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高遠方此時此刻心里那叫一個苦不堪言，就甭提了。
一方是自己的頂頭上司，老領導。一方是年輕有為的實權派大領導，更是一號首長最信任最寵愛的干孫。他高遠山這等小人物誰都不敢得罪。
按說身為田紀明的隨身秘書，高遠方應該是站在田紀明這邊，幫自己的領導說話。但是，高遠方太清楚眼前這位不到22周歲的楊大主任有多大能耐，背景有多強硬，財力有多雄厚。
中央清查清清算調查組，在地方官員眼里，那是相當于過去的欽差大臣，迎來送往沒有哪個敢有絲毫怠慢。可唯獨在國防科工委系統所屬的企業和單位，人家壓根就不吃這一套。
軍工系統，從來都是人人向往的高工資高福利好單位。而且在軍工系統有過任職經歷，是許多干部晉升考核時有加分的重要資歷。
自楊衛平主管國防科工委以來，軍工企業的福利和工資，這兩年較之以前更是接連翻番，不知道讓多少干部眼熱無比。
國企改制，目前正在試行。這里面有多少貓膩油水，高遠方非常清楚。他在副處級職務上已經停留了差不多六年，能否邁過這道坎，他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田紀明這位老領導，實在是原則性太強了。想指望在他身邊近水樓臺先得月，希望太渺茫了。
這次國防科工委國防安全保密局從中央調查部、公安部政治保衛局、統戰部等系統抽調年輕干部充實保密局的力量，高遠方也托人走關系活動過，但奈何田紀明不放人。說是現在清查清算工作是重點，需要有能力的干部，等調查組的工作結束了，他會考慮放他去地方任職。
能去地方任職，高遠方當然想，但他更希望能借這次機會調入國防安全保密局。
如果能在楊大主任面前留下良好的印象，這對他將來進入國防科工委系統工作想來多少是可以加分的。
田副部長這次來長安調查第一航空工業集團，從一開始高遠方就對此行任務能否順利進行根本就不看好。
國防科工委轄下的那些軍工企業和單位，如果能動得了，早就動了，哪會等到田副部長來啃這塊硬骨頭。
高遠方看得很明白，有楊大主任罩著國防科工委，除非把他拿下，否則誰也沒法觸動軍工系統的利益。
然而，誰能動得了楊大主任？
在國家計委主任的問題上，一號首長已經讓了一步。如果有誰還想動國防科工委主任，只怕一號首長真有可能龍顏震怒，大發天威了。
再說了，楊衛平的身后可不僅僅只有一號首長，他還是葉帥的孫女婿，還有徐帥、聶帥、劉帥三位老帥力挺他。
高遠方其實很清楚，田副部長這次來長安，是被人當槍使。
姓資還是姓社的爭論現在雖然在明面上暫停了，但內部的權力斗爭卻沒有過任何松懈。
查第一航空工業集團，就是查國防科工委。查國防科工委就是想揪出楊衛平的政治問題。其最終目的，實則是想借打擊楊衛平來削弱一號首長的威望。
這等拿雞蛋碰石頭的蠢事，高遠方當然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但是，奈何他身為田紀明的機要秘書，有些事，不是他想，就能如愿的。現在唯有借勸慰田紀明的機會，盡可能地爭取表現，避免楊大主任牽怒于他這個小角色。
田紀明原本是想仗著老資格，先給楊衛平一個下馬威。可沒想到這個年輕人會如此針鋒相對，一點面子也不給他這樣的老同志。
從楊衛平的這種態度，讓田紀明意識到，此番來長安，專案組的工作肯定不好開展。
只不過，碰到困難就退縮，那可不是他田紀明的行事風格。
慢慢地做著深呼吸，等氣順過來了，田紀明從長椅上起身，眼神嚴厲地望著楊衛平，從容冷靜地問道：“楊衛平同志，有個問題，我想請教一下。”
楊衛平不動聲色地平視著田紀明，右手虛伸，示意對方有話請講。
“708工程，是不是專門為四人幫服務的？”田紀明臉色嚴肅地發問。
“田副部長，708工程，不是為哪個人服務的，而是為我國的航空事業服務的！”楊衛平斬釘截鐵地斷然答道。
“楊衛平同志，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偷換概念。”田紀明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當年的工程項目組，明確地喊出了造運十，就是為四人幫造專機的口號，這總不是我田紀明胡亂編造出來的吧？”
