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縈趕到府中時,一眼便看到,她家的巷子外面侯著兩人仆人,正在朝著外面探頭探腦。
一眼看到盧縈,兩仆都是一喜。他們連忙上前,朝盧縈行了一禮后,一仆說道:“盧氏娘子,我家郎君侯之久矣。”
盧縈抬頭尋去,卻在自家的大門口,看到了一輛華麗的馬車。馬車旁,還站著四個美麗的婢女。
在兩仆地殷勤中,盧縈緩步走去。
看到她靠近,車簾掀開,打扮過,白袍束發,越發顯得俊秀引人的張豐,露出面容來。
張豐的神色很有點復雜,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盧縈。
待盧縈走近,他便走下馬車,朝著她一禮,客氣地喚道:“盧氏娘子。”
“恩。”盧縈淡淡地應了一聲,提步走到他面前,抬頭問道:“張郎為何而來?”
看到她閑適的動作,冷清的美麗面容,張豐眼睛一直,好一會,他才低頭,繼續一禮,說道:“我此番前來,是想親自向小娘子致歉。”
說罷,他命令道:“把東西抬下來。”
兩仆立馬上前,把放在馬車中的幾個木箱抬了下來。
盧縈目光瞟過那些木箱,淡淡說道:“郎君的心意,我領了。”她走過去打開房門提步入內。微微側身,盧縈靜靜地看著婢仆們抬著木箱入內,唇角含著一抹淺淺的,似乎對一切都了然于心的笑容。
不一會,她感覺到張豐的目光還在緊盯著自己。
盧縈轉頭。
四目相對,張豐清咳一聲,他跟在婢仆們身后走入院落中。朝四下看了一眼后,他的目光,再次粘到了盧縈身上。
盧縈走入廚房,淡淡說道:“寒舍鄙陋。只有白水了,郎君用不用?”
“啊?用。”
盧縈聞言,給他倒了一盅。
低下頭,從盧縈白凈的手掌中接過那盅白水,張豐看到了她手指間的繭印。
這繭印讓他底氣大增。胡亂喝了一口水平后,張豐開了口,“那個阿縈,我是真的傾慕于你。”
瞧瞧,這地位稍有不同,連用詞也變了。現在都用上了“傾慕”兩字了。
似乎沒有看到盧縈唇角那抹似笑非笑,張豐清咳一聲后,盡力讓自己聲音平緩地說道:“昨日之事。是我唐突了……娘子不見怪,我心里非常高興。”
抬頭看著她,張豐溫柔地看著她,認真地說道:“可不管如何,我這顆心。對娘子是天日可表。”頓了頓,他笑得明燦,一顆白牙亮晃晃地說道:“阿縈,我跟父母說了,他們同意我以聘妻之禮迎你為妾。”
以聘妻之禮納她?就是說,給她妻下第一人的位置啦?
盧縈唇角彎了彎。
見她似是開懷。張豐也露出一口白牙明晃晃地笑著,眼睛中都盛滿著得意,他溫柔地說道:“阿縈。我知你與尚氏,王氏蕭氏諸人都有交好,也知道你是個聰明有才的,我本來便覺得,草率迎你入張府。著實是糟蹋了。現在這樣子,我父母那邊是把你高看了。阿縈,你只要點一點頭,我便把一切張羅好,只需等上三個月,我娶了妻,馬上聘你入門。”
看來這人沒有查到自己與貴人有關系。
盧縈感覺到張豐越來越溫柔的語調,見他越來越靠近自己,便抬起頭來,靜靜說道:“不好。”
只是兩個字。
而且還是這般含著笑說出的。
張豐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不由一愣。
看到他呆愣的模樣,盧縈彎了彎唇,慢慢說道:“張家郎君,這樣不好,我不想做你的妾室。”
說到這里,她下了逐客令,“時已不早了,郎君既然把話說完了,還是早些回去吧。”
張豐的臉色變了幾變,一抹失望從他的眸子中流泄而出。
好一會,他才說道:“盧氏娘子,你快要及笄了吧?而且你這院落如此簡陋,你弟弟讀書升字,不管是拜上良師,還是將來游學,到京都舉業,都是需要有人打點,有錢財支持的。你跟了我,這些就都不用愁了。”
他誠懇地看著盧縈,斯斯文文地說道:“盧氏娘子,我是真的中意你,以后也會對你甚好…你又何必固執?”
他說得很誠懇,非常之誠懇。
盧縈抬頭看向他,點了點頭,淡淡說道:“我知郎君不是歹人。”事實上,如果他真是個歹人,她也不會這般輕易地原諒他。
盧縈繼續說道:“只是我的婚姻之事,自有主張,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與郎君有所牽扯。”
說到這里,她走到大門旁,盈盈一福,“郎君慢走!”
盧縈這么不客氣,張豐的臉上有點掛不住了。他從她的身邊走過,在經過她時,平靜地說道:“我說的話,盧氏娘子不妨考慮一下。盧氏娘子也可以打聽一下我是個什么人。昨日我雖然唐突失禮了,可我這人還是重情重義的。娘子跟了我,斷斷不會吃虧。”
說到這里,他手一揮,“走吧。”
盧縈把他們送了出去。
關上大門,她走到幾個木箱子前。這次倒是有意思了,其中一個大木箱,居然裝了整整一箱的鐵錢。
看到這鐵錢,盧縈突然想道:莫非我把張府給的首飾兌成鐵錢的事,被他們知道了?
