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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亥和太史慈都是東萊人,是名副其實的同鄉,然而此刻,他卻一點都沒有看見同鄉的喜悅,滿心里都被震駭和怒火填滿了。
太史慈太兇悍了!
他把部屬甩在身后,一個人沖了進來,雖然如此,但他這一人一騎的破壞力,全然不亞于一整隊騎兵。
太史慈的戰法相當罕見,他左右手各持一件兵器,槍戟合璧,在奔馬上同時揮舞起來,只見寒星點點,戟刃翻飛,如同一股不斷變幻方向的龍卷風似的,將所過之處攪得一片狼藉。
還沒等管亥想好要返身接戰,還是繼續追趕白馬義從,太史慈已經以不可阻擋的態勢,一口氣沖到了方陣zhōngyāng,肆意屠殺起管亥軍中極其稀有、寶貴的弓箭手來。
“停步!”在槍戟合璧形成的旋風下,那些來之不易的弓箭手一個接一個的倒在血泊中,管亥大怒,他揚刀怒吼:“小的們,先隨我圍殺此僚!”
應者寥寥,在眼下這種不利局面下,遇到這種勇冠三軍的敵人,對賊兵士氣的打擊不是一般的大。看著太史慈殺人如割草芥的效率,有幾個不怕死敢往上撞的?
管亥環視一圈,見嘍啰們臉上都有懼sè,他也不多啰嗦了,這種時候想靠語言鼓動士氣是沒用的,想要鼓起嘍啰的戰意,只能自己身先士卒,滅了對方的威風再說。
他手下雖然沒有騎兵,但這么多年看也看出門道了,騎兵的威力全在速度提起來后的沖擊力,失去了沖擊力的騎兵,就是大號的靶子!嗯,白馬義從這種輕騎兵是特例。
太史慈從方陣邊緣一直沖到了方陣zhōngyāng,接連殺了近三十個人,的確很威風,但他的沖擊力已經耗盡,在人群之中,也沒有重新加速的機會。
只要自己擋住他,等嘍啰們恢復戰意,一同加入圍攻,殺個孤身闖陣的敵將還不容易?他又不是真的有三頭六臂。此人看起來還是個有點身份的,殺了或者拿下,對戰局說不定還會有些幫助呢。
諸多念頭在心頭一閃而過,管亥一瞬間就拿定了主意,揮舞大刀疾沖而上。
管亥悶聲不響的從人堆里沖出,斷喝的同時,刀勢就已經展開,打定的就是偷襲的主意。這里是戰場,山賊本來也不是什么講規矩的人,他存心乘太史慈不備,一刀解決了這個棘手的敵人。
“死!”
管亥的武藝相當不俗,他的家境不錯,幼年開始,就受過正規的武術訓練,從賊后的這十多年,更是幾乎每rì都在廝殺,一身武藝早就磨練得爐火純青了。
攻打朱虛的時候,正是他孤身在城外誘敵,激怒孔融派人出來單挑,然后連殺數將,順勢闖進城門,以一人之力,頂住了朱虛郡兵的殊死反撲,接應大軍入城,這才一舉攻破了朱虛城的。
此刻他含怒揮刀,一身恐怖的力量更是盡數爆發了出來,那一刀仿佛要斬破蒼穹一般,將破空的呼嘯聲遠遠拋在了刀鋒后面,勢若千鈞!
“來得好!”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刀,太史慈卻怡然不懼,像是早有準備似的,從容轉身,右手長槍刺翻一名嘍啰,左手畫戟揮舞,從側面砸向了管亥的刀鋒。
太史慈變招之快,招架時讓管亥大吃了一驚,但轉念間,他心中已是冷笑連連:敵人武藝的確很高,但實在太托大了點,自己全力的一刀哪是這么容易擋的?用一只手,還是左手,就算取的角度再巧,又豈能見功?
看自己以力破巧,力挽乾坤!
管亥知道身先士卒的好處,也知道其弊端,心中認定了斬殺太史慈,就能扭轉敗局,jīng神狂振之下,在全力爆發之外,身體居然又生出了一股新力!
