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鐘后,兩人來到那家想要出售的酒樓外。這酒樓位置靠里,對面開著一家棺材鋪和一家壽衣鋪,還有不遠處有個破爛的扔滿臟物的坑地,這般炎熱時,蚊蠅一陣亂飛,怪不得生意不好了。
見羅子看著那坑地,盧縈說道:“那塊地屬于這條街中的一個富戶所有,那富戶一直說要建一家酒樓,卻拖了五年了。”
她果然什么都打聽好了。
看著只有兩個食客的酒樓,盧縈給羅子幾個鐵錢,交待道:“羅子,你且到一側去打探打探,看看這家酒樓每日大約有多少生意,可以進多少鐵錢,呆會有我用。”
“好。”
“去吧。我先去點兩個菜,看看這酒樓的菜做得如何。”
聽到盧縈要點菜,好一陣都沒有吃飽過的羅子咽了一下口水。轉眼他便端正態度,應道:“好,我馬上去辦。”說罷轉身離去。
就在盧縈走向那家酒樓時,不遠處駛來一輛牛車,那牛車的主人回頭看到她的身影,馬上喝道:“停下,停下。”
牛車一停下,牛車里的青年男子便沖著一個仆人招了招。
那仆人連忙小跑了過去。
男子朝盧縈的身影一指,順手掏些鐵錢給那仆人,道:“去看看,那婦人在干什么。”
那仆人是跟隨男子多年的,只是一眼,他便明白了主人的心思,當下小聲說道:“郎君不喜歡那個小娘子?”看著盧縈的方向,那仆人意味深長的淫笑出聲。想著,那小娘子長得挺俊的,這不喜歡也可以弄到手中玩玩嘛。
那男子卻是瞪了他一眼,黑著臉低喝道;“你懂什么?這婦人門道可多著呢。你知道阿嫣怎么沒有來成都嗎?就是她的功勞!”說到這里,他怨毒地低語道:“這陣子我一直在等機會。可明里暗里關注這婦人的太多。聽說她這陣子一直在忙著想做個生意什么的?真巧,這別的我或許對付不了她,做生意卻是門兒清。今兒既然碰上了……去吧,看看她要干什么。”
“是,是。”那仆人腳步一折,從另一個方向入了酒樓。
酒樓很大,卻只有三四個食客。店小二正懶洋洋地打著眈,看到盧縈兩人進來,他瞟了一眼有氣無力地問道:“客倌要吃什么?”
盧縈清聲說道:“吃什么都有么?”
那店小二瞟了她一眼,“有 盧縈道:“可有燉狗肉?”
店小二瞟了她一眼。“這大熱的天,吃什么狗肉?沒有!
“可有熊掌?”
店小二朝盧縈上下打量一眼,哧地一笑。叫道:“喲,這位郎君還想吃熊掌啊?有的有的,一百兩金子一只,你要不要?”
一百兩金子一只的熊掌?他以為那熊掌是皇宮中來的嗎?盧縈臉色一冷。
見她沉著臉,那店小二卻比她火氣更大。他尖刻地叫道:“什么玩意兒?穿了件破爛儒袍,還跑到我們這里來點熊掌?”說到這里,他頭一扭朝里面叫道:“二姐,二姐,你出來一下。”
他的聲音一落,一個高亢的婦人聲應道:“什么事?”說罷。一個肥胖高大的婦人沖了出來。這婦人一雙吊梢眼,一副刻薄樣。
那店小二朝盧縈一指,“這人問有沒有熊掌。我說一百兩金子一只。他就黑臉了。”
隨著那店小二的手一指,那肥胖的婦人便騰地轉身盯向盧縈。盯著盯著,她吊梢眼一亮,緊接著,她就尖聲笑了起來。“問熊掌?喲喲喲,真是稀奇了。一個啥子也沒有的窮儒生,還敢吃熊掌?真是好笑。依我說咧,你這樣的人,就應該坐到那里去。”她朝著對面的那破坑一指,比著蹲在那里的一個乞丐說道:“什么人做什么事,什么人吃什么飯。你這種窮酸貨,袖里沒兩個錢的外地人,裝什么闊?是叫化子就不要充有錢人,沒兩個錢就別進我這家店!吃不起東西還敢對老娘使臉色兒,你什么人啊你!”她叫罵得起勁,一邊說一邊唾沫橫飛,轉眼濺了盧縈一臉!
盧縈問這話,原本只是想弄清這店里的檔次的。卻沒有想到,這酒樓的生意不好,那不是沒有原因的。有一種人,就是喜歡無事生事,喜歡狗眼看人低。她才開口問了一句,便受了這么一頓羞辱。
就在那肥胖婦人指著她嘲笑個不停,那店小二時不時幫腔時,酒樓里外,有好些腦袋都探出來看著她。感覺到自己被眾人圍在中間,聽著耳畔越來越尖利的叫罵聲,感覺到那婦人罵上了癮,把她生意不順,生活不好憋著的氣,竟一股腦兒扔到了自己身上,盧縈的臉,已越來越黑!
可她越是惱怒,那婦人和那小二卻越是罵得歡。那小二更是在一側指著盧縈叫道:“喲喲喲,生氣了,二姐,你看他氣成這樣了。咦咦,這些儒生最可笑了,你說你在這里氣什么氣?有本事你過來咬我一口啊?你來啊,你來咬我啊!”
