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力也算是在在官場上混了十多年的老油條了,但像楊衛平如此年輕,卻能表現出那種比他還要沉穩的處事氣度,甚至連某些一般人都不會注意到的細節也能不落下,李自力暗自震驚之余,不由在心中加深了對楊衛平的好印象。
與這樣有能力,又不端架子的年輕人交好,絕對沒有什么壞處。
雖然說楊衛平頭上還扣著右.派家屬的黑帽子,但魏主任都不在乎,他這位當秘書的肯定也不在意了。
即算李自力心里明白,魏主任現在是想利用楊衛平把洛河拖拉機廠的配套分廠拿下來,可誰又知道楊衛平何嘗不是也在利用魏主任手里的權力呢?要知道,前些天魏主任親自交待他去了一趟縣知青辦,要了十張知青回城資料表回來。
這種資料表對金南縣當地人沒什么用,但對全縣兩千多名來自全國各地的插隊知青而言,一張,就相當于一個回城的指標!
李自力行色匆匆地出了辦公樓,騎上自行車,朝城南方向快速行去。
魏建國的辦公室里,這位金南縣的一把手,這會兒正興致勃勃激情洋溢地向楊衛平描繪著他心中的宏偉藍圖。
似乎只要這個配套廠投產了,金南縣立馬就可以從一個農業大縣變成工業強縣。
聽著魏建國的描述,楊衛平的心思也漸漸活絡起來。
送給洛河拖拉機廠的那款康明斯柴油發動機,楊衛平其實是暗中留了一手的。
材料!以華夏當前的技術水準,可以把這個型號的柴油發動機生產出來,但是性能方面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最起碼近十年內,華夏國內是沒有辦法研制出適合這款新型柴油發動機的高溫耐熱復合材料。
可以說,楊衛平這么做,很大程度上是借助國家的力量,從事基礎方面的建設。一旦將來政策變動,進行國企改制,他就可以出面全盤接手。
現在聽魏建國雄心勃勃地想把金南縣發展成工業大縣,楊衛平琢磨著為什么不可以想辦法讓洛河拖拉機廠把發動機分廠遷到金南縣來呢?哪怕不是整體搬遷,只需要從中分流一部分機器設備和技術工人,在金南縣另建一個集體性質的動力分廠,只要得到劉陽的支持,此事也不是沒有操作的可行性。
集體企業改制,可比國營企業改制提前了很多年,而且難度也要小得多。而且承包集體企業,也遠比國企搞股份制改革更具備私營的便利性。
只要活塞和活塞環廠先搞起來,那么接下來就可以把缸體、連桿、滾針軸承、氣門、搖臂、氣門油封、化油器、高壓油泵等等零部件配套加工廠照樣可以慢慢在金南縣搞起來,這樣就可以行成一個柴油發動機的產業鏈。
如果這個計劃能實現,金南縣成為全國的工業強縣也是指日可待。
等將來國家允許實施集體承包制,嘿嘿!楊衛平心中暗自樂了。
楊衛平并沒覺得自己是在挖社會主義墻角。愛國,也是需要講究策略和方式。上一世他能將自己一生都獻給了祖國的發動機事業,重活一次,他怎么可能去做那種坑害國家的不忠不義之舉?!
華夏的發動機工業,必須由他楊衛平來主導、控制!這個基本原則是絕對不能動搖的。
讓外行來領導內行,只會是好心辦壞事。
或許在別人眼里他這是一種只顧一己私欲的自私自利行為,但是,這個私,他必須顧!
發動機工業,屬于國家行為,也是最能燒錢的一個巨型產業鏈。在無法得到國家經濟支援的情況下,楊衛平只能靠他自己想盡一切辦法,不擇一切手段在全國、全世界瘋狂圈錢!
這些錢,他絕不會將之納入個人腰包,而是將每一分每一厘都投入到發動機和材料的研究、設計、制造等領域。
只要仰能無愧于天,俯能無愧于地,哪管他人怎么看!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好了。
差不多快到下午五點的時候,天氣突然轉陰,氣溫也急劇下降。明明剛剛還是大熱天的,陡然間變得跟冬天差不多。
這種極為反常的天象變化,把整個金南縣頓時搞得雞飛狗跳。大街人很快變得冷冷清清,人們全趕回家里加衣服去了。
魏建國當然也不例外,他打電話回家讓她妻子給他送衣服,緊接著又安排人去幫楊衛平和及其同伴找兩身冬天御寒的衣服送過來。
一行人加好衣褲開著車來到城南的“紅星樓”大飯店。
這家飯店算是金南縣檔次和規格最高的飯店,也是金南縣政府和縣委定點的招待宴客業務單位。
李自力之前來訂酒席的時候,原打算是想著夏天吃火鍋也是別有一番風味。沒成想,隨著天氣的突然變冷,他預訂的這桌風味火鍋大餐,讓一同來陪客的同事們戲稱李秘書能掐會算,未卜先知。
滿桌人都圍坐在大圓桌邊跟李自力開著玩笑,只有楊衛平肩披著軍大衣,站在這間包房的窗前,看著陰沉沉的天空中飄飛的雪花越來越大,眼望著京城所在的東北方向,眼里禁不住有淚光閃動。
一九七六年,對于華夏,對于華夏人民而言,絕對是一個無比沉痛悲傷的年份。
就在這一年,先是敬愛的周爺爺與世長辭,緊接著三軍總司令朱爺爺也逝世,七月二十八日唐山大地震,死傷了幾十萬人。全國各地到處都有接到天降殞石,死人毀物的天災報道,各種各樣的自然異象時有發生。
此時此刻,這個世界除了楊衛平,沒有人知道,太.祖爺爺也要永遠地離開華夏人民了!
