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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阿芙樂爾(八)

  從踏上拉普蘭灣火車站站臺的那一刻起,圣彼得堡那冰冷壓抑的空氣就無時無刻折磨著所有人。

  安裝在街道上的擴音器反復播放著《糖果仙子舞曲》,充滿童趣的空靈音樂與繽紛小雪相映成趣,走在獨具風(情qíng)的古老街道上,頗有一股在童話世界漫步的奇異感覺。如果不是擴音器早就被砸壞,放出來的聲音完全走形,街道上又到處都是胡子拉碴、衣衫襤褸、高舉(身shēn)份信息的失業大軍,馬賽幾乎都要忘記嚴寒,盡(情qíng)享受北方最大城市的冬(日rì)景色了。

  “這就是……圣彼得堡”

  馬賽的語氣有些不確定,一旁的女孩們也有些動搖,跟在他們(身shēn)后肩負向導和監視任務的兩個奧克拉納密探似乎是見多了這類反應,他們相互看了一眼,聳聳肩,繼續跟在目標的背后。

  北方最大的城市,公國的首都,拉普蘭灣上的明珠。

  久負盛名的羅斯聯合公國首都呈現在三位外來者面前的,是一副破敗狼藉,仿佛剛剛進行了一場戰爭般的景象。

  火車站周圍歷來是商業集中地,位于維堡區的拉普蘭灣車站又臨近工廠和工人居住區,堪稱公國勞動力最大的集散地。在這里隨便擺個小攤,開個店鋪什么的都非常好賺。原本他們以為自己會看到一片蕭條不景氣,可結果在三個外國人面前展現的儼然是一場激烈戰斗后遺留下來的屠宰場。

  商店的櫥窗全部被打碎,碎玻璃撒了一地,窗簾被撕扯成一條條扔在地上,上面滿是腳印和垃圾,從窗框往里面望進去,不是散落一地的破損家具,就是空((蕩蕩)蕩)((蕩蕩)蕩)的什么都沒有,一些店家還殘留著火災后的痕跡。一些還未來的粉刷的墻面被霰彈和步槍彈打的如同篩子一般,大片大片干涸后變成鐵銹色的血跡遺留在街道和墻壁上。一些瘦骨嶙峋、眼神空洞的人赤著腳在碎破璃上走來走去,全然不顧墻根下焦黑的尸體和自己已經發青發黑的雙腿。一條雙眼通紅的野狗正在撕扯尸體,時不時用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瞪著周圍的行人。

  對巷戰有些經驗的安麗埃塔一時間有些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身shēn)處帝國治安戰的現場,還是站在公國的土地上,兩者似乎重疊在了一起。完全無法區分。

  “這就是街頭暴力的破壞力太夸張了吧”

  “共和國街頭也經常有各種游行,很多時候也很亂,可也沒有弄到這種地步。”

  露易斯搖搖頭,她試著將帝國、共和國遇上街頭抗爭的畫面和眼前的風景進行對比,試著找出共同點,結果完全失敗。

  共和國在法律層面有保障民眾游行表達訴求的權力,同時也有對游行中的具體行為進行約束,因此共和國的街頭游行亂歸亂,基本底線還是守住的。帝國則是在任何游行發生之前就會搞掉組織者,所以壓根就不會有游行。即便有,也會迅速清理掉,絕不(允yǔn)許游行的影響力擴散。

  公國的街頭似乎只有血腥和混亂,再不然就是似乎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氣的民眾。

怎么會這樣  同樣的問題盤踞在少年少女們的心頭,在他們展開進一步探討研究之前,掛著外交徽章和共和國三色旗的黑色馬車在他們面前停下,經過一番簡短的寒暄客(套tào)后,三人上了馬車。馬車門一關上,負責接洽的阿納托利三等秘書長出了一口氣,按著(胸胸)口說到:

  “贊美母神,你們總算是平安到達了!”

  “圣彼得堡的局勢很亂嗎”

  安麗埃塔隱約感受到了阿納托利先生緊張的理由,聯系到一路上看到的資料和種種現實,再結合拉普蘭灣火車站前看到的景象。完全可以想象這幾天公國首都正處于極度激烈的混亂動((蕩蕩)蕩)中,在那些絲毫沒有安全感的(日rì)子里,一邊要擔心自己的安全,一邊還要擔心路上的同胞會不會出事。每天承受這種壓力,滋味絕不可能好過。

  可縱然理解并愿意體諒駐圣彼得堡使領館工作人員惡劣的工作環境和他們所承受的巨大壓力,但當務之急是盡快搞清楚(情qíng)況,為開展下一步工作做準備。慰問和關懷的話語,只能放到后面再去說了。

  “現在的圣彼得堡就是個巨大的瘋人院,里面有瘋子、惡棍、罪犯,還有成千上萬的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苦笑了一下,阿納托利先生像是要把這些(日rì)子里憋在心底的煩悶一口氣傾吐出來,開始向馬賽等人講述最近這幾天發生在圣彼得堡的種種最新變化。

  由面包店前的謠言引發的(騷sāo)亂一口氣變成重大傷亡事件,之后當局應對錯誤,以至于民怨沸騰。公國內部的政黨、結社、地下組織紛紛發覺眼前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在有心人的撮合下,社會革命黨、憲法黨、社會黨、革命聯盟、聯邦革命黨等黨派代表進行了一次聯合會議。會上各黨派之間仍然存在一定程度的分歧,但經過充分協商,最終還是達成了共識。各黨派決定根據自(身shēn)條件,分別采取集會示威、游行、罷工、罷課、暗殺、擾亂軍隊調動等方式開展行動。也就是從這一刻起,革命的凜冽寒風開始席卷公國的大地。

