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去吧,風大。”離岸邊已經很遠了,聞佑抖開披風將人攏入其中,溫聲道。
雖然他的視線也落在已經看不到的碼頭上,神情中有惘然,卻沒有過多的不舍。
大概男人天性中就是不那么戀家的。
華如初微微點頭,回了船上她那間不比任何一處宅子中主屋遜色的房間。
一坐下,華如初就遣了秋謹去找云書。
很快云書就過來了,臉色不太好,她的妊娠初期反應很大。
陳堅也隨之一起過來了。
“還是難受?”
云書安慰滿臉憂色的小姐,“沒事,冬菲說過了三個月就沒事了,很多人都這樣。”
那種想吐吐不出的感覺有多難受華如初是嘗過的,此時就忍不住罵,“不是都叫你先在家里安胎嗎?過段時間我必定要派船回來將一些人帶去兗州幫手的,到時你一起去就是,何必受這個罪,船上可不比陸地,你在陸地都那般難受了,在船上還不知道會怎樣。”
云書聽著小姐數落也面露笑意,她侍候小姐這么多年,太清楚她的性子,要不是在意,她才不會管你死活。
“冬菲還沒出月子也不能隨船走,不然也能幫幫你,船上有大夫,不過到底不是冬菲,專研這個,你自己要多用心些保護自己,冬菲教你的那些全用上。”
“是,小姐您別擔心,我會沒事的。”
“我倒是想放心。”華如初這么回了一句,旋即去吩咐秋謹拿吃的去了。
云書聽著,臉上笑意更深,這里面多半是開胃的,現在吃什么都香的小姐自是用不上,倒是自己聽著留口水了。
那邊聞佑和陳堅道:“魏山縣縣令已到任有些時日。聽聞他很得民心,現在調開給你讓位不合適,所以你得另作安排,你心里有無別的的章程?”
不能去魏山縣在陳堅的預料之中,只是還是難掩失望,他心中未嘗就沒有存了萬一之念。
“去哪里但憑大人安排。”
聞佑摩挲著自己的官印,看著窗處來往的船只道:“就算魏山縣官員空缺,我也不會將你分配過去,從那里出身再回到那里去自是光宗耀祖,可這只是利。在我看來弊端更多,你在那里成長,照拂過你的人肯定不少。若是有朝一日照拂你的人求上門來,想請你幫個忙,可那個忙又是錯的,你幫是不幫?幫就失了原則,可要是不幫。你那些曾經共患難的老鄉不見得還能對你寬容,你考慮清楚。”
這就是能共患難卻不能共富貴吧,陳堅聽了這么多,哪能不明白聞大人和他說這些的目的,拱手道:“但聽大人吩咐。”
聞佑微微點頭,“我需要人協助打開局面。云書此時又有身孕,去其他地方也不合適,你便先留在治所幫我。要是你想外任,到時我再另行安排。”
“是,一切聽大人吩咐。”
聽得他同意,聞佑也是放下了心,如初有多擔心云書他是知道的。晚上都常因為這事睡不著,現在讓兩人做伴他去了外邊也能更放心些。
這一路倒也算是順風順水。出發第八天的中午就到了昌邑碼頭。
沒有事先通知,自是無人來接,聞佑也不在意,扶著華如初下了船便讓人去打理,很快祁安帶著幾輛看著極為光鮮的馬車過來。
聞佑半扶半攬著如初當先坐了上去,報了個地址便低頭問,“還難受嗎?有沒有好一些?”
七天來都無事,最后一天卻是吐了個天翻地覆,把華如初折騰了個夠嗆,也把聞佑嚇得一刻也不敢稍離。
“好些了,就不嚴重。”
聞佑親了親她額頭,將她當成了孩子一般哄著疼惜著,“昨夜就沒睡好,先睡會,其他的事交給我。”
華如初就沒什么力氣,遂靠著他點頭道:“恩,你來安排。”
“放心。”
州牧的住處就在治所內,當一輛輛馬車在門前停下時就有人迎了出來,他們早得了消息新任州牧就在這些日子會到,無不戰戰兢兢的,不放過一點點風吹草動。
因此見著來人,心里就有了猜測,于是態度上更加恭敬,生怕怠慢了。
聞佑看了迎上來的人一眼就不再理會,徑自轉身將馬車里睡得正香的人抱了下來。
天還有點涼,秋謹忙上前幫忙,將披風蓋在小姐身上。
馬柏見狀,知道姑爺是沒有搭理的意思,心下琢磨一番,上前應付人去了。
知道來人是新任聞州牧,迎上來的人對望一眼,瞬間變得更加恭敬的態度讓馬柏不解,轉念一想便有些明白了,聞是天家姓,天底下能姓聞的數得上號,所有人里唯一無血緣的也就姑爺一人了。
也怪不得他們心下畏懼。
大概在他們眼里姑爺就和皇家人親臨沒有區別了。
這樣也好,至少不用擔心以后會政令不通。
“馬柏,秋謹,余下的事你們安排,還有,今明兩日官誰都不見。”
后面這話是對誰說的在場之人皆心中有數,應下來后各去忙碌。
直到后背沾了床,一直似夢非夢的華如初才真正醒了過來。
“到了?”
