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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料中

  幾女目送著盧縈修長挺拔的背影,同時輕哼一聲。

  她們都看不過盧縈。

因為她們實在想不通,盧縈的自信和底氣從哪里來。在她們想來,世間的貴族和庶民有天壤之別。而貴族之所以是貴族,那是從小  耳濡目染,一衣一食的精養,奴仆成群的奉迎才養成的自信。而這盧氏女,竟是自信更勝過她們。

  所以,她們實在想不明白。

  她們自是不會明白,盧縈的自信來自于對世事萬事的通透,那是她受傷后便擁有的通透。從她醒來那一刻起,她便覺得這天地間的一事一物,都是那么明明白白。她甚至覺得,很多事情,只要自己想,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成功。

  這種發自內心深處的通透,自信,暢達,佛家稱做:提瑚灌頂。

  指被灌輸了智慧,使人徹底覺悟清醒。

  不過此時,佛教還沒有在中原大地流行,得等過了幾百年后的南北朝時期,才會在一本叫做《敦煌變文集維摩詰經講經文》中說道:“令問維摩,聞名之如露入心,共語似提瑚灌頂。”

  沒有理會身后不時傳來的哧笑聲,盧縈來到停放車輛的地方。

  此刻,夕陽漸漸西下,淡淡的夜幕廾始籠罩在天地間,天邊處,淡淡的明月升起,數顆星辰點綴其側。

  仰頭吹了一會風,盧縈沒有上驢車,而是閑庭散步般,又圍著一眾車輛轉了一圈。

  轉著轉著,一個少年仆從跑了過來,他朝著盧縈行了一禮后,喚道:“盧氏娘子,我家主人讓你過去坐坐。”他朝身后一指。

  盧縈順著他的手勢看去,卻是那山丘上,眾少年少女已生起了火堆,各自按家族和親疏圍聚成堆。燃燒的火焰照在一張張青春的臉上,烹著肉湯的大鼎上散發著陣陣白氣。

  盧縈恩了一點,點頭道:“多謝。

  ”她提步走近。

  遠遠看到盧縈走來,莫遠忍不住說道:“這盧氏娘子,長得真不錯。”說到這里,他瞟向一側的王尚,忍不住湊了過去,低聲說道:“阿尚”白日里你湊在她的車旁說什么了?怎么回來后臉色一直不好。”

  見王尚沉著臉,莫遠嘻皮笑臉地說道:“你莫以為大伙沒有看到,小心阿緹又要發作盧氏娘子。”頓了頓,他又奇道:“阿尚”這盧氏娘子人才再好,也不至于你和阿澈都陷下去了吧?你且說說”你是怎么看她的?”

  王尚哼了一聲,沒有回答他。只是他的眼角,已投到越來越近的盧縈身上。

  淡淡的月輝下,一襲銀白衣裳,姿容出眾的“美少年”還是挺引人注目的。看著她越走越近,王尚舉起酒盅,仰頭一飲而盡。

  就在好一些人等著盧縈過來,好一些人又準備發作于她時,走到離眾人只有二十步處的盧縈”身子一轉”順著一條小道步入了山丘下的平原處,順著那條小溪走動起來。

  王尚皺了皺眉,朝身側的一個護衛喚道:“去告訴盧氏娘子,夜色已深,就別給我們惹麻煩了。”語氣十分不耐。

  “是。”那護衛提步追上了盧縈。

  看著兩人站在月光下說了幾句話后,自家護衛竟是跟著盧縈繼續向前,王尚先是雙眼一瞪,轉眼冷哼一聲,道:“真不像個姑子!”

  使喚起別人的人,還挺嫻熟的。

  也只有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盧縈身上,這個時刻,莫遠等人已談笑風生起來。而離眾少年約有四十步遠的姑子們,也聚在一塊笑成了一團。美人們花枝招展的模樣,引得眾少年頻頻望去,哪里還有心思理會盧縈?

  盧縈圍著小溪走出二三百步后,回頭朝那仆人說道:“我們回吧?”

  那護衛恩了一聲,說道:“這方向一眼可以看盡,哪有什么眼睛發著綠光的野獸?姑子你確實是看錯了。,…剛才,盧縈非要說她看到了一對發著幽幽綠光的眼睛,疑似是狼,這護衛壓根不信,不過盧縈十分美貌,她想看清楚,他也就樂意陪她一程。

  盧縈尋思了一會,卻是說道:“可我就是不安。”她抬起烏黑水潤的眸子看向那護衛,溫柔地說道:“成家大郎,如果我感覺到子什么不對的事,可不可以找你?”

