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運氣還是啥,王羽表明態度的開場白,徹底奠定了這場會談的融洽氣氛。
田楷開門見山的說道:“君侯,您是爽快人,楷也不是喜歡繞圈子說話的娘娘腔,我家主公本來只是讓某派個信使過來,但楷覺得,總要當面見一面名震天下的王君侯才是正理。有些事,不當面說,不好說清楚……”
迎著王羽略帶疑惑的目光,田楷拍拍胸脯,豪爽大笑道:“瞧俺這嘴,明明說不兜圈子的,結果啰里啰唆說了這么多,我家主公說:君侯與我幽州乃是唇齒相依的盟友,青州有事,他本當親提大軍來援,只是家里面出了點事,一時卻是無暇分身,只能讓楷代勞了。”
“幽州出事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田楷略一遲疑,繼而笑道:“君侯不是外人,說了倒也無妨,主公應該也不會見怪,就是那劉老頭又在生事了……”
田楷說的劉老頭就是幽州牧劉虞,王羽知道,公孫瓚和劉虞的關系非常糟糕。
當初在虎牢關的時候,公孫瓚就不止一次當著王羽的面,大罵劉虞,但除了對外事務上的分歧外,卻也沒說過什么實際性的東西。
聽了田楷的述說,王羽對幽州形勢,才算是有了個大致的印象。
劉、公孫之爭,和后世宋、明時期的文武之爭很相似,只是武將一方沒宋明武人那么弱勢罷了。
劉虞是宗室,領幽州牧,州內文武事一把抓,大權在握,高高在上;而公孫瓚的軍職是從低級將校開始,一刀一槍砍出來的,兩個人本質上就有差別。
地位立場不同,觀念也就不同,總之這二人就沒有意見一致的時候,劉虞總想徹底將公孫瓚壓住,讓他往東不敢往西,老老實實的當個打手。
雖然不像呂布那么夸張,但公孫瓚也是個驕傲的人,哪里又肯輕易就范,就這么著,兩人展開了全方位的對抗。
“先前稱帝那事兒,表面上是袁紹和韓馥兩個鬧出來的,老劉頭表面上一直推辭,可若是他和袁、韓兩個沒點默契,天下宗室這么多,他們為何非得推老劉頭出來?德高望重?離得近?兗州的劉公山也不遜他吧?”
田楷忿忿不平的說著。
“就韓馥那窩囊樣,別說廢立皇帝,連自己那點事兒都琢磨不明白,主公提兵南下,本來就是嚇唬嚇唬他,讓他少跟老劉頭勾勾搭搭,誰知道這廝居然退位讓賢,把冀州拱手讓給袁紹了!這種廢物,不是有人教唆的話,他敢打擁立皇帝的念頭?呸!”
王羽點點頭,并不接口。
冀州權力交替的過程,小說里寫的很詳細,無非是袁紹把韓馥、公孫瓚兩個傻子玩弄于股掌之間。現在看來,袁紹的手段比小說里要更犀利,而公孫瓚和韓馥卻不像小說里那么傻。
韓馥是因為貪心中了計,而公孫瓚怎么應對都是錯,睜著眼睛被人給利用了。
只要他不想讓劉虞稱帝,他就只能中計。擁立的三方當中,袁紹離得遠,他夠不著;劉虞若是能揮揮手就擺平,公孫瓚也不會拖到現在;除了威脅一下韓馥,他還能怎么辦?
袁紹人品一般,但他的手段,比想象中可高明多了。仔細想想,在青州黃巾背后,若隱若現的那只黑手,說不定也跟他有關。
歷史上的青州黃巾,可不是一開始就奔兗州來的,他們先渡河北上,威脅剛落入公孫瓚手中的渤海。結果,他們警惕心不足,被公孫瓚用長途奔襲的方式,來了個半渡而擊,潰散大半,無奈退回青州,另尋出路。
此戰倒是沒消耗公孫瓚多少兵力,但幽州軍的戰法,卻展示在了世人面前,袁紹多少能得到些情報和經驗,據以應對。
其后,青州黃巾開始攻打泰山。
泰山太守是應劭,他是袁術的人,只看他接了袁術一份信,就欣然放棄太守之位,一點抵觸都沒有的交接了權位,就能看出這一點了。
席卷泰山后,就輪到兗州的劉岱了。
兗州劉岱獨立于袁紹、公孫瓚之外的第三方力量,雙方都在極力拉攏他,可劉岱兩邊都不靠,只是居中漁利。
與此同時,還在袁紹給當小弟的曹操正在攻略兗州,所以,青州黃巾席卷西進,劉岱、鮑信一一戰死,兗州大權落入了曹操之手。
其實依照王羽的看法,說不定當時袁紹是連曹操一起算計了的。
只是沒想到曹操技高一籌,不但成功奪取了兗州,還順勢收編了青州黃巾,勢力大振,一下就擺脫了半依附狀態,變成跟袁紹平起平坐了。
穿越之后,王羽一直都沒怎么瞧得起袁家兄弟,可現在,他心中卻是警惕心大起。
陰謀和陽謀不一樣,少了后者堂堂正正,無可抵擋的勢頭,但卻讓人防不勝防。在此道浸yin極深的袁紹,遠非小說里那個優柔寡斷的白癡可比。
之所以表現得優柔寡斷,大概是此人陰謀用得太多,過度依賴陰謀,所以在正面對抗中,顯得不那么堅決罷了。想想也是,用陰謀解決對手,比正面對抗的代價小得多,見效還快,能用陰謀,為什么還要打正面呢?