刀勢于極快間,更快了幾分,如同化作了一道奔雷。
“當!”刀戟相撞,發出了震耳yù聾的一聲金鐵交擊的爆響。
管亥只覺雙臂巨震,虎口陣陣發麻,他心頭大駭,對方倉促變招,又是單臂,居然還能發出這么強勁的力量,若是全力爆發,自己豈不是……
好在,此人太過托大了,這一戟力道雖強,但終究砸不開自己的全力一刀,刀勢雖被砸偏,但一樣能傷到對方。
管亥的慶幸之情并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下一刻,他只覺眼前一暗,刀招已然走空,定睛看時,對手居然借著刀戟相撞的力道,甩蹬離馬,騰身躍起在半空中,仿佛一只振翅高飛的大鵬!
太史慈避開了,管亥的刀勢卻不可能收得住,刀光閃爍間,從留在原地的戰馬身上一閃而過,下一刻,戰馬長聲慘嘶,從中分成了兩半,鮮血飛濺中,轟然倒地。
“圍上去,殺了他!”管亥的咆哮聲幾乎同時響起。
“殺!”見大當家一刀斷馬,威勢無雙,嘍啰們果然重新鼓起了戰意,敵人很恐怖,但自家的大當家更強!眾人揮舞著兵器,怒吼起來,往太史慈落地的方向圍殺過去。
看起來很威風,但管亥心里明鏡一樣,敵人根本就是故意棄馬的,失去速度的騎兵,還是孤身陷陣,就是個靶子。
對方的力量雖然很強,但走的卻是靈動多變的路子,看他雙手持兵器的戰法就知道了。在失去速度的戰馬上,只會限制對方的發揮,所以對手才看似狼狽的舍棄了戰馬。
真正的激戰,才剛剛開始呢!
娘的,這個家伙到底從哪里蹦出來的?
大吼聲中,管亥也收刀沖向了敵人,心中破口大罵:要不是他自己通了名,自己還以為是泰山王鵬舉親至呢!隨便搞個無名之輩都有萬夫莫敵之勇,泰山軍中到底是怎樣一個臥虎藏龍之地啊!
太史慈從馬上借勢躍起,跳得很高,直到管亥收刀沖過去,他還沒來得及落地。
在亂軍之中,這種閃避方法是很危險的,還沒等他落地,落點處就已經被眾嘍啰圍得水泄不通了。管亥自忖,若是換了自己,八成是要被亂刀分尸的,不過,這個太史慈會這么笨,自投死地嗎?
顯然不會!
身體還在半空中,太史慈的手卻沒閑著,右手槍交左手,然后在背后一抹,像是變戲法一般,十余支短戟憑空出現在他手中。他手指一撥,短戟排成了一個扇面,再下一刻,他右臂猛力一揮!
熊熊火光之中,以太史慈的身體為中心,一道光弧憑空閃現,結成了一個越來越大的扇面,呼嘯著,向他腳下橫掃而去!
嘍啰們哪里想到,對手還有這種奇招?即便想到了也沒用,太史慈的暗器功夫可不是王羽那種半路出家的,他這是實打實千錘百煉出來的!一流武將遇上了,都需得凝神應對,普通的雜兵?只有挨宰的份兒!
“噗!噗!噗!”利刃入體聲不絕于耳,慘呼聲也是響成了一片,嚴陣以待的殺陣,轉瞬間就變成了一地哀鴻,對太史慈再形不成任何威脅。
他安然落地,雙手在胸前乍合即分,恢復成了槍戟合璧的架勢,看著駭然止步的管亥,他冷笑著問道:“你就是賊酋管亥?”
“老子就是管亥,專殺為昧良心的朝廷出力的狗腿子!到了黃泉下,別忘了送你上路的人是誰!”管亥大怒,眼中兇光爆閃,掄起大刀沖了上去。
他的心腹見狀,也是紛紛鼓噪著殺了上去,和勇不可擋的大當家一起,圍攻一個沒有馬的騎兵,還不手到擒來嗎?
“好,好得很!找的就是你!”確認了管亥的身份,太史慈長笑一聲,槍戟再次變成了旋風,向著數量眾多,不乏好手的敵人反沖而去,毫無懼sè。
管亥的招數并不繁復,實際上,用大刀這種武器,也使不出什么復雜的招式,想提升戰力,就得在運力使力上下功夫。
所以,他迎接太史慈的,仍然是迎頭一刀!