“田紀明同志，你知不知道什么樣的飛機才能稱之為專機？”楊衛平似笑非笑地望著田紀明說道：“我不知道你有沒有乘坐過真正的專機，改天有空，我請你上我的天工一號專機去參觀一下，你就明白，當初的運十，距離私人專機差太遠了。”
“我是不會去坐你這種大資本家的私人飛機的！”田紀明冷笑著不著痕跡地給楊衛平扣了頂大帽子。
“呵呵，你說得沒錯，我楊某人是個大資本家，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楊衛平不以為然地撇嘴笑道：“中央明確地提出了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政策，田紀明同志，聽你這話的意思，是對黨中央集體通過并加以實施的這個國策有意見啊！”
田紀明聞言臉色微微一變，心中暗道這個小家伙簡直是太狡猾了！這種話要是傳揚出去，他田紀明這個中央調查部副部長之位只怕是坐到頭了。
“楊衛平同志，社會主義不是貧窮落后這種觀點我是贊成的。”田紀明正容接話說道：“但是，社會主義就是社會主義！不是資本主義！你難道不覺得你已經在資本主義路線上越走越遠了嗎！？”
楊衛平笑瞇瞇地伸出右手食指輕輕搖了搖，“田紀明同志，走資派這頂黑帽子，可不能隨便亂扣啊！這可是當年四人幫一黨拿來整人的專利，莫非你也想效仿四人幫的那一套？”
田紀明一張老臉此際又黑了三分，“楊衛平同志，請你不要斷章取義！”
“呵呵，田副部長，不是我斷章取義，而是你這里有問題。”楊衛平說著伸手用手指在自己腦袋上指了指，淡然笑道：“我知道像你這樣的老同志，現在還有很多。總喜歡將什么問題都往四人幫身上靠。
我楊衛平在政治斗爭方面雖然沒什么經驗，但這并不等于我不懂什么是政治。我曾經說過，不要把政治斗爭跟科研工作扯到一塊，你們想斗，盡管去斗。只要別來招惑我楊衛平，你們愛怎么折騰隨你們的便。
我國的國防工業目前剛剛有點起色，還有著許多的技術難題需要全體科研工作者齊心協力，奮戰攻克，經不起你們瞎折騰。我不管你這次來長安，帶有什么目的，但是我由衷地奉勸一句，破壞妨礙國防事業，就是危及我國的國家安全，你田紀明擔當不起！千萬別被人當槍使還渾然未覺！”
田紀明不由為之愕然，這怎么就成了破壞國防事業，危及國家安全了？
眼前這個年輕人哪像是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簡直比那種久歷官場的老手還要狠辣難纏。
田紀明聽出了楊衛平這席話的言外之音，對方是在提醒他，不要把什么問題都上綱上線，真要比上綱上線，沒有哪種問題能比得了危及國家安全這類頭等重罪。
“楊衛平同志，看來你是鐵了心要為四人幫余孽充當保護傘了！”田紀明也不是省油之燈，義正辭嚴地也給楊衛平設了個套。
“誰是四人幫的余孽？”楊衛平笑呵呵地問道：“有沒有證據？”
“當然有證據！”田紀明正氣凜然地答道：“凡是參與708工程的人，都跟四人幫有著不清不白的關系！”
“唉！田紀明啊田紀明，虧你剛才還說我楊衛平斷章取義。”楊衛平眼顯憐憫之色地看著眼前這位老同志，嘆然說道：“你這是典型的斷章取義啊！708工程當年是由張春橋主持負責是沒錯，但是，如果你們非要說運十是張春橋的專機，未免太過牽強了。
我也是十年動亂的受害者，我的父母人都死了依然還被扣上了黑五類的罪名。對那場人鬼混淆難分的大動亂的痛恨，我一點也不比你們輕。但是，看任何問題都應該一分為二，而不可一概而論！
運十，是我國自主研制的第一款民航大客機，是對我國航空工業整體技術實力的一次全面檢閱。退一萬步來講，即算運十真的是四人幫的專機，它同樣也是屬于我們這個國家，屬于華夏民族所有！
大飛機，代表著一個國家工業發展水準的最高層面，是衡量一個國家整體工業技術實力的標桿。造不出這樣的大飛機，就造不出遠程戰略轟炸機，造不出空中預警機，造不出空中加油機，造不出大型軍用運輸機。
安南戰爭，讓我們全體指戰員都清醒地認識到，在現代戰爭中，大空軍的重要性。而一支真正意義的擁有現代化先進水平的大空軍，遠程戰略轟炸機，戰術轟炸機，戰術運輸機和預警機，是必不可少的。
現在正在進行在大飛機工程，就是將來我國的遠程戰略轟炸機，戰術轟炸機，大型軍用運輸機和預警機的基礎和平臺，任何妨礙和破壞大飛機研制工程的，就是破壞大空軍的建設，就是破壞國防事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