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朝那青衣衛悄悄看了一眼,臉孔紅了紅,卻是格格笑道:“他呀,他一直握著柄劍,站在那里僵硬得左腳踩右腳,別說跳舞,我們看他那樣子,只差沒有直接倒地裝死……嘻嘻,還是伍三哥上前解了圍,給我們表演了一段擊鼓樂。”
少女的話說到這里,那青衣衛臉孔一黑,猛然轉身,大步離去。
看到他離去的身影,少女顯然有點慌了,她咬著唇輕聲問道:“他,他是不是生氣了?”
盧縈一樂“他當然生氣了。”這時,她看到了那貴人,轉身便走。
剛走一步,袖子便是被人一扯,盧縈回頭,只見那少女紅著臉,雙眼水汪汪地看著她,小小聲問道:“他,他叫什么名字?”
“誰?啊,你說那穿青衣的啊,他喚執五。”
“執五?”少女軟軟地念了兩遍,臉更紅了,她低著頭雙手捻著衣角,輕輕問道:“那,他,他有沒有成親?”
敢情是看中人家了?盧縈回頭瞇起了雙眼。
在盧縈的目光中,少女猛然跺了跺腳,嬌嗔道:“你做甚么這樣看我?”不知不覺中,她與盧縈相處時,已有了閨蜜的架式。
莫非,人家看到她與貴人的相處,把自己當成了姑子了?盧縈先是一驚,轉眼她又回過神來:不對,我本來就是一個姑子。
按住胡思亂想,盧縈朝少女點了點頭,認真回道:“我去問過他吧。”
說罷,她緩步朝著執五和貴人的方向走去。
看到她走近,執五臉又黑了,他退后幾步,干脆轉頭看向河對岸。
而一側的貴人,正一臉淡淡笑容,負手而立著,他眉頭微蹙,也知在尋思什么。在不遠處,有幾個少女都悄悄地朝他瞟來。便是少年們,也大多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盧縈晃了一會,直到下午時,才找到那少女說道:“執五還沒成婚呢,你放心,我會向主公問一問他的意思的。”
少女明白了盧縈的話,她紅著臉朝盧縈福了福后,便小兔般溜得遠了。
這天傍晚,紅霞滿天時,大船來到了江州(今重慶)。
江州是巴蜀一地僅次于成都的大城,十分的繁華,客船中,有一家人會在這里下船,船只也得在這里補充物資,因此一入江州境內,客船便慢慢減慢,朝著碼頭的方向駛去。
駛著駛著,盧縈雙眼一瞇!
前方的碼頭處,密密麻麻停滿了船,而停在最前方的那船,掛著幾葉大大的黑帆,赫然便是昨晚遇到的那些!
沒有想到那些船也在此地停靠。
盧縈提步走到貴人身側,此時,他已戴上了紗帽。
盧縈湊上前,低聲說道:“主公,這些是昨晚遇到的船只。”
貴人瞟了她一眼,扯了扯唇,沒有回話。
他雖沒有回話,盧縈卻突然有一種他什么都知道的感覺。
那數十只大船,顯然也剛此地不久,船上的東西還不忙著卸下。一只只船便這樣漂在河道中,而各船的船頭船尾,不時可以看到走動的大漢。
才看了幾眼,盧縈對上了停靠在碼頭旁的那只黑帆船,然后,她對上了昨晚見到的那青年儒生的目光。此刻,這儒生換了一襲錦衣,看起來宛如一翩翩郎君。
他正轉過頭,含笑著親切地看著盧縈等人,貴人因戴著紗帽,青年只瞟了兩眼后,便專注地盯著盧縈。
盯著盯著,他還朝盧縈點頭微笑了下。
盧縈一臉漠然地瞟了他一眼,面對他的點頭示好,表情有點詫異,不過更多的是不以為然。只見她昂著下巴,一臉傲然地跟在眾少年后面,走到了船頭。
客船,慢慢地靠在了碼頭上。
就在這時,前方碼頭上,一陣喧鬧聲突兀地傳來。
那喧鬧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轉眼間,一個披頭散發的老婦人便沖過人群的包圍,朝著盧縈等人的方向撲來。只見她一邊沖一邊嘶聲叫道:“你這賤人,你還敢回來?啊,你還敢回來?”
這婦人如瘋如癲,轉眼便沖到眼前。而這時,客船剛剛靠上碼頭,盧縈剛剛跟在那少女的身后,走下了跳板。
幾乎是她一下跳板,那老婦人便伸著爪子向她一撲而來。
別看這婦人老歸老,這一撲還是來勢凌厲,盧縈冷著臉,腳步微微一移,頭一偏,便躲了開來。
那老婦人見她躲開,一屁股便坐倒了地上。只見她一邊拍著自個的大腿,一邊嚎啕哭道:“老天爺啊,你怎么不收了這個賤人啊?老天爺,你把這樣的禍害放出來,是不是想逼死我們孫倆啊?”
老婦人的慘嚎凄厲之極,那對著盧縈又叫又罵又是拍著大腿嚎哭連連的模樣,引得四周的人不停地向盧縈看來,不停地對著她指指點點。
在眾人看來,盧縈衣著得體,氣定神閑,相貌更是出眾,這樣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翩翩郎君的模樣,怎么著,也與這個來自市井的老婦扯不上關系吧?