而另一個小箱子,則是大半箱的黃金,看起來足有三百余兩。
另外幾個箱子,裝了一些文房四寶,還有一個箱子,依然是一些名貴的蜀錦。
這張府,倒舍得出手,前后兩次賠禮的錢,都可以納幾個妾的了。
這些東西盧縈搬不動,她也索性不急。優哉游哉地看了一會書后,盧縈煮好了飯,用三足鼎燉煮了菜,只等著盧云回來。
傍晚時分,盧去準時回來了。他一看到放在院子時的幾個箱子,頓時一驚。奇道:“姐,又有人給我們錢了?”
“恩。”
盧縈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竹簡,道:“這次得了不少錢,夠我們在成都舒服的享用一陣了。”
她微笑道:“房間還有點空,阿云,我們把東西放好后,你陪姐姐再去購置一些東西。”
盧云高高興興地應了,走過來把箱子打開看了一會,雙眼亮晶晶地說道:“姐,要不。我們去置一些田產吧。不然置一些店鋪也行。”
盧縈卻有點猶豫,她慢慢說道:“我這心總不安著,也不知在這成都能住幾年。還是把這些妥當收了。心中踏實些。”
盧云道:“好,一切聽姐姐的。”
姐弟倆把東西藏好后,各揣一袋鐵錢便出了家門。
接下來,姐弟倆光木匠便找了幾個,又定了些人。準備把房間修整得更漂亮些。再讓人送來了一些被絮什么的,回到家時,已是夜了。
第二天,盧云照常上學,而那些請來的木匠則開始忙活起來。又是制做新的塌幾,新的床鋪。還有各色書桌,舊門換新門,還有墻壁的修整。一直忙了三天,才把一切忙完。
而這時,這個小小的院子,已填得滿滿的了,幾個房間中。都擺滿了家俱物事,每一個角落。都帶著一種家的瑣細和溫暖。
剛送走那些雇工,盧縈還沒有休息一天,門外,又來了一輛馬車。
這一次,看到那馬車,盧縈是笑意盈盈。
馬車一停,蕭燕和兩個婢女便跳了下來。只見她一邊四下張望,一邊清脆地說道:“阿縈,幾天沒有來,你這里都變了哦。”
盧縈領著她走了一遍,問道:“阿緹怎么沒有來?”
蕭燕白了她一眼,“你以為我時時與阿緹粘在一起啊?”
難道不是?
對上盧縈的表情,蕭燕懶得解釋,她手一揮,說道:“阿縈,我這次來,是奉我奶奶的命令,請你到蕭府做客的。”
盧縈怔了怔,徐徐問道:“我與那貴人之事,你說了?”
“沒有啊。”蕭燕馬上抬頭看向她,她扁嘴道:“我們早就商量好了,這事兒誰也不說出去。阿縈,你在那人那里,畢竟是妾身未明呢,你救了我們,我們不能害你嫁不了人。”
盧縈感激地說道:“謝謝。”
“謝我做甚么?”蕭燕瞪了她一眼,埋怨道:“你雖然不說,可我就是感覺到你更喜歡阿緹些。”
也不等盧縈說什么,她拍了拍衣裳,笑嘻嘻地說道:“快去準備一下。”
見盧縈猶豫,她睜大眼叫道:“阿縈,你難道還不想去?你弟弟不是學問很好嗎?便不是為了他,你也要多加走動,好找一個如意郎君。還有呢,你那天說你姓蕭,可是用了我家的姓哦,怎么著,也得見見我奶奶吧?”
盧縈聽到這里,心神一動,不由笑道:“我可沒有說不去啊。”說罷,她回到房中,換了一襲女裳,又留了一張紙條,再拿了些銀財后,盧縈便跟在蕭燕的身后出了門。
彼時成都城中,正是繁華熱鬧時,馬車一路走來,迎上來往庶民恭敬而小心的目光,看到一個個新鮮好玩的雜耍,盧縈直是目不轉睛。
就在這時,一直打量著她的蕭燕突然湊近來,小小聲地說道:“阿縈,那天那人,叫你去做甚么?”
要說清白,盧縈現在真的清白不了,她一個姑子,屢次被那貴人叫去,這話傳到哪里都透著不尋常。
盧縈回頭,對著一臉好奇的蕭弱,嘆道:“他就是找我說說話。”苦笑了一下,盧縈認真地解釋道:“可能那人見我膽大包天,又總是以郎君自居,便覺得有趣吧。”
蕭燕點了點頭,轉眼,她又小聲提醒道:“阿縈,傳說中,那人最是喜怒無常,你在他面前,可得小心了。”吐了吐舌頭,她的語氣中帶著幾分凝重,“那人的身份,在整個成都都是秘而不宣的。不過你無論如何要記住,千萬不要得罪了他。你得記著,得罪他的人,別說是你盧縈姐弟,便是尚氏這成都有名的大世家,也保全不了。所以,你在他面前一定要恭謹萬分,小意百倍。”
語氣真誠之極。
盧縈連連點頭,低聲道:“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