太史慈的應招也沒什么變化,左手畫戟一揮,撞偏了刀勢,但接下來的變化卻是全然不同。
借著刀戟相交的力道,他身形向一側微閃,恰到好處的避過了管亥的斬擊,右手一抬,長槍如同毒蛇出洞一般,露出了鋒芒。
管亥只覺得眼前一花,幾十點寒星乍現,帶著森寒的殺氣,疾刺而來!
他心頭大駭,哪里還來得及收刀招架,身形一側,來了個極其難看的賴驢打滾,這才險象環生的避開了太史慈這一刺。
不等起身,背后冷汗已是涔涔而下。居然一招就這么狼狽?若不是在圍攻對方,被對手趁勢追擊的話,恐怕連三五招都撐不過去,此人下馬作戰,似乎比在馬上更猛啊!怎么會有這種怪人?
說來話長,可實際上,從太史慈單騎沖陣,到他棄馬步戰,只有短短數息時間而已。兔起鶻落間,管亥好容易整合起來的陣勢,就已經七零八落了。
由于里面打得太快,外圍的泰山騎兵,甚至還沒來得及做配合。
方悅就是沒來得及做配合的友軍之一,他驚嘆道:“瘋子,你有沒有覺得,子義的打法很眼熟?”
秦風點點頭:“他的打法,和沖勁,跟君侯一模一樣,看起來,武藝甚至……”
他將后半句話收了回去,王羽的戰法也是靈動多變,什么都能拿來做武器,不過,跟太史慈比起來,卻有些雜亂不成章法的味道。
太史慈左右手各持一兵,招數卻渾然天成,槍攻戟守,槍守戟攻,槍戟并用,又或以戟勾拿敵人兵器,長槍施以急襲。這些招數沒有王羽信手拈來的突襲效果,但套路分明之中,又別有玄機,讓人眼睜睜的招架不住。
以秦風所知的王羽,八成是打不贏太史慈的,但這倒也不會減弱他對王羽的尊敬,武藝再好,也不可能真的以一敵千,真正的萬人敵,還是要有兵法韜略的。
不過,有了這么個沖鋒陷陣,所向披靡的猛將,這場仗就不會再有任何變數了,勝局已定。
“無忌,有子義在,不用集結更多人了,兩百騎足矣。”
方悅收回目光,點頭道:“嗯,好,你來指揮,動手罷。”
“嗚……嗚!”號角聲,馬蹄聲再次響起。
這次傳達的命令不是集結,而是繼續分散追殺;
在場的白馬義從,也沒有沖陣的打算,而是縱馬狂奔,圍著集結在一起的賊兵兜起了圈子,箭雨再次紛紛揚揚的下了起來,仿佛冬天提前來到,飄雪再臨;
泰山的騎兵則是遠遠的下了馬,晦澀的強弩絞弦聲,和比鼓聲更響亮的松弦聲也再次響起,每一次都能打得賊兵人仰馬翻,亂成一團。
又一次從地上爬起身的管亥絕望了,他已經不知道第幾次被對方打翻,或自己滾走了。嘍啰們的士氣也越來越低,那個敵將卻越發的勇猛,他引以為傲的武藝,壓根就無法對人家形成有效威脅。
等到圍攻的人再少一點,對方等出手來追殺自己,那……
他回頭看了看外圍的嘍啰,那些人也搖搖yù墜,隨時有可能崩潰了。
現在的賊眾仿佛再跟一群刺猬作戰,他們包圍住了一只最壯的刺猬,然后被更多的刺猬反包圍。里面的拿不下,外面的打不著,血一直在流,局面一點點的走向崩潰。
原本停下腳步觀望的賊兵,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跑掉了,傻子都能看出這邊的勝負走向,負隅頑抗唯有死路一條,不逃命還等什么?
管亥忽然轉過身,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大刀向太史慈丟了過去,然后頭也不回的沖進了人群之中,亡命而逃。
也只能逃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張饒那里還有二十萬大軍,青州各地的黃巾正不斷的匯聚而來,憑自己的武藝,總能博得一席之地的。
“哪里走!”太史慈急了。
士為知己者死,君侯的賞識提拔之恩,只能用耀眼的功勞來回報。
然而,這場大勝雖然來的很爽快,但兵不是他練的,連策略似乎也是王羽事先就有所預料的,到了昌都,首先迎接大軍的,居然是個己方斥候!