“恩,要是困就繼續睡。”
攬著他的脖子坐起來,華如初搖頭,“一直就沒睡安穩,不睡了。”
打量這不小的房間,華如初皺眉,“別人住過的?”
“確切的說是家住過的,州牧的府邸是在治所內,這是慣例,不喜歡?”
“還好。”知道自己是過于挑剔了,華如初壓下心底的不舒服,再一細瞧,頓時覺得這屋子也不是沒可取之處,“沒想到屋子打通了,書房和主臥相連,這樣也好。以后就能陪著你一起看書了。”
這卻是聞佑不滿意的地方,要不是如初那話說得快,他都有心將書房和正房之間的墻重新砌上,免得擾了如初的睡眠。
新官到任,會有多忙碌可以想像,他不想讓如初也跟著受累。
“要不暫時我將書房子搬個地方,等孩子生下來了再說?”
“不用了,就這樣,我喜歡,你別操那些個心。我要真困了,周圍唱大戲我都能睡著,你看個書影響不到我。陳堅和云書呢?也安排好了吧?云書受大罪了,瘦得都要脫形了,得好好養養才行。”
“恩,不會有人怠慢他們,放心。”
拉著男人躺到身邊。靠上他胸膛,華如初問,“你打算怎么安排陳堅?真將人放去魏山縣?”
“不。”將自己曾對陳堅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聞佑道:“知道你不放心云書,等她生產完再做安排,再者說我在這人生地不熟。也需要陳堅幫手。”
“這樣再好不過了。”
兩夫妻靠在一起又說了些話,等到華如初又睡過去了,聞佑才輕手輕腳的將人放下去攏好被子。讓秋謹好生侍候著,自己去了外間。
雖說今日不見人不理事,自己家里的事卻是要安排好的,他不想讓如初醒來了又為這些個事費心。
一切安排妥當,聞佑去了外間。看著前后院之間諾大的一片空地就起了心思,“祁安。你請幾個人來翻一翻這塊地。”
祁安就靈泛,馬上明白了大公子的意思,應聲就去找人去了。
只要有關于夫人的事就都耽擱不得,這已是跟著大公子的所有人的共識。
想到現在兗州官員的空缺,聞佑也有些頭疼,拿出官員的花名冊看了半晌,也沒能做出決定。
華如初醒來好一會了,懶懶的沒有動彈,看著他煩惱的模樣道:“真要是不好抉擇就全都不要,今年不是還有不少新科進士閑著嗎?問皇上要幾個能辦事的先占據了主要位置將門面撐起來再說。”
聞佑放下花名冊看著她,“我也這般想,皇上那里想必也不會拒絕,只是……那些讀書讀迂了的我不能用,現在的兗州是許多人的機會,死腦筋的卻不行,我打算去問問陳堅,和他同科的人他應該很熟悉。”
“唔,現在是機遇,也是挑戰,只知道掉書袋子的確實不能要。”坐起來,接過秋謹遞來的茶喝了一口,華如初又道:“我寫封信去問問華老爺子的意思,越縣離這里近,兗州的情況他肯定再清楚不過,問問老人不吃虧,要是能將他請來住一陣就最好了。”
住一陣他是不想了,能提個意見就好,聞佑走過來拿了外衣搭在她肩上,“餓不餓?”
摸了摸肚子,華如初老實的點頭,“有點。”
“先起來吃飯,其他的事不急。”
“恩,不急,你也別急。”
聞佑笑笑,給她穿好衣服鞋子,頭發也是他拿了梳子梳的,秋謹頓時覺得自己多余了,干脆出了房間出去做其他安排了。
這一夜,華如初寫信,聞佑和陳堅談得很晚,但是大體的框架卻在這一夜打好了。
次日歇了一日。
知道州牧已經到了的各路官員在家里坐立難安,只盼著上面趕緊給句明話要做些什么,也比現在這樣沒爹疼沒娘愛一樣的好。
就在聞州牧到之前,他們還在想出了家那樣的事,兗州怕是被皇上徹底厭棄了。
聞大人的名聲很響,要是去往別的地方可能還會有許多人擔心在這樣的官員手底下做事日子不好過。
可這卻是兗州最需要的,得知消息的兗州官員擊掌相慶的不在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