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履新上任,訓話部署,接下來幾天,關寧有如生活在幻夢之中。
八萬降卒,張頜選走了三千多冀州兵,徐庶又帶走了兩千多河內兵,再扣除傷重,亦或殘疾了的,剩下的依然有七萬以上。
天地良心,關家雖然也見過些世面,但冷丁被架到這種位置上,那種難以言喻的戰栗感,真是誰體驗誰知道,名符其實的萬人之上啊!
關寧這輩子都忘不了第一次站在高臺上,受萬人矚目時的心情,那不是榮耀,而是煎熬。
十幾萬道目光齊刷刷的落在身上,身上就像是壓了一座山,連氣都透不過來。關寧不記得自己到底說了些什么,他只知道,從臺上下來的時候,他身上的棉袍,腳下的靴子都濕透了。
其后的指揮也是一團糟,要不是上任前那兩天,在和君侯的磋商之中,已經議定了總體規劃,還畫成了圖紙,關寧很懷疑,自己會不會把道路都修成弧形……
好吧,弧形的道路確實存在,新城的規劃,本來就是以高唐為中心,一圈圈向外擴展出去的,每一圈,都是一條弧形的大路。同樣以高唐舊城為中心,還有五條縱向延伸,與弧形道路相交的筆直大道。
高唐附近沒有高山,若不然,等城建好后,從高處俯瞰就會發現,整個城市會像是一個塊被整整齊齊切成無數小塊的大餅。
每次緊張到極點的時候,這些建筑相關的問題就會出現在腦海之中,讓關定得以冷靜下來,讓一團糟的工作繼續向前推進,讓他找回那么一點點信心。
除此之外于禁和田豐等人的幫助也很及時前者在安營扎寨方面很有心得,后者是組織長才,關寧發出的指令再怎么混亂,經過他的梳理,也會變得條理分明。
惶恐,忐忑,以及混亂,這就是城管大隊以及高唐新城初生時的狀態。
“主公,您這次只怕是看走眼了,這都五天了還是這么亂。要是沒有文則和元皓從旁襄助,這城管大隊會亂成什么樣子實在難以想象,幸好公孫將軍和黑山軍已經移師了,不然川……以某看來,這關寧才干有限,做個幕僚輔佐還湊合,讓他做主官是不是值得商榷呢?”
高唐城周圍,已經成了個大工地,與工地近鄰的則是軍營口青州軍訓練有素,營盤更是于禁這個安營高手扎下的,肅然有序的氣勢,讓兩路盟軍都心生敬畏,和工地的混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眼下,黑山軍駐扎在高唐西北數十里外的眺縣;幽州軍則駐扎在平原城外賈詡很慶幸,幸好離得遠,否則先前積累的威勢,八成就要還回去了。
對于王羽看人的眼光,他一向是很信服的,從前的事實也驗證了這一點,可俗話說得好: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現在看來,這位關隊長,就是主公的第一次失誤了。
憑良心說,這也稱不上是失誤,關寧組織能力有限,但在建筑學上,卻很有些造詣,從他開設店鋪的選址、建筑之中,能看出此人的才華,已經算是很精準的眼光了。
但誰讓王羽從前的眼光精準得嚇人呢?
只要他看中的人才,基本上都是招之能用,用必大成的人物,別說趙云、郭嘉這種不世出的英杰了,即便是潘璋這種浪蕩子,同樣有其獨特的一面。
比起這些人,關寧就相形見礎得多了。
一連多日,關寧遲遲無法進入狀態,賈詡不著急,但他很好奇王羽到底是怎么想的。是真的相信對方有潛力呢?還是在賭氣?
“給別人機會,就相當于給自己機會。反正也沒有合適的人選,先讓他試試唄?反正有文則、元皓他們幫襯著,就算失敗,頂多也就是多耗費些人力,建城這種事,哪能一點代價都不付出呢?如果成功了,幕府中就又多了個能獨當一面的人才,有什么理由不試試?”
王羽的語氣輕松愜意,語意卻有些高深莫測,饒是以賈詡的世事洞明,也琢磨了好一會兒,才完全領會其中的意味。
“給別人機會,就是給自己機會?這話很有意思哦。”一手摩挲著圓圓的下巴,賈詡瞇上了眼睛,慢吞吞的說道:“主公,您莫非是想向劉備傳達些什么?他看不上的人,到了您手里,也能變廢為寶?”
“變廢為寶什么的太難聽了,暗中較量什么的也很無聊。”迎著初春峭寒的長風,王羽深吸了一口氣,展顏一笑道:“文和,你不覺得一個從小就不被看好,籠罩在弟弟陰影之下的人,突然綻放出光彩的故事很有趣,很勵志么?”
