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水巷住著的都是清貴之家。
有好奇心,卻絕不至于嚴重到會影響別人生活的程度。
所以,新落戶于此的兩夫妻耳邊都算清靜。
但是事情他們卻是知道了的。
華如初一套泡茶的動作做得行云流水,茶香裊裊中,祁佑也覺得沒那么在意了。
不過是沒了姓氏而已,不過是無根浮萍而已,不過是被舍棄而已,沒關系,沒關系!他有如初,這就夠了。
“喝喝看我的手藝有沒有進步。”
接過小杯,祁佑聞了聞,分幾口將茶飲盡,道:“我不懂這些,品不出高下來,只知道好喝。”
華如初自己也喝了一杯,把玩著小巧的杯子,身體往后靠,“戰場上沾染的殺氣太重,回來后我便多花了些時間在茶道上,也多個打發時間的法子。”
慵懶的腔調,眼角眉梢還有著昨夜承歡后的風情,這樣的如初讓祁佑心里最后那點惆悵也消失了。
“我沒有發覺到,還以為對你沒有影響。”
“有一點,但不大,你在的時候我睡得很好,是不是你太兇神鬼難近?”
“如果能保護你,很好。”祁佑又端起一杯茶喝了,一點不在意自己被調侃。
華如初續了茶,順便就說起一些瑣碎事,“唐叔會派人來太原學制茶,這幾日就該到了,幸好秋茶快可以摘了,今年的春茶浪費好多,手里的茶葉都要喝光了,回來后我問了太子妃,她說替太子管理茶園的管事很盡職,除了做茶時浪費了些。老在茶樹上的倒是沒有。”
“需要人手幫忙嗎?”
“夠的,你哪里還有人手?總不能叫那些暗里的人都浮上來。”
祁佑端起一小杯遞到她嘴角,看她喝下去后才道:“只要你要我就有。”
這不看在眼里的態度,像是在說一件再小不過的事一般,難道祁佑私底下還藏了人?這人怎么跟牙膏一樣,擠一擠總能有點。
“琳瑯閣的貨應該也快到了,我想留我哥他們多住幾天,每人都得送上一份謝意。”
“應該的。”
“他們不喜歡太原,不知道留不留得住。”想起哥哥曾說過的話。華如初很苦惱,總不能真的因為有些人看起來很欠揍就去將人揍一頓吧,太原最不缺的就是公子哥兒,會被他們看不順眼的只怕也是那么一撮人,真要揍了人熱鬧就大了。
這邊說著話的兩夫妻根本不知道此時別院那邊是一番怎樣的景象。
聽說有公公來傳旨。還特意說明是給武林眾人的,馬柏忙吩咐人去通傳,一邊又請了公公在上首坐了,大紅封遞過去,才總算在笑瞇瞇的公公指導下明白了要怎樣接旨。
照著他說的將香案什么的擺好,華如逸才率著一眾人急匆匆趕來。
“怎么會有圣旨要我們接?”
顯然這位公公來之前是額外得到了吩咐的,也不管人齊沒齊就道:“圣上口諭。諸位是功臣,不用跪接。”
不用跪接好,對著一個閹人他們原本就覺得膝蓋太硬了跪不下去,又擔心給如初惹了麻煩。這一路上都在商量這事。
圣旨寫得很明白,沒有繞來繞去,大概意思就是他們都是功臣,有資格參加今天的慶功宴。今晚請他們前去之類的。
華如逸接過圣旨,決定問清楚些。“是我們全部可以去?我們可有五十多人。”
剛剛拿了人家的大紅封,再加上這又是祁大公子,哦不,大公子夫人的娘家人,公公決定結個善緣,于是笑著給了眾人一句明話,“全去自是不能的,少俠帶上三五人前去即可。”
“清楚了,多謝。”
“不敢,不敢。”
馬柏親自將人送出去,回來和華如逸商量,“這事是不是要告知小姐一聲?”