  黑暗中,她一雙明亮的眼睛發著晶燦的光芒。

  年方二十,還血氣方剛著的成家矢郎端正的臉孔一紅,他不由自主地轉過頭,紅著臉“恩”了一聲,低聲承諾道:“姑子吩咐便是。”

  “多謝大郎。”盧縈垂眸微笑。

  這一晚,什么事也沒有發生。

  轉眼兩天過去了。

  這是眾人上路后的第三天,按這個速度看來,最多再過五天,便可以進入成都城內。

  又到了傍晚時。看著忙忙碌碌扎著營帳的婢仆們,連續踩了兩晚地盤的盧縈,今天倒是安份起來了。

  見她不再四下走動,與阿緹交好的,那個叫蕭燕的姑子譏諷地說道:喲。今兒怎么安靜了?某個村姑怎么不冒充大將軍察看地形。…

  她從華天看到王尚悄悄湊近盧縈后,便一直窩著火,平時有事沒事,便有點喜歡針對盧縈。

  蕭燕的聲音一出,另一個少女輕嗔道:“阿燕,別這樣說話。人家這是知道自己的本份,找著借口不讓自己礙人眼罷了。”

  這話一出,幾個格格笑聲傳來。

  這時,阿緹卻在她們身后叫道:“咦,你們說什么呀?別這樣說阿縈,她挺好的。”

  聽到阿緹大大咧咧的話,先頭開口的兩女同時搖了一搖頭,蕭燕更是扯過阿緹,在她耳邊說起悄悄話來。

  聽著眾女的嘲諷聲一句又一句地飄來,坐在一個火堆旁的盧縈面無表情。她用樹枝掏了掏火心,騰騰的焰火中,一雙烏黑如寶石的眸子,特別的熠熠生輝。

  見她這般鎮定,眾女火氣更大。不知怎么的,這盧氏女年齡也與她們差不多”可她們在她面前,就有一種自己比她小了一截,正被她容忍著的感覺。這種感覺不止是她們有,眾少年也經常能察覺到。

  這不是讓人愉怕的感覺,特別對于頤指氣使慣了的富貴子弟來說更是如此。

  面對眾人的嘲諷嘻笑,盧縈眸子也不抬一下。只是在眾人一一熄去火堆”鉆入帳蓬中睡覺時,安靜地朝驢車中走去。

  這幾晚”盧縈都是如此,也就沒有人特意留意于她。

  夜,漸漸深了。

  天空中,一輪彎月相照,地面上,螢火處處”一個個帳蓬外面的火堆中,焰光明暗不定。

  在新聲漸起時,一隊黑衣人出現在月光下。

  這隊黑衣人,約有四五十個。他們黑衣蒙面,除了一雙眼睛在暗夜中發著光外,一個個人都如溶入黑夜一樣。

  慢慢的,他們離帳蓬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而隨著他們走近,也不知是哪一人帶頭”只見他們隨手一抽,瞬時,一把把長劍從鞘中冒出,映射著月色,泛著冰冷的血光。

  黑衣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漸漸的,他們一步步逼近了隸屬于護衛們的帳蓬。

  車隊扎營”呈環形分布,眾護衛守在外圍,仆人的帳蓬在中間,眾少年少女的帳蓬便處于最里面。一共三圈,只要解決了最為強大的外圍護衛,剩下的人便是砧板上的肉,任殺徑砍了。

  這時刻,帳蓬中還是一陣寧靜祥和,桿聲還在此起彼伏。

  眾黑衣人走得很小心,每一步都輕起輕放。

  終于,他們離眾護衛的帳蓬只有二十步不到了。這時,黑衣人的首領手中的寒劍對著月光,挽了一個神秘的劍花。這劍花一出,眾黑衣人腳步一頓。

  只見那黑衣人的首領又挽了幾個劍花后,手中長劍猛然向下一沉,然后,他迅速地竄向護衛們的帳蓬處。

  他這一動,宛如虎狼,在他地帶領下,眾黑衣人的臉上,同時現出猙獰的寒光來就在這個時候“叭一”的一聲瓦罐碎裂聲,在暗夜中陡然傳來!

  眾黑衣人才沖出兩步,陡然聽到這聲音,不由齊刷刷一驚。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又是“嘩”的一聲,卻是那摔罐之人點起了火折。緊接著,那人隨手一甩,火折嘩地扔出,在空中飛出一個優美的弧線后,輕飄飄地落在地面上。

  隨著那火折子落下,只聽得“嘩哧一”一陣劈劈啪啪的響起,轉眼間,一條火龍平空而起。那火龍以極快的速度蔓延開來,不過一瞬,便堆起了漫天火焰,生生地隔在眾黑衣人和帳蓬之間。

  原本還黑暗如漆的大地上,變得通紅一片。

  “發生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走水子?”

  “快,快醒醒,出事了。”

  “有刺客”

  一聲又一聲的嘶叫四面而來,轉眼間,眾護衛從帳蓬中沖出,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年們,也衣冠不整地出現在帳蓬外。

一陣喧鬧之后,清醒  了的眾人,齊刷刷轉過頭,他們看了一眼火龍的對面,那四五十個黑衣刺客后,又同時轉頭,看向百步處的樹林旁,那個長身玉立,銀裳如雪的美少年。

  此刻,那美少年手中還拿著一把火折子,她的腿旁,更有四五個酒壇子。近二百雙目光都盯在她的身上,她卻依然是面無表情,那沖天而起的火焰,直映得她雙頰通紅,烏黑的眸子,更是亮得驚人。

  在一陣驚愕中,最先回過神來的是護衛成家大郎,他大聲喝道:“那些人是盜匪,大伙快拿起兵器!”

  成家大郎的喝叫聲,驚醒了眾護衛,他們急急轉頭去拿兵器時,眾姑子也沖了出來。在混亂中,王尚和莫遠同時朝站在樹林旁的美少年叫道:“阿縈,發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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