不適應,其中最尷尬的就是拉普蘭。

  當夾心餅干的滋味不好受,特別是左鄰右舍都極具擴張傾向,而且還都比你強的時候,這種前門拒虎后門迎狼的壓力足以將人活活逼瘋。

  查理曼倒下,帝國建立之后,拉普蘭赫然發現其一直運行順暢的國家戰略已經失去了賴以存在的根基。

  “拿出自己國家最充足的東西,互相彌補對方的不足”——這是過去人類陣營的一貫做法。拉普蘭靠著“抵抗公國入侵”,以“提供安全保障”來換取各國經濟、物資的援助。

  可如今帝國和精靈陣營的崛起完全打破了舊世界的格局,如今帝國——精靈陣營的總體實力凌駕于人類和獸人陣營之上,面對前所未有的威脅,曾經的仇敵成了蹲在同一個戰壕里的戰友,過去相互廝殺的人們如今高唱友誼地久天長,昔日的盟友則成了壁壘分明的敵人。這變化實在太快太美,讓拉普蘭簡直目不忍睹。等到塵埃落定,拉普蘭赫然發現阿爾比昂和羅斯聯合公國走到一起了,新鄰居神圣吉爾曼尼亞帝國不但有著遠勝查理曼的實力,更有與之對等的野心。為了牽制帝國,阿爾比昂正在認真考慮把拉普蘭賣給公國。

  站在阿爾比昂的角度看,繼續援助拉普蘭的動機已經不復存在,而且還有變相增強帝國實力的嫌疑。要知道一旦帝國決定吞并拉普蘭,那此前給拉普蘭的援助無疑會成為帝國的所有物,不管日后這些物資、武器是以什么形式或面貌出現,都不會讓阿爾比昂感到舒服。

  既然如此,索性在帝國動手之前,搶先把拉普蘭這個雞肋賣給公國,讓兩頭巨獸直接面對面,從而降低自身的戰略壓力,也方便今后推進他們的戰略規劃。

  對阿爾比昂人的無恥行徑,拉普蘭人倒也沒多大憤慨,那群島國蠻子的嘴臉又不是頭一次見識,比這更卑鄙無恥的勾當早就見多了。

  拉普蘭舉國上下的頭腦都挺清醒,他們十分清楚,諸國援助拉普蘭并非基于所謂的“騎士精神”和“俠義”,而是保護拉普蘭其實就是保護他們自己。這個世界根本沒什么正義和公平,小國永遠都是大國之間用來博弈和出賣的籌碼。拉普蘭的歷史已經不止一次的證明了這一點,現在只不過又一次重復歷史上的老戲碼罷了。

  但與此前的歷史所不同的是,帝國帶來的新技術和新型戰爭模式,讓拉普蘭歷史上化解類似危機的招數完全失去作用。

  主導戰場的不再是貴族、騎士、魔法師等少數精英,能更有效的運用手里的資源,生產更多更有效殺戮的兵器,動員更多能喘氣的人拿起武器,用最快速度將人員和武器彈藥送到前線的那一方才能獲得勝利。這就是工業化時代的全面戰爭,這就是總體戰。

  受常年戰亂和地緣格局影響,拉普蘭沒有開拓海外殖民地的野心和余力,錯過快速累積原始資本來啟動工業化進程的潮流,等到想要啟動工業化之后卻又遇上帝國的技術專利和阿爾比昂親近公國。在這種情勢下,留給拉普蘭的選擇其實只有一個。

  倒向帝國,成為帝國的附庸,借助帝國的力量來牽制公國,最好能促成帝國單方面對拉普蘭開放更多技術專利,引入帝國的投資來完成自身的工業化。

  帝國不會樂見拉普蘭被公國吞并,少了拉普蘭這個緩沖區,他們勢必會直面增強實力的公國,在未來的兩線作戰中居于更加不利的位置。為了避免這種情形,他們應當會很歡迎拉普蘭的投靠。

  “但問題的癥結在于貴國并不打算老老實實當個馬前卒,更不可能就這么被帝國吞并。所以你們會允許帝國派遣軍事顧問,采購帝國制造的武器,引進帝國武器的生產流水線,但絕對不可能允許帝國駐軍,更不要說和帝國外交政策共進退。所以你們最終會和帝國分道揚鑣。為了迎接那一天的到來,你們會盡可能討好帝國,換取更多技術開放和援助,加速工業化進程。”

  羅蘭侃侃而談,種種深入的細節剖析讓人不禁懷疑他根本就是拉普蘭的上層人物或是潛伏多年的間諜,否則怎么會知道這么多。

  他當然不是什么大人物,更不是什么間諜,之所以能做出這樣一番極具深度的見解,其原因在于他有個非常優秀的前監護人兼對手。

  沒有比李林更可怕的對手,也沒有比他更好的老師。在以李林為目標,持續學習,持續精進的過程中。羅蘭也學會了如何以政治家目光去看待戰略問題,將拉普蘭的尷尬位置和國際局勢相結合,要推測出他們的戰略走向和大致的戰術并不是很難的事情。