  革命家們散會沒多久,各種革命活動便如雨后(春chūn)筍般在各地出現。最先采取行動的是社會黨,他們發動各地工人、群眾進行游行示威;緊接著社會革命黨發起了聲勢浩大的全國工人總罷工進行聲援,一時間軍工生產和運輸全部停擺,部隊只能靠畜力或步行移動,許多原本計劃調往拉普蘭的部隊不得不轉入原地待命,以便彈壓當地發生的罷工和游行;在部分偏遠地區,每天都會發生數十起針對政府官員的暗殺事件,當地的預備兵也拒絕向前線開拔;一時間烽火遍地,強硬如斯托雷平都有些不知所措,更不要說早已焦頭爛額的軍警憲特。

  正是在這種背景下,震驚世界的“涅瓦河騎砍事件”爆發了。

  事件發生在三天前的星期(日rì),面對愈演愈烈、幾近失控的局面,圣彼得堡軍區司令謝爾蓋.尤里耶維奇.哈巴羅夫上將在星期六下達了“向打著紅旗的挑釁者開槍”的命令。警察局和奧克拉納立即配合行動,展開全城大搜捕,將分屬不同組織的一百名“危險份子”關進了拘留所。緊接著衛戍部隊中的五十五個步兵連、二十三個哥薩克連和一個近衛軍騎兵連被抽調出來,用于加強戒備。連接維堡區和市中心的涅瓦大橋是整個警備體系的重中之重。從維堡區最遠的列斯涅爾工廠、涅夫卡工廠、帕爾維艾軍工廠、諾貝爾工廠等多家工廠全部沿涅瓦河岸而建,罷工工人只要沿著河岸穿過大橋就能進入第一區,再徒步步行十幾分鐘就能抵達全市乃至全國最核心的第二區——冬宮、海軍部、總參謀部和圣彼得堡軍區司令部、軍事部、國家銀行、塔夫利達宮、斯莫爾尼宮等等核心要害部門都在這一區塊。一旦游行示威人群進入,引發出什么不測事態,那么從軍區司令以降,所有相關人員的前程也就止步于此了。

  為了烏紗帽和人頭,哈巴羅夫將軍在涅瓦大橋兩端布置了嚴密防備:高層建筑和鐘樓全部設置了火力點,橋頭設有機槍陣地,形成交錯密集的火力網。位于拉普蘭灣火車站和涅瓦大橋之間的米哈伊諾夫炮兵學校里忠于沙皇的學生也全部被動員起來,在學校周圍和街道口設置了炮兵陣地,一旦爆發沖突,他們將與騎兵一起封鎖涅瓦河上的小道。

  做完了這一切后,哈巴羅夫將軍又簽署了一份命令,以“抗命者立即送往前線”相威脅,要求工人復工。

  一貫以軍人視角看待社會問題的哈巴羅夫將軍深信在軍隊和去前線送死的威懾下,工人必定會乖乖返回工廠。殊不知這種威脅只會激起人群更大的憤慨,引發更激烈的行動。

  第二天,雪月二十二(日rì),星期(日rì)。工人及家屬組成的游行隊伍依舊從維堡區向市中心(挺tǐng)進。在涅瓦大橋旁,他們遭遇了嚴陣以待的警察和步兵。軍警與人群爆發了嚴重的肢體沖突,下午十三點,人群開始搶奪軍警手中的武器,一些人喊出了“打倒沙皇!打倒皇后!打倒斯托雷平!打倒戰爭!”的口號。指揮現場的沃倫斯基教導團團長拉什科維奇上校一聲令下,軍警向人群開火,一直處于戰備狀態的炮兵陣地在聽見槍聲后也紛紛向人群發(射射)霰彈。前排的人群當即被打翻在地,后面的人驚恐萬狀試圖后撤,但被擠的動彈不得。此時奉命趕來支援的憲兵馬隊沖過大橋,揮舞馬刀在人群中大肆砍殺,一些慌不擇路的人跳進了涅瓦河,結果不是被步兵開槍(射射)殺在冰面上,就是掉進了冰窟窿,再也沒有浮起來。一時間涅瓦河畔充斥著尖叫和呻吟,鮮血在冰封的河面上流淌。根據官方事后統計,約有兩百余人在此次沖突中喪命,受傷者達九百多人。

  作為距離涅瓦大橋最近的重要設施之一,拉普蘭灣火車站前的商店街也遭到了波及,搶劫、縱火、槍戰、屠殺……能匹敵治安戰的各種骯臟事(情qíng),商店街幾乎全部經歷了一遍。

  涅瓦河上的槍聲震懾住了群眾,面對堅決采取強硬措施的政府,群眾和革命者一時都有點懵了。已經持續了半個月的動((蕩蕩)蕩)似乎也安靜下去了,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然而這不過是暫時現象,誰都清楚在堅實的冰面之下,壓力正在不斷積蓄,如果公國政府不能拿出有效措施,一味靠武力彈壓來應對憤怒的民眾。那么火山終將爆發,憤怒的熔巖會將所有一切吞噬殆盡。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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