老婦人還在“老天爺老天爺”的嚎叫痛罵著,四周圍觀的人則是越來越多。
而客船上,貴人已停下腳步,靠著船舷,雙手抱胸,閑閑地欣賞起這一幕亂象來。
于哄鬧中,那個老婦人罵了一陣,開始喘氣時,站在一側負手而立的盧縈,清清冷冷地開了。“這位老媼,你罵了這么多,還沒有告訴我與大伙,你鬧事的原因呢。”她聲音微提,一雙烏黑的眸子明亮無比“快點說出來聽聽,在下十分好奇呢。”
儼然一副看熱鬧的心態!
這種心態,在這種場景中顯得特別古怪,眾人不由自主地向她打量而來,而那老婦人,也呆了呆。
不過轉眼,得到提醒的老婦人便拍得自個大腿“啪啪”脆響后,嘶心裂肺地嚎道:“你個殺千刀的!你竟然敢說你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半年前,你來到羅巷西角,你這賣屁股的,你勾引了我女兒,弄大了她的肚子轉身就走,你,你這畜生啊!”
老婦人的叫聲剛落,驀然的,人群中傳來一個少女凄然地叫聲“奶奶,別說了!”
叫聲中,那蓬發垢面,眉目還算清秀的少女,衣衫襤褸地沖了過來,只見她猛然撲到老婦人身上。然后,少女緊緊地抱著自家奶奶,抬著淚水橫流的眼,朝著盧縈顫聲喚道:“阿郎,是我奶奶不知事,是她冒犯了你,你不要怪她好么?阿蘿給你磕頭了,給你磕頭了!”
一邊說,她一邊挪到盧縈腳前,朝著她砰砰砰地磕起頭來。
而在少女朝著盧縈不停磕頭的同時,那個老婦人已嘶嚎一聲“我與你這個賤人拼了!”
盧縈雙腳被少女抱住,這老婦人猛然一撲,她移動不得,只能向左一歪,雖然老婦人沒有撲中,卻也撞得盧縈猛然向后跌出幾步,令得剛才還氣定神閑的她,顯出幾分狼狽來!
就在這混亂當中,隱隱中,有人在叫道:“哎,你們兩個婦人在這里鬧什么?沒看到人家小郎是權勢人家嗎?小心她一怒之下的把你們沉了江!”“是啊是啊,快點回來,有話不能好好說嗎?”“造孽啊,這些富家子最講顏面,這小郎被這么一鬧。只怕明天便會滅了她們滿門。”
“糟蹋了人家還一走了之,真是惡徒!”“虧這人一表人才!”
叫的叫嚷,罵的罵著,一時之間,碼頭上好不熱鬧!
在這種喧嘩熱鬧中,盧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清聲說道:“你們,真是認錯人了。”
“呸——”盧縈的聲音剛落,那老婦人便朝她一口唾沫吐來。幸好盧縈躲得快,不然會吐個正著!
這一下,盧縈真的怒了。
隨著她臉色一沉,騰的一下,原本如煮沸了的開水的碼頭中,突然安靜了不少,好一些不懷好意的目光緊緊地盯來,只等著盧縈發怒或攻擊!
只見盧縈沉著臉盯了那老婦人一陣后,右手朝自己束發上一扯,同時,把衣襟向下一拉!
瞬時,她那一頭烏黑的長發,以及沒有喉結的玉頸,呈現在眾人眼前。
對著一眾目瞪口呆的人,盧縈冷笑道:“怎么,還是我強污了你家女兒?是不是她還給我生了一個孩兒給藏在家里不曾帶來?”
人頭濟濟中,盧縈清脆的聲音中帶著冰冷,而那一步一步朝老婦人逼近的身影,正是寒氣畢露!
四周已經沒有聲息了。
說實在的,自從與貴人上了客船后,為了讓人造成我是男兒的錯覺,盧縈在她的臉上都下過功夫,整理人五官都顯得比平時冷俊些,再配上她比一般南方姑子略高的身型,凜冽的氣質,說她不是少年,還真沒有幾個人相信。
可眼下,她露出喉結,披著頭發,眾人便是瞎了眼,也知道剛才發生的,是一場天大的鬧劇!
一步一步,盧縈逼到老婦人的面前。
見她逼來,老婦人惶急地向孫女爬出幾步,她戰戰兢兢地說道:“閨,閨女,是我認錯人了,是老婆子認錯人了!”
不,你沒有認錯!你們祖孫倆便是沖我來的,這人群中,還有刀光閃過呢!
盧縈冷笑一聲。
她走到老婦人身側,冷冰冰地說道:“這么說來,你污我毀我,唾我罵我,一句認錯人了便可以蓋過了?”
她的聲音一落,那少女猛然一跪,又朝著她不停地磕起頭來。一邊磕頭,少女一邊哭道:“這位姑子,你大人有大量,你就放過我們吧。你發發好心,我們回去就給你立長生牌位。你這么高貴的身份,犯得著與我樣這樣的人較勁嗎?”
“倒是會說話。”
盧縈冷笑一聲,突然的,她右腳一伸,朝著那老婦人屁股后面重重一揣,便把她揣得在泥地上滾了幾下后落到了河水中。
這一下變故太過突然,少女發了一陣凄厲的尖叫,嘶聲哭道:“你也是女人,你怎么能這么心狠,這么惡毒?”
“我心狠,我惡毒?算計人不成,仗著自己弱小,便想拍拍屁股走人?世間沒有這等便宜的事!”盧縈右腳再次重重一踹,把哭嚎著的少女也踢下了河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