田楷哪知道,自己介紹了一下幽州的形勢,卻把王羽的思路引到袁紹身上去了,他恨恨的說了一陣,終于想起了正題:“主公不能來,不過楷帶來了兩千精騎,還有玄德的千余步卒,任憑君侯調遣,水里來,火里去,絕無二話。”
“承伯珪兄雪中送炭的美意,羽就不推辭了。”王羽一邊致謝,心中也是暗嘆。
公孫瓚輸給袁紹,一點都不冤,他兵力雖強,但實在太過偉光正了,怎么可能防得住袁紹這種級別的暗箭?
不過,作為盟友,公孫瓚應該算是這個時代的最佳盟友,自己當日在酸棗只是無心插柳,今天,卻結出了最豐厚的果實。
“單憑這爽快勁,楷就知道,君侯是我輩中人,哈哈。”田楷豎起大拇指,爽朗笑道:“不像那些宗室、名士的,明明心里就想,還扭扭捏捏的推辭,每次看到那種人,俺都想直接把話收回來,看他到時候是怎么個表情。”
難怪……
王羽又搞清楚了一部分歷史的真相,難怪皇叔在公孫瓚那里混不下去呢,公孫瓚自己可能不在乎,但他的屬下因為劉虞,對宗室本身就沒好感了,再加上劉備的作風,能吃得開才怪。
“君侯,現在這局面,應該怎么打?”
“法式兄,你怎么想?”王羽拉著田楷走到輿圖前,不答反問道。
“兵力差太多,這仗不好打,不過君侯軍略無雙,應該是有辦法的,依楷之見……”
田楷面露難色,但卻不推辭,指指輿圖中央道:“臨淄這里的蛾賊太多了,他們不動,肯定沒法打,現在的首要之務,應該是防止他們變得更多……”
他指指博昌的位置。
“某的兵馬在這里,可以分兵五路,令玄德駐守博昌,其余五百人為一隊,沿著般陽到昌國一線拉開,不使濟南、樂安兩地的蛾賊繼續向臨淄集結。君侯在北海的兵馬也可照此形勢,先截斷他們再說。若是蛾賊按捺不住,分兵截殺,就有各個擊破的機會了。”
幽州人不擅長搞陰謀,但軍略方面的見識并不差,田楷此策的重點不在攔截,而在于造勢。以幽州輕騎的機動力,三千騎兵足以形成一道包圍網,切斷臨淄和外界的聯系,感覺上,像是有無數兵馬包圍過來了一般,以此來動搖臨淄黃巾的軍心。
如果黃巾置之不理,動搖軍心,加上切斷后援的戰果,也可以接受,反正黃巾大軍行動緩慢,保持這樣的狀態從臨淄一路走到奉高,很可能半路就崩潰了。
如果黃巾按捺不足,分兵邀擊,此策的殺機就顯露出來了。各個擊破,黃巾就是烏合之眾,如果連續遭到慘敗,士氣就會跌落到極點,一樣要崩潰。
此策魄力十足,將輕騎的戰力發揮到了極致,想必田楷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
“此策甚好,不過,某卻另有打算。”一邊說,王羽一邊注視著田楷神情的變化。
“君侯果然另有奇招,楷愿聞其詳。”田楷并不失望,而是饒有興致的問起了王羽的打算。
“奇招倒說不上,只是有些顧慮和想法……首先,羽打算憑借這場大戰,徹底解決青州,所以沒必要攔著各地的賊寇。其次,此番賊寇大聚,背景極其復雜,除了某些居心叵測之人推波助瀾以外,其中軍還有個總頭領,被稱作小天師!”
“此人……莫非和當年的張角兄弟有些關聯?”田楷領會到了王羽的意思。
如果只是烏合之眾,黃巾的士氣就不會太高,凝聚力也不會太強,打順風仗還好,一旦受到挫折,很容易就一潰千里了。
可若是有組織的那種,就不一樣了。中平元年黃巾剛舉起的時候,就算是皇甫嵩、朱雋這些名將,帶著精銳的北軍,依然無法在正面戰場上抵擋住黃巾的鋒芒,只能用計削弱,然后再設法取勝。
“羽在洛陽時,白波諸將曾提及此人,說是張角的親傳弟子,很有些法力。”王羽點點頭,神情凝重:“法力什么的,都是子虛烏有的東西,但其帶來的效果卻很不一般……”
“他也能驅使黃巾力士?”田楷這次真是動容了。
有黃巾力士的話,這三十余萬黃巾的威脅至少暴增十倍。黃巾人數雖多,但攻堅能力和正面作戰能力都很差,只是憑人海戰術才能占到些上風,如果有了黃巾力士,那……
“這點還無法確定,但本著料敵從寬的原則……其實,即便沒有,有了這個小天師的幌子,黃巾的凝聚力也將成倍增加,據前方情報顯示,那個張饒的命令,在黃巾各部已經通行無礙了。”
“這,這可就棘手了。”田楷搓搓手,凝神思考片刻,最終還是放棄了:“楷無法可想,只有聽君侯的指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