在突襲開始前,有人指引道路,事先有人幫忙做鋪墊,甚至亂起后,還有人幫忙煽風點火……從軍事角度上來說,這是好事,可以讓勝利來得更穩妥一些,但從太史慈的角度來說,這功勞來的太容易,像是白送的一樣。
這個結果,他無法接受。
所以,發現戰局出現波折后,他甩開部屬,單騎沖陣,盡情展示著個人的勇武。發現管亥后,他更是心花怒放,總算能稍微彌補一下功勞的不足了。
現在,管亥突然要逃跑!
是可忍孰不可忍?太史慈奮起神威,右手一抬,一槍挑飛了管亥的飛刀,左手畫戟橫揮,將最兇悍的幾個嘍啰掃倒,奮身一縱,追向管亥。
聽到身后乍起的慘呼聲,管亥哪里還不知道要糟?“大當家,就是此人,從朱虛和都昌兩次突圍的就是他,東萊太史慈!”身后傳來嘍啰驚駭yù絕的呼喊,也不知那個喊話的嘍啰,是不是想激起大當家的仇恨,讓他返身再戰。
原來是他……可即便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已經徹底明白差距的管亥又哪里敢回頭?
他咬著牙沖向了不遠處的騎兵,死死的盯著對方手中的弓箭,絲毫不理會鋒芒上那森寒的殺機。
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奪馬!這是唯一逃生的機會,背后那個殺神太厲害了,不是人力所能抵擋的。
管亥當面的幾名騎兵都是喜出望外,見識過太史慈的勇猛,他們已經徹底打消擒殺賊酋的機會了,誰想到喜從天降,此人竟然自己撞上門了。
他們不急不緩的抬起了弓箭,一邊在心里估算著距離,一邊瞄準,百戰老兵,就是有這份沉穩自若的靜氣。
“嗖!嗖!嗖!”
幾支長箭劃破虛空,呼嘯著飛向管亥身上的要害,雖然是臨時配合對付一個目標,但義從們的默契,依然讓他們做出了最佳的選擇。
箭矢shè的不是同一個位置,而是覆蓋了一個區域,除非管亥突然插翅飛起,否則就肯定會中箭,區別只有多少而已。
“噗!”鮮血飛濺,管亥果然中箭了,他沒有躲避,只是微微偏了一下身體,避過了致命的要害,勢頭不減的繼續前沖。
他的兇悍,出乎了義從們的預料,再想抽箭開弓時,卻又哪里來得及?
管亥如同受傷的野獸一般,沖到了馬前,一把扯住馬上義從的腿,暴喝一聲,奮力將對方扔出老遠。他翻身上馬,雙拳左右開弓,將另外兩名義從打落馬下,然后頭也不回的縱馬向黑暗深處跑去。
太史慈的追擊不可謂不快,但仍然慢了一步,泰山兵的包圍圈很單薄,當面的幾名騎兵倒下后,也沒人能來得及追擊,眼見著管亥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黑暗之中。
“混蛋!”太史慈火冒三丈,煮熟的鴨子居然飛了,這讓人何等郁悶啊!
大怒之下,他奮起神力,將長槍投擲出去,不過也只是聊盡人事了,他暗器功夫很好,不過投槍的距離太遠,奈何不了管亥這種水準的武將。
果然,管亥在馬上偏了一下身體,手臂一揮,砸開了投槍,雖然又吐了一口血,但終究是擺脫了最大的威脅。
他松了一口氣,一人一馬逃不了太遠,可也用不著,只要能逃進附近的山林中,他就能接著對地勢的熟悉,擺脫追兵了。
等到跟大部隊匯合后,再設法報今rì之仇!
可是,他高興得太早了。
正當他要越過營寨的柵欄,逃向外間無盡的黑暗中時,黑暗中突然有什么動了一下,沒等他定睛細看,就見得一個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了上來。
來不及招架,在那之前,他的脖子就突然被什么東西套住了,隨著那個黑影一揮手,他如遭重擊,像個沙袋似的從馬上重重落下,摔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口中鮮血狂噴。
天旋地轉間,他聽到了一個少年得意的笑聲:“哈,運氣來了,神仙都擋不住,頭功是我徐元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