“呃。”賈詡難得的出現了一瞬間的呆滯,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理由?用這么奇葩的理由提拔一個統率數萬之眾的人,真的不要緊?
看看王羽的表情,似乎很認真,很期待的樣子,賈詡把后面的話都咽了回去。反正也不是上戰場,做主君的偶爾任性隨意一次,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隨他去吧。
話鋒一轉,賈詡低聲說道:“主公,匡公的車駕昨天就已過了歷城,不出意料的話,今夜之前就會趕到高唐。”
“來的好快。”王羽眉頭一軒,有些意外的轉過頭。
賈詡眼中閃過一絲凝重之色,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如詡所料不差,匡公此來,應該是為了五日后的會盟。”
王羽沉吟不定:“你的意思晨………”
“無非是擔心您與劉虞起沖突,所以您知道,劉虞為何有恃無恐了吧?這就是大漢宗親的第一人啊。”賈詡搖頭嗟嘆。
王羽終于將武將養成的游戲心態收起來了,神情變得有些凝重,說一千道一萬,都不如直接面對的一刻,才能更深切的體會到劉虞的影響力之強。
自家老爹是什么人,王羽再清楚不過了,老王匡就是古代士大夫中,愚忠愚孝的典型。當初在酸棗,只是因為袁紹用大義之名壓下來,他就差點對舅舅胡母班下殺手,給日后的眾叛親離埋下伏筆 王羽也走到了泰山之后才發現的,胡母家是泰山大族,勢力猶在王家之上口要不是有胡母家的鼎力支持,他初回泰山之時,安定地方也不可能那么順利。
前世的歷史中,自己這位龍套老爹,在洛陽之戰露了個臉之后,就被歷史長河湮滅了,一蹶不振的原因,沒準兒就與這段公案有關。
而這段公案的根由,正是他那不辨是非的愚忠。
青州在對外戰爭中一直很強勢,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內部的鐵板一塊。但鐵板一塊之中,也不是完全沒有隱患的,這個難以消除的隱患,就是王匡。
為此,王羽放棄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機會,就是怕有了天子和朝臣,會影響到青州內部的穩定。
沒錯,王匡放權了,被架空了,但作為泰山王家的家主,他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這影響力不足以奪權,但父子之間的事,本來就不是權力交接這么簡單。只要他能發出反對的聲音,對青州內部的穩定,就會造成一定影響,很棘手的影響。
在青州新政施行之初,蔡邕就通過女兒向王羽傳話,說王匡有些不理解,只是還沒達到公然站出來反對的程度。
現在,劉虞的影響力又發揮了作用,所以王匡才會提前動身來高唐。
心念電轉,將王匡到來可能會引起的變化推演一番,王羽略略放心,擺擺手,輕松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父子之間,應該沒什么說不開的,不用擔心。”
賈詡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提議道:“主公,與匡公相談時,不妨將兩位夫人和蔡中郎邀上,以免事情無法轉圜。”
王羽看向東方,銳目微瞇,淡然答道:“我知道了。”
傍晚時分,方悅護送的車隊抵達了大河南岸,老王匡顯得十分急切,不等天明,就撇下大隊,和蔡邕一道渡河而來,蔡琰、貂蟬不堪相思之苦,也一起過來了。
小別勝新婚,王羽和二位嬌妻這一分離就是小半年,多加慰藉才是正理。但沒等他寒暄幾句,老爹王匡就急吼吼的表示,自己有話要說。
王羽無奈,只能帶同眾人到了中軍帳,雁退左右,等著老爹攤牌。
“鵬舉,為父知道你的才干遠過于我,故而這兩年,也從未干涉過任何軍政之事。不過,你還年輕,有些事不可操之過急,否則不但容易引起世人誤解,懷疑我王家的忠義,更有甚者,可能會為大漢江山招來禍患啊。”
王匡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看起來情緒也很平穩,讓王羽放下了不少擔憂,但老人語重心長的勸告,卻讓王羽很是摸不到頭腦。
“父親,您這話是從何說起?”
“常言道:以史為鑒,可知興衰口鵬舉,你施行新政,讓青州休養生息,恢復生氣,本意是不差的。但你要知道,這世上很多事,未必本意是好,結果就是好的。為父也知道,你做的這些事,并非異想天開的獨創,抑制豪強,當年武皇帝就做過,屯田均田,同樣是古之仁政………”
王匡話鋒一轉,語氣也加重了幾分:“不過,你也要知道,武帝抑制豪強的結果如何;施行均田之仁政的,都有些什么人。”
王羽下意識反問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