店小二叫到這里時,那婦人已叉著腰罵轉了向,“你們這些窮讀書的,不就是讀了兩本書?裝什么斯文德性?老娘我呸!”朝著盧縈的方向重重吐了一口痰,婦人罵得越發起勁,“吃不起就別吃,還敢問熊掌,我呸,一看就是個窮酸貨,跑老娘面前充什么大尾巴?”
里面鬧得慌,羅子也聽不下去了,他急急跑到盧縈面前,怒道:“阿縈,這潑婦欺負你?”
明顯高壯些的羅子只是一句話,便令得那潑婦縮了縮,連那罵聲也小了些。不過轉眼,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是一副底氣十足的模樣。
盧縈冷著臉,低聲回道:“我沒事。這潑婦和她的弟弟心情不好,我撞到了刀口上。”說這話時,她心中隱隱感覺到,眼前這個肥胖婦人,對她太過厭惡,對著她叫罵時。還透著種得意,那右手,更朝袖袋中摸了兩次,似乎得了什么好處……只怕還不是遷怒和發泄那么簡單。
盧縈這人,平生什么都吃,就是不吃虧。
她盯著罵得口沫橫飛的婦人一眼,又看向因羅子站了出來,而嚎叫著去摸刀的小二一眼,騰地轉身便朝外走去。
羅子正要回罵,看到盧縈走開。不由一怔,他呆了呆,急急跟了上去。
轉眼間。盧縈便帶著羅子離開了酒樓,身影消失在一個巷子里。看到她不戰而逃,那肥胖婦人尖嘎地得意地大笑起來。
就在她笑得無比張狂之時,盧縈又出來了。
這一次,她的身后跟著一群乞丐。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只見盧縈從懷中掏出一把鐵錢來。她雙眼緊盯著那肥胖婦人,手指則微微松開,任由一枚枚鐵錢從指間劃落,任由那些乞丐興奮地爭搶著鐵錢。街道中,只聽得盧縈的聲音冷冰冰的。囂張無比地傳來,“去吧,就是這家酒樓。打爛一張幾,可多得一枚鐵錢。”
說到這里,她聲音微緩,似乎在讓人消化她所說的每一個字。然后,盧縈指著那肥胖的婦人和那店小二。又道:“看清楚那兩人了吧?抽他們一記耳光,也可多得一個鐵錢!不過記著。別的人絕對不許動不許攔,聽到沒有?”
十幾個乞丐齊刷刷嚷叫道:“聽到了!”
“聽到了就好,去吧!”
去吧兩字一落地,這群或老或小的乞丐同時嚎叫一聲,撕腿就沖,轉眼間他們便沖到了酒樓里。看到乞丐們沖來,那店小二驚叫道:“你們好大的膽子,這光天化日之下,你,你一個讀書人竟敢慫恿人行兇?”他的聲音中盡是不敢置信。
與店小二的叫嚷不同,那肥伴婦人先是呆著,她傻傻地看著斯文俊秀的軟弱狀少年,陡然的,她尖叫一聲,臉色慘白著嘶喊道:“當家的,當家的!你快出來啊!瘋子,我們遇到瘋子了!”嘶叫中,她抖動著一身肥肉便朝酒樓中竄去。
可是,這是她家的酒樓,她跑得了人,哪里跑得了東西?
不過轉眼間,十幾個乞丐便一窩蜂地沖入酒樓中,只聽得一陣叮叮砰砰地重物砸地聲不絕于耳。混在這些聲音中的,還有那肥胖婦人哭天嗆地的悲嚎聲,“這殺千刀的啊,你們住手!啊,救命,救命啊……那位郎君,那位郎君,是小婦人狗眼看人低,小婦人也是受人慫恿啊。”她悲嚎得厲害,卻無法沖出酒樓來,只是不停的慘叫著,顯然正被那些乞丐圍著毆打。
不一會,那店小二掙扎著沖出,口中則嘶叫道:“我要報官,我要報……”最后一個字還沒有叫完,只聽得“叭”的一下,一個高大的乞丐給他甩了一個重重的耳光,頓時令得那店小二腦袋一歪,整張嘴巴都裂了,哪里還叫得出聲音來?
羅子呆呆地看著這一幕,好一會,他才干澀地說道:“阿縈,我們快走吧,要是他們真報了官,事情就不好辦了。”
“別怕。”盧縈的聲音淡淡的,“這家酒樓開成這樣,后臺不夠也是原因之一。”頓了頓,她淡淡說道:“仗勢欺人,其實也挺有意思的,特別是欺負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我們就在這里等著吧,等當官的來了,酒樓中管事的人也來了,正可一并談談。”
“談什么?”羅子還是一愣一愣的。
盧縈回頭看向他,慢慢說道:“我錢不是不夠嗎?這酒樓的女主人得罪了我,怎么著,也得補償一二。別的不要,就把這酒樓便宜給了便是。”
瞇著眼,盧縈看著視野前方出現在官兵,順手掏出一塊木牌。這木牌是蕭燕給她的,憑著這東西,她出入蕭府便不用通報。當然,這種木牌不止一塊,尚文等府的盧縈也有。
把那木牌交給羅子,盧縈說道:“你拿著這個去見過那些官兵,讓他們不要多管閑事。順便問問這酒樓的主人,告訴他們,這家酒樓,三百兩金我要了。恩,這家酒樓,我估計市值在四百兩金左右。可大堂中的塌幾不是給砸爛了嗎?怎么著,也得打個折吧。你跟他們說,我覺得三百兩金恰恰好,當然,他們也可以不同意。”
說這話時,盧縈目光一瞟,把停在不遠處的一輛牛車收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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