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華如初來到客棧,走得很慢,每一個動作都扯得身上的傷口疼。
毫無睡意正團團圍坐在大堂的諸人一看到他紛紛住了聲并且站起來。
武林中人講究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對于可以說得上是救了他們一命的人,他們記這個好。
“夏少俠。”
華如初抱拳團團回了一禮,不顯倨傲,卻自有一股氣度。
這樣更讓人心生好感。
武林中人以武為先,你要是身手高強,他們自然服你,可那是口服,要心服卻不易。
華如初的身手毫無疑義的強,他們都是見識過的。
而她的所做所為也讓人無法反感。
畢竟要是沒有一點擔當的人不會管下這么一件事。
也管不下。
“諸位坐吧,我受了點傷,不耐久站。”
不少人都見到了她血染衣衫的樣子,紛紛示意他請坐,自己也坐了下去。
“吳山鎮出了這么大的事,就算一時捂住了,后面也得有人出來收拾善后,想必大家也不耐和官家打交道,若是沒有事的就不要在吳山鎮多做停留,這里現在不是善地。”
眾人面面相覷,沒人想到他一開口就會催他們離開,武林同道被耍成這樣,不是該擰成一股繩報了這仇嗎?
“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我可以明白的告訴你們,這個仇,你們報不了,也不能報,你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也可以明白的告訴你們,這不過是朝堂上兩派傾軋。一派把武林拖下水,把眾同道當成了劍使,臨了還要武林背下這個黑鍋。
若是事情成了,后果自是難以挽回,可現在要保的人我保下來了,我也把武林從這事里摘了出來,你們若是不想再惹來麻煩,這次的事就先揭過。
至于報仇,不用我們親自動手這仇也遲早有一天會報了。并且會讓對方失去他最需要的東西,這比要了他的命還讓他難受十倍百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武林也是南朝的武林,難不成你們還想和朝堂叫板?記住這一次的教訓,不是什么事都能找回場子的。下次再碰上從天上掉落下來的好事時多動腦子想一想,天上會有掉餡餅的時候,但是一次砸不中這么多人。”
一番話,說得一屋子人都無話可駁,誠如他所言,利用他們的是朝堂上的人,他們追殺了一路的同樣是朝堂上的人。按南朝律法,他們這算是犯了案。
能讓對方動用這么多人,他們追殺的人身份地位可見一般。
要不是夏少俠把這事給揭了過去,他們要付出的代價恐怕會遠超他們想像。
自己的性命也就罷了俺是一個賊。就連家人只怕都會被誅連。
“我同意夏少俠的話,這次的事,是我們被人誆了,但是有件事還請夏少俠幫著拿個主意。”
華如初看向說話之人。“請說。”
“說句大實話,想讓我們出手自然不是幾句話就能成事的。他們都是提著黃金白銀上門的,不同之處只在數目多少上,為了這事折了這么多人,我于振聲寧愿把這些東西分給那些失了頂梁柱的孤兒寡母,也不想在還回去,可若是夏少俠你覺得我們該還回去,我于振聲也愿意還,你能攬下這件事,足可見你比我們有遠見,我聽你的。”
華如初對他點點頭表示道謝,看向其他人,“你們同樣收了黃金白銀?”
其他人紛紛點頭,有些人自然是不愿意把到嘴里的東西再吐出去的,可這次的事情太大,他們這會也知道害怕了,自然是樂意把這些東西連同麻煩一起甩給愿意管的人。
“我知道了,我們武林的規矩便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你們拿便拿了吧,是要自己留下還是替武林同道照顧家人憑你們自己的良心,我管不著,我還是那句話,以后再有這樣的事,多想想,錢再多也得有命花。”
眾人大喜,提著腦袋過日子,為的也不過是這些東西,能自己留下當然是再好不過,紛紛起身道謝。
看著滿堂的人,華如初心下一動,道:“謝就不必了,不過我有一事想請各位幫個忙。”
“夏少俠請說。”
“也不是多麻煩的事,只是要耽誤大家一點時間去太原一趟。”
“去那皇城根下做什么?”
“自然有我的用意,具體的你們不用管,只要知道是為了給這次的事掃尾就行了,沒受傷的騎快馬,受傷的用馬車,分兩批經由青州繞去太原,中間不用做任何事。”
于振聲幾乎成了眾人的發言人,“就這么簡單?”
“對,就這么簡單,說到這個,我倒還有一事想問。”
“夏少俠請說。”
“所有被誆來的武林同道都在這里了吧?就你們所知,對方還有沒有在前面埋伏下其他人手?”