在楊衛平的記憶里,上一世的金南縣并沒有今天這樣的氣溫聚變。而且也沒有發生蘇長貴弄壞拖拉機這件事,難道這些變化是因他重生而導致的蝴蝶效應?
若真是這樣,那么接下來的歷史,還會繼續按照原來的軌跡發展嗎?
眼前的天氣異象,如果沒料錯的話,這應該是太.祖仙逝,天地同悲的征兆。
如果這件轟動全世界的大事件沒有變化,那么他所能影響到的,可能只是他所在的地方,以及身邊的人。
九月飛雪,這是老天爺也在為已經即將離世的太.祖爺爺提前給蒼茫大地布上一層白紗素裹啊!
望著窗外天空中越來越大的鵝毛大雪,一滴眼淚禁不住自楊衛平的眼角順著臉龐悄然滑落。
太.祖在華夏人民的心目中,那就是神!是至高無上!而今這尊神即將殞落了,華夏的天也幾乎快塌了。
“小楊,過來坐啊,站在那看什么呢?”魏建國笑呵呵地沖楊衛平招呼著喊道。
一朵雪花隨風吹來,飄落在楊衛平臉上。
楊衛平順勢抬手將臉上的雪花和淚痕用力抹去,強作笑顏地轉身答道:“看雪景啊!九月飛雪,這種奇景可是千古難見。”
“雪有什么好看的,在大西北,十月落雪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九月落雪雖然是有點不太正常,但天老爺要下雪,誰能拿它怎么著啊!”魏建國不以為然地笑道:“趕緊過來,這酒菜都差不多上齊了,就等你這位主客來就座了。”
楊衛平心里暗自感嘆了一聲,吃吧,從明天開始,接下來的一個月,全國各地都沒人敢下館子大吃大喝了。
晚上八點,酒足飯飽過后,楊衛平和周援朝穿著魏建國派人從武裝部搞來的部隊冬裝,一個還披了件厚實的軍大衣,駕車從縣城離開。趁著地上積雪還不算厚,以差不多三十碼的時速,不快不慢地往上嶺村方向駛去。
黑沉沉的夜空里滿布了一層厚厚的陰霾,北風呼嘯著,刮著旋兒卷起一逢逢鵝毛般的大雪四處飄飛。
此時的室外溫度,已經降至了零下十度左右。
好在現在有輛吉普車,車里還安裝了暖氣,否則這樣的大雪天,楊衛平絕對會選擇留在縣城,等雪停了再回村里去。
從縣城出來往西行駛了大約十來里路,透過前車大燈雪亮的燈光,雙手緊握著方向盤,全神貫注駕駛的楊衛平,忽然發現前方的馬路邊有個瘦小身影蜷縮成一團,躺在雪地里,不知是死還是活的。
“嗞……”的一聲剎車聲響,吉普車朝前滑行了兩三米后,停了下來。
楊衛平迅速地推開車門,朝躺在雪地里的那個小孩跑了過去。
“這是誰家的孩子啊!不會是要飯的小乞丐吧?”周援朝也從另一邊車門里出來,滿臉憐憫之色地一邊說著一邊快步走來。
“就算是個小叫花子,咱們也不能見死不救。”楊衛平邊說邊將身上的軍大衣脫了下來,來到躺倒在雪地里的那個小孩身前。
借著車燈燈光,楊衛平這才發現是個小姑娘,身上穿的衣褲全是夏天的單衣單褲,身體蜷縮成一團,穿著涼鞋的那雙小腳業已凍得青一塊紫一塊。
楊衛平沒作多想,趕緊蹲下來將臉朝雪地的小姑娘從地上摟起,用軍大衣將她緊緊裹住。
周援朝此時也走過來了,伸手在小娘娘的鼻端探了探,悻悻地說道:“還有口氣!算她命大,正好讓咱們碰上,不然,肯定活不過今晚。”
楊衛平伸手將小姑娘半散的長發理到一邊,待他看清楚小姑娘的長相,頓時禁不住失聲驚呼道:“她是小彤!芳姐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