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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BABEL(十三)

  “我國尊重拉普蘭的主權獨立、領土完整以及永久中立,以此為前提,兩國將構筑友好互助的伙伴關系,促進從官方到民間的全方位友好交流。”

  “不勝感激,請問這其中是否包括軍事方面的……”

  “如果貴國提出要求,我國將派遣軍方人員對貴國展開訪問,就建立兩軍交流機制展開討論。”

  康斯坦丁.馮.牛賴特男爵化身圣誕老人,慷慨的滿足著拉普蘭特使里斯托.卡廷德勛爵的每一項要求。

  這位臨危受命的勛爵是個堅定的愛國者,會說包括精靈語在內的五國外語,且擁有赫爾辛弗斯大學的財經碩士學位,妥妥的學霸一只。讓人驚奇的是這位知識分子還有豐富的從軍經歷,有段時間就蹲在卡雷利阿地峽附近的碉堡里天天懟對面的公國大兵。

  會把這樣一個人派到帝國來擔任外交特使。足以說明拉普蘭的外交政策乃至國家戰略正處于重大轉型之中。

  對于到底應該倒向哪一邊,拉普蘭其實也很糾結,高層甚至一度為此爆發大論戰。

  倒向阿爾比昂,倒向帝國,維持獨立自主——圍繞著三種主張展開的論戰直到半個月前才告一段落,隨著阿爾比昂越來越明確其外交態度,“中立,但有傾向”的外交戰略成了最大公約數。接下來政府內部反帝國的聲音迅速消失,親帝國的輿論占據了多數,此次派出的外交官更是一個堅定的親帝國派。為的就是博得帝國的好感,謀求帝國能夠為拉普蘭出頭。

  卡廷德勛爵很清楚,當今的局勢其實就是帝國和反帝國兩大陣營間的對壘,拉普蘭的地理位置十分尷尬,不論其倒向哪一邊都會激化兩大陣營的矛盾,進而引發全面戰爭。屆時不管誰輸誰贏,作為主戰場的拉普蘭必然是一片焦土。

  想要防止這種情形,拉普蘭就必須保持高度中立,絕不徹底倒向任何一邊,如果能做到左右逢源就更好。但考慮到公國的動向和拉普蘭自身的國力,其事實上只能選擇全力防御公國的入侵,同時盡量與帝國保持友好但不結盟的關系,借此達成恐怖平衡,創造出拉普蘭的生存空間。

  這個謀略最大的問題就在于帝國是否愿意配合。

  誰都清楚帝國是徹底的現實主義者,誰也都清楚帝國召開此次共同會議的目的是為了與諸國達成妥協。力挺拉普蘭顯然與這一目標相悖,在這種時候將自己的命運交給帝國完全是一種賭博,如果帝國打定主意不趟這趟渾水,那么就算窮拉普蘭舉國之物力,也無法結帝國之歡心。

  拉普蘭很幸運,他們賭對了。

  帝國對拉普蘭的小算盤洞若觀火,但他們對此并不介意。

  對帝國來說,拉普蘭既是東進的障礙,也是防御公國西進的屏障。假如帝國的戰略是先東后西,先陸后海,那么吞并或實際控制拉普蘭就是刻不容緩的事項。可實際上帝國已經確立了先西后東,即開戰后用六至八個月的時間徹底擺平阿爾比昂,然后揮師東進,用一場九至十八個星期的高烈度閃電戰,徹底占領公國的心臟地帶,并將公國東方興建的工業地帶納入中型轟炸機攻擊范圍之內。之后搓扁還是搓圓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要想實現這個戰略有一個前提,既拉普蘭和帝國東部負責防御的部隊在開戰后必須堅持半年以上,這就使得帝國事實上不可能放棄拉普蘭,同時又不可能抽調更多寶貴的資源和兵力去進駐拉普蘭,和公國展開對峙。在這種環境下,利用轉讓技術專利和投入資金幫助拉普蘭,政治上保證拉普蘭主權獨立和永久中立化就成了最符合帝國利益的選項。

  但帝國方面也很清楚,即便礙于國際情勢和阿爾比昂方面的勸告,公國最終或許會在公約上簽字,但之后總會找個借口,比如士兵巡邏失蹤、鐵路被炸、化妝成拉普蘭軍隊攻占己方邊境村莊、或者隨便打個幾發炮彈在己方領土上,之后一口氣擴大事態,入侵拉普蘭。如此一來不管各方是否愿意,最終都會因為條約的約束和保護自身安全利益,陸續啟動總動員,接下來就是無可避免的大戰。