“除了死去的就全在這里了。”說著,于振聲只覺得心下酸澀,若是死在對戰的人手里,他們沒有任何怨言,可死在別人的算計里卻還得忍著,想想就覺得心有不甘,但他也知道,夏少俠攔著他們是為他們好。
清了清噪子,于振聲繼續道:“他們一直把我們和那些弓弩手分開約束,武林同道全在這里了,至于弓弩手,我們并不清楚,如果前面還有埋伏,那也就是弓弩手了,這東西殺傷力太大,少俠要多加小心。”
這才是最大的麻煩,她倒寧愿對上的是使刀使劍的,把這事先壓在心底,華如初道:“這事我心里有數了,我說的這個事,你們可愿意?”
于振聲回頭看了下眾人,看沒人抵觸便道:“當然愿意,就是繞點路的事。”
“那好,這會還早,你們不妨再去歇歇,中午吃了東西后動身。這里我都已經結帳了,你們該吃吃該喝喝。”
“夏少俠豪氣。”
其實你們想說的是夏少俠敗家子爛好人吧!華如初心下腹誹,起身離開。
回到那邊屋里,冬菲和紅香已經給聞昱丹和四個護衛重新裝扮過了。
聞昱丹去換了一身普通錦衣出來,眉毛稍微修了下,看起來內斂了許多,就連眼睛也修飾過,突出了闊氣,掩住了貴氣黑金狩獵者 。看著倒像是個富貴人家出來游玩的少爺。
四個護衛穿的是青色衣服,再戴上一頂青色小帽,活脫脫就是大戶人家的家丁了。
“這樣挺好。”華如初慢吞吞的坐下,盡可能的不扯到傷口。
聞昱丹摸摸自己的臉,“我都差點沒認出自己來。”
“認不出來就好。別人也認不出來了,戴兄,計劃有了點變化,要加入一些人,我和你說說,其他人也都聽聽。”
祁佑一聽有變化就看了過來,就擔心不是好的變化。
“是這樣。我剛去見了武林同道,并且請他們幫了個小忙,讓沒受傷的騎馬,受傷的坐馬車都往太原去。這樣能更好的擾亂對方的視線,也能把你們這一路人馬掩蓋下來。”
“可這樣會不會反而讓他們注意到兗州那條路線?畢竟你們這邊這么大張旗鼓的,倒更像是要掩蓋什么。”
“深在其中的你都會這么想,可見有多明顯。人皆自以為聰明無比,這么明目張膽。他們反倒會懷疑我們是欲蓋彌彰,真真假假,就看他們怎么做了,就算他們真注意上兗州那條線也沒事,你們這個樣子,就是自己人都不見得能一眼看穿,再說你們的人也極少,他們一定沒想到我們會這么膽大,只讓你帶上幾個護衛就上路,后面跟著保護的那些人江湖氣息太重,他們成群結隊出門太正常,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聞昱丹不是不明白這個理,只是身為皇儲,他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以至于看得反倒沒有布局的華如初透。
長松一口氣,聞昱丹問,“什么時辰動身?”
“再等等,我讓黃掌柜去備干糧了,一路上你們大大方方的該投宿就投宿,該吃喝就吃喝,不用躲躲閃閃,還有,這些天不要洗臉,忍一忍。”
十來天而已,為了性命,這當然是可以忍的,聞昱丹點頭,夏以見已經為他準備到了這個份上,他只需要努力保住自己的性命記住這個情就好。
回了太原,朝堂上的一切才是他所熟悉,并且游刃有余的,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在那里給與老二堂堂正正的一擊。
“對了,有件事還得和戴兄報備一下,對方去誆武林同道時是帶著黃金白銀上門的,只付了訂金,并沒有多少,我做主讓他們只管拿著,若是此事一定要追究,這錢我會補上。”
聞昱丹深深的看他一眼,意味深長的道:“我知道你這么盡心保下我有很大一部分是為了給他們脫責,就算華盟主在這里,做得也不見得會比你更好,只是我有一點不明白,你為何對他們那么好,費盡心思不說還愿意為他們搭上錢財?”
視線落在自己的手上,青紅痕跡已經褪去了許多,可離原本的白皙還差得遠,華如初知道這不止是聞昱丹好奇的,就連祁佑也想知道吧。
不管是哪個世界,總會有人做著飛上枝頭做鳳凰的美夢。
可她從來不看好,處于不同的生活圈子,所接觸的人事物完全不一樣,接受的教育理念也不一樣,這是光靠愛情解決不了的問題。
她要不是多活了一世,恐怕也會被突然變化的生活逼得崩潰。
同樣的,生于世家長于皇城根下的祁佑無法理解她對武林的寬容。
這就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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