  拉普蘭想要倒向帝國,卻又想要保持自主獨立性,唯一有點可行度的辦法就是實行“有傾向性的等距離外交”。即同時和帝國、公國、阿爾比昂保持若即若離的關系,當某一方對拉普蘭的威脅提升時,立即拉近與另一方的距離,從而形成均勢,并從中謀求好處。

  這其實就是亞爾夫海姆過去玩過的“交朋友”的外交把戲,當時的亞爾夫海姆利用諸國與查理曼之間的矛盾,巧妙的將查理曼置于孤立無援的境地,同時獲得諸國物資、情報、外交在內的大量援助,哪怕是在諸國高層意識到精靈陣營的威脅時,諸國內部依舊存在強大的反對查理曼、同情亞爾夫海姆的輿論浪潮,加上查理曼自身的愚蠢行徑和亞爾夫海姆巧妙的情報操作,致使諸國錯失最佳的介入時機,眼睜睜看著查理曼被消滅,帝國就此崛起。

  亞爾夫海姆的這套把戲有很大的不可復制性,但其核心理念,即努力避免兩線作戰,利用外交斡旋營造出一次只面對一個敵人的環境——對如今的拉普蘭依舊具有極大的借鑒價值。

  正是在這種背景下,“倒向帝國,但不徹底”的外交策略出爐了。

  “換成別的國家,或許你們的構想有足夠的可行性和可操作空間。可是你們面對的可是帝國,由那個皇帝領導和支配的帝國。你覺得他們會看不穿自己玩過的花招,心甘情愿的幫拉普蘭壯大嗎”

  羅蘭豎起一根手指,用近乎悲哀的語氣斷言到:

  “不可能,也沒那個必要。”

  失去拉普蘭確實會讓帝國失去與公國之間的緩沖帶,對其邊境防御形成壓力。可相對的,這也為帝國創造了在開戰初期殲滅公國前沿野戰軍團的機會。

  “有‘軍團’在,有皇帝在,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在,你們指望帝國妥協的要素——帝國畏懼兩線作戰——從一開始就不復存在。沒有任何籌碼的你們只能在被帝國吸收吞并和被公國吸收吞并之間選擇。”

  所有無法主宰自身命運的小國,其最終結局皆是如此。慕尼黑會議上的捷克斯洛伐克是如此,“靜坐戰爭”期間的波蘭是如此,如今的拉普蘭大致也是如此。

  唯一的區別,或許只有帝國的耐性比較好,比較注重吃相。除非有必要,否則絕不可能冒著激化局勢的風險去主動吞并拉普蘭,此外或許帝國會給公國下絆子,讓公國沒辦法安心舒暢的吞下并消化拉普蘭,但也僅此而已。指望帝國為拉普蘭去和公國翻臉,怎么看都不現實。

  可就算只是這樣,帝國對拉普蘭也是一根必須抓住,借以防止自己被溺死的稻草。

  “這還真是……讓人絕望的設想,要是有充足的證據,或許就足以說服在下和我國高層,與貴國達成協作意向了。”

  米卡輕輕敲擊桌面,玩味的笑容猶如歌唱一般反問到:

  “國政大事是不可能以毫無依據的揣測為基礎來決定的,我國不可能因為閣下單方面的臆測而輕易調整國家戰略,更不可能輕易放棄目前僅存的一線生機。”

  在拉普蘭眼里,帝國絕不是親善的友邦,更不是樂于助人的善人,嚴格意義上,應該算是潛在的敵人。

  可就算是這樣的帝國,比起公國,依然可愛了好幾百倍。如果非要引入一股外力才能維持國體的話,拉普蘭的第一選擇是阿爾比昂,第二選擇是帝國,除此之外就沒有了。

  其余國家不是太過弱小,無法引為外援,就是公國這種壓根就不愿意去考慮的國家。現在阿爾比昂開始接近公國,思考出賣拉普蘭,那么拉普蘭的選擇也就只剩一個。

  “當然,與貴方合作,要求帝國更多開放技術專利的選項也是有的。問題是如此一來,公國將會更加壯大,對我國的危險將會更加明顯。到頭來受害最嚴重的依然是我國。”

  外交的根基從來都不是道義和情感,而是需求和實力,說的極端點,就是做生意。

  如果羅蘭、共和國、自由軍團能給出一個更好的價碼,拉普蘭并不介意改弦更張,和共和國一起牽制帝國。然而現實是拉普蘭急需名為“安全保障”的商品,只有帝國能供應這件緊俏商品,并且還有可能附贈一點添頭。那么拉普蘭只能和帝國進行交易,向帝國支付“協助阻止開放清單之外的技術專利”這一代價。

  所謂外交,所謂買賣關系,就是這么一回事。

  已經沒有任何討論的余地和意義了。

  “希望下一次談判時,共和國能拿出更令我方感興趣的條件就好了。”

  微笑依舊迷人,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卻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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