  帝國當然不會容許事態如此演變,但他們也必須確保拉普蘭的中立化,為此國際公約必不可少。在兩難之中反復權衡之后,最終皇帝拍了板。

  一份確保拉普蘭中立地位的國際公約,但其中給公國留下一條縫隙,一個可供利用的念想。

  如果說之前的方案對應的是《倫敦條約》,那么李林現在提出的方案對應的是《華盛頓條約》。

  1922年2月6日簽署《限制海軍軍備條約》后,美國海軍歐內斯特.金海軍上將對這份條約有一番辛辣但恰當的評語:“在日本的全部外交史中,還從來沒有過像在華盛頓裁軍會議上這樣重要、付出代價如此之小的全面勝利。它獲得了一個需要為之奮斗50年的國際地位,而且能夠不流血地完成,甚至感情上也不受到傷害……不要忘記,今天日本在太平洋和亞洲有一雙絕對自由的手,而這是我們在華盛頓會議的條約中給他的。”

  海軍上將的發言里多少有些發牢騷的成分,但對照后來的歷史,他這番論斷并不過分。

  華盛頓條約迫使美國終止了在關島、菲律賓、阿留申等接近日本的前沿哨位的基地建設,日本本土及周邊水域的安全得到了高度保證,這是1853年美國佩里艦隊叩關日本以來的第一次,日本獲得了西太平洋地區不可動搖的海上霸權。而在后來的戰爭中,菲律賓、關島在太平洋戰爭爆發伊始即被日軍迅速攻占,直到距離戰爭結束還有不到一年,美軍才以慘重的代價收復兩地。

  李林不會重復美國人養虎遺患的故事,但放著這么一個絕佳的素材不利用,也不符合他的一貫做派。

  最終李林給出的是一個《倫敦條約》和《華盛頓條約》的奇妙混合體。

  在新版本的國際公約里,所有簽約國一致承認并尊重拉普蘭的獨立、領土和主權的完整,遵守“在拉普蘭之門戶開放或各國商務實業機會均等”的原則。同時由三大強國組成對拉普蘭的國際銀行團,所有給予拉普蘭的各種貸款均由該銀行團負責(實際上就是壟斷),并由銀行團監督并部分控制貸款的使用。

  李林很清楚,以上原則基本滿足了公國的底線,尤其是“門戶開放”這句口號——公國一定會用自己的邏輯對其加以解釋。即所謂“門戶開發”是拉普蘭打開大門對公國開放,實實在在的開放市場和資源供他們掠奪。以公國的脾性,即便簽字立約,乃至官方一再發聲保證尊重拉普蘭的領土完整和門戶開放機會均等原則,但這并不妨礙公國蠶食拉普蘭的領土,擴大勢力范圍,排擠外國工商業。

  他要的正是這種效果。

  “我們不會制造爭端,但我們會制造爭端的隱患,只需要公國自己把事情做出來并直接扔到阿爾比昂的臉上,阿爾比昂的諸位老爺就不用再為如何處理和公國之間的關系吵吵鬧鬧地討論上幾個月了。”

  “銀行團當然是我們主導,但我們可以增加阿爾比昂在其中的份額,一旦公國阻撓銀行團的運作,排擠外國工商業,實際上也是在排擠阿爾比昂的勢力。阿爾比昂商人和與此有利益關聯的貴族可不會覺得這是親善友愛的表現,更不會認為這是對待盟友應有的態度。”

  “在利益沖突面前,盟約其實是非常脆弱的東西。”

  “至于拉普蘭,帝國當然會全力保證他的獨立、領土、主權完整,并且提供他們需要的技術專利和各種商業貸款,相對的,拉普蘭也要對帝國開放市場,并且保證不會加入任何針對帝國的軍事、政治、經濟同盟當中。”

  皇帝的計劃獲得了軍政大佬的一致擁護,外交部表現的甚至比軍方更有信心,在外交部的內部會議上,一群外交官紛紛對皇帝的計劃拍案叫絕。

還有比這更完美的計劃嗎  拉普蘭獲得了一份保障獨立自主和永久中立的公約;阿爾比昂維護住了同盟,并且獲得了進入拉普蘭的金融和商品市場的機會;公國得到了“門戶開放、機會均等”的保障——每個國家似乎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然而實際上真正獲利的只有帝國。

  公國會曲解“門戶開放”,不斷蠶食拉普蘭,這等于將拉普蘭更加推向帝國;此外公國在商業領域的排他性行為不止針對帝國,實質上是針對所有國家,也包括阿爾比昂在內。其最終目標就是吞并拉普蘭,把所有資源控制在自己手中,為與帝國的戰爭做準備。可這種行為不但等于打了阿爾比昂的臉,更直接損害了阿爾比昂的利益,這些矛盾的積累發酵最終會成為破壞兩國同盟的楔子。

  至于帝國,要做的就是全力促成公約,之后只要扮演一個忠實遵守公約,履行條文內容,愿意傾聽拉普蘭訴苦和阿爾比昂抱怨的主持攻到者。其余的事情,這幾個國家自己會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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