“當然要,我得去問問她這是不是去得。”
華如初將圣旨的每一個字都細細研讀了,抬頭道:“就是那個意思,哥,你帶上幾個穩妥點的人去,那是個最容易掉腦袋的地方,見著宮女一定別調戲,別莫名其妙就有去無回。”
“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行,我這就回去挑人。”
“不急,哥,在這用午飯吧。”
華如逸看向祁佑,人家小夫妻才見面,正是親熱的時候,他在這礙什么事,正想開口拒絕,就聽到妹妹又道:“剛才太子著人來傳話,要祁佑去一趟,我瞅著他可能回不來用午飯,哥你就留在這陪我吧。”
祁佑在一邊點頭附和。
“那好吧。”想起今日外頭的傳言,華如逸安慰他道:“不姓祁就不姓祁,沒關系,天底下的姓氏多了去了,你想姓什么就姓什么,正好不受任何人的管,樂得輕松。”
祁佑一瞬間非常想笑,這話雖然有些個不倫不類的,但是理卻真是那個理兒。
只要他能不去在乎做得這么狠的是他的親人,是他為之付出了許多年的家人,他確實是輕松了。
祁佑一走,華如逸就看向自己的妹妹,“說吧,有什么事要我做。”
“哥……”
“行了行了,要不是有什么事你哪會特意留我,別撒嬌,哥哥什么時候拒絕過你,說吧。”
華如初不好意思的扯了扯頭發,原來她在她哥心里就是這么個定位。
不過她確實是有事要請他幫忙。
昨晚她又讓馬柏和夏言去皇宮了,撿回來的那些紙團越來越讓她心驚,這些東西一旦交到皇帝手里,皇帝絕對會起心思。
沒有哪個掌權者不想將權利全抓在手里,不希望官員任他拿捏。
不止一次她起了殺心,可是最后又都將這個念頭扼殺了。
一方面她說服自己不能因為陶嘉擋了她的路,會危害到她就要了她的命。
另一方面卻又自私的覺得就是因為她會危害到自己,必須要了她的命。
自從看穿了陶嘉的意圖后,她就開始為這事傷腦筋了。
留下大哥是下意識的。其實直到留下哥哥的那一刻她都還沒有下定決心要如何做。
“小妹,有什么事情危險到你都在猶豫了嗎?”
是了,她不能讓哥哥去,不,就算她真想殺了陶嘉現在的時機也不合適,如果陶嘉有個萬一,還留在太原城的一眾武林中人都會被懷疑上。
到時不要說功勞,能不能活著離開都是問題,她不能給幫了她許多的那些人帶去危險。
想至此。華如初忙將話題接了過去,“哥,是有點事,你先告訴我你們是不是準備離開了?”
“對,出來的時間已經不短了。應該就在這幾日會起程回去。”
“哥你能不能幫我留大家多住幾天,幫了我這么多我總要表達一下謝意,葛榔頭估計快到了,只要他一到我就能拿出謝禮來。”
看他要拒絕,華如初趕緊拿話堵上,“哥,他們愿意為我出頭是他們的好意。我不能接受得理所當然,你是我哥,怎么著都是應該的,可他們不是。”
華如逸無話可駁。只得點了頭,“行,我知道要怎么做了,你留我就為了說這個?”
“當然。不然還有什么事。”
“我看著不像。”好在華如逸也不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性子,沒有繼續追問。“晚上我跟你一起進宮。”
“也好。”
華如初還是當時隨老太爺進過宮,對宮里那些規矩也不懂,好在太子妃有意無意的和她說過不少,這時候她原樣畫葫蘆的又教給了兄長。
不管有用沒用,總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強。
送走哥哥,華如初又開始琢磨陶嘉的事。
直到祁佑回來還是沒能做出決定。
“發生什么事了?”一進屋,祁佑就問。
“沒事。”想也沒想的,華如初就這般回道,這種事,就是糾結得她腦子打了結都一定是不能讓祁佑知道的。
活了兩輩子是她心底最大的秘密。
這輩子就算和祁佑愛得死去活來她都沒打算告訴他。
有些事不是坦承了就是對雙方好。
祁佑不信,可他也不追問,只是定定的看著她。
華如初拗不過他,她也確實想有個局外人來給她出出主意,將事實扭曲了一下告訴他,“要是你知道有個人為了自身的安危會出很壞的主意,還會危及到你,可是你們很有點淵源,那你會殺她嗎?”
“會。”
“她并不是成心對付你,她甚至都不知道她做的那些說的那些會危害到你。”
“你不是說他會出很壞的主意嗎?既然知道,自然是要讓她出不了主意,至于淵源……如果他重視我又豈會害我,不過是先下手還是后下手的區別罷了。”
這么一說,華如初心里的天平傾斜了些,她其實也知道先下手為強對她更好,可是……她過不了自己那關。
她并不想當個草芥人命的劊子手,也不想站在制高點上想對誰怎樣就怎樣,手里有力量,再有那樣的心思就太容易迷失了。
“如初,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不能告訴我嗎?”
華如初搖頭,“這是我的恩怨,我不知從何說起,你讓我自己解決。”
祁佑沉默了一會,居然搖頭否決,“我不喜歡看到你皺眉的樣子,如果是你剛才說的那個假設……他既然是為了自己的安危出壞主意,那么她出了這個主意后就安全無虞了嗎?”
不,當然不可能,皇帝絕對不會留下她!
是了,她怎么沒想到這點。
華如初眼睛發亮,也不管屋里有多少丫頭在看著,撲過去抱住祁佑就啃了一口,“你說得對,我知道要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