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12.善與惡的彼岸(十五)

  “或許民眾認為存在絕對的惡和絕對的善,但對我們和閣下這樣的人來說,正義和邪惡不過是勝利者和失敗者的另一種稱呼。歷史和美德是任由勝利者撰寫的空白筆記本,徹底勝利的贏家不管在上面寫什么都不會有人譴責,會被人譴責只能說明你還沒勝利,不然就是勝利的不夠徹底。”

  馬爾博羅公爵的視線從落地窗外的街道轉回會客室內,望著神情嚴肅的來訪者們。

  “人們——上層人士和底層民眾,想要看到的是明確的結果。帝國之所以能安泰,共和國之所以能順利建立起來,很大程度正是因為展示了結果。”

  帝國展現的是皇帝和帝國軍的強大武力,共和國展現的是在帝國席卷世界的浪潮中還有著與帝國相對的聲音。

  兩種結果雖然完全背道而馳,但正因為有了明確的結果,兩個國家得以誕生,并且孕育出各自的社會秩序、文化和獨特的國民氣質。從“展示明確的結果,民眾才會追隨,才心甘情愿服從”這一點來說,兩個國家的建立都是符合這一原理的。

  “帝國在很多事情上惹人非議,厭惡帝國、憎恨帝國的人比比皆是,但沒有誰能否定,帝國總是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因此才能成為當今世界第一列強。相對的,共和國的主張沒有錯誤,從立論基礎和前瞻性來說,也具有獨到且超前的見解。但直到召開此次共同會議為止,很難說貴國的選擇都是基于理性和政治現實所做出的。那么我們要如何判斷孰優孰劣,誰對誰錯冷酷但正確的帝國是世界上唯一的‘絕對惡’嗎重視人文主義和國民基本權力,但在重大決策和執行力上屢屢表現不佳的共和國是世界上唯一的‘絕對善’嗎我想沒有人能輕易對此下結論吧。”

  或許一般人會簡單的把“好人”、“壞蛋”之類的標簽貼到某個人、某個群體、某個國家上。但實際上,事情遠沒有這么簡單,放到政治學領域去審視就更是如此。

  李林曾經說過“民眾總是和勝利者站在一起”,其實國家又何嘗不是如此呢?見風使舵固然讓人感觀極差,但面對強大到讓你無法反抗的對手時,想方設法加入對方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畢竟這是個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世界,順從并不一定代表軟弱,延續族群才是最優先的思考課題。認不清這一點的家伙早就消失在歷史的故紙堆里,連骨頭渣子都沒剩下。

  如今帝國不但是一個強大到諸國難以抵御的對手,更是一個大到不能到的支柱,要指望諸國愿意承擔風險去抵制一項帝國十分在意的協約……不說不切實際,起碼也是相當艱巨。

  “經歷了戰后三年的時間,‘新秩序’已經建立起來,且逐漸趨于穩定。帝國幾乎已經成為整個世界的秩序樞紐。政治、經濟、軍事、外交、技術、教育……任何國際間交流在少了帝國的前提下都無法成立。用通俗一點的說法就是‘帝國打個噴嚏,全世界都得感冒’。所以對我國和我個人來說,沒有帝國的世界或者新秩序被破壞的世界,都是無法想象,也不樂見的。”

  公爵神色平靜,口吻里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羅蘭和密涅瓦也不會認為他在開玩笑,實際上他們的想法也是差不多的。

  舊秩序的遺老遺少可以無視現實,熱切期望著將時鐘倒撥,把一切恢復到帝國、財團甚至李林出現前的時代,重現他們的“美好時代”。但任何有足夠理智的人都清楚,這不過是被時代淘汰者的妄執幻想,永遠不會有哪怕一丁點成為現實的可能性。哪怕天可憐見,這群人的妄想有機會接近現實,大多數人也不會接受,還會竭盡所能予以阻止。

  文明發展不可逆轉,那些從新秩序中獲得利益,依賴新秩序生活的人們也不允許有人來搞亂他們已經適應了的生活。

  所以自始至終,羅蘭他們都沒有把“打到帝國”當成一個神圣的、不可動搖的、不容許任何質疑的目標。

  實力上的差距是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他們不想與絕大多數人為敵。

  包括四等公民在內的大多數人對帝國現行體制都抱有一定程度的不滿,不過這也就是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發發牢騷的程度。對目前的生活,他們并沒有不滿。

  再怎么說,哪怕不談舊查理曼王國覆滅前那段只能用“朝不保夕”的日子,和舊查理曼王國最繁榮的時期比起來,四等公民如今的生活水平也是有了飛躍性的增長。例如全民義務教育、社會福利保障等等,在過去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所以平時私下罵罵也就罷了,要真有什么人想要實踐打倒帝國,讓一切回到舊查理曼時代,擁有憂患意識的廣大民眾第一個不答應。首先,他們還不想給傻瓜或瘋子陪葬;其次民眾們最害怕的莫過于已經到手的“幸福生活”被剝奪,重新回到已經延續五個世紀之久的生活當中。

  和為了保護自己“正當權利”挺身而出的民眾而戰——這是共和主義者們不敢想象且竭力避免的事情。

  所以自始至終,他們的目標都不是“打倒帝國”,而是“與帝國共存”。

  “與帝國以及帝國所主導的新秩序是必然的。”

  羅蘭平靜的望著公爵,以理所當然的口吻說到:

  “這一點不僅是共和國,也是包括‘自由軍團’在內大多數人所認同的。”

  “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現實見解。”

  公爵的回答依然平靜,仔細咂摸卻能嗅出一絲嘲弄的酸味。

  “光看共和國民眾和貴組織的行為,人們可不會這么想。”

  “帝國是以既不民主也不和平的方式建立的,但它卻拿出了任何一個和平時期的國家都做不到的成績單,民眾在免除自身義務和責任的前提下獲得了自己想要爭取的東西,且因此感到滿足。”

  沒有理會公爵尖刻的揶揄,羅蘭用壓抑著不快的冷靜聲音說到:

  “認清這一點,則與新秩序的共存關系,非但可能,也是必然。”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