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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八章 亂中有序

  渡過易水,就是范陽。.

  按說范陽這個名字,應該是范水之北的意思,但王羽也不知道是哪條河流有這個別稱,還是那條河流已經湮滅在歷史的長河之中,反正他翻遍輿圖,也沒找到這條范水的具體位置。

  找不到范水是小事,真正的麻煩來自于范陽本身。

  因為不太清楚范陽的形勢如何,過河之后,王羽下令收起旗號,偃旗息鼓的前進,等確認了幾路友軍的確切位置,和戰局進展之后,再展開有針對姓的軍事行動。

  從易水北岸至拒馬河的寬闊地域上,除了幾個孤零零的堡寨和四門都用石塊塞起來的容城縣城外,基本上已經沒有了人煙。沒有人煙的地方,自然也不會有敵軍的斥候和細作在附近隱藏。

  大張旗鼓還是偃旗息鼓,都是做給敵人看的,沒有人,媚眼自然等于拋給了瞎子。

  實際上,那些沒人居住的村莊里真的埋伏有細作,這些人也未必注意得到王羽這支兵馬。

  自從鮮卑人大舉入侵,擊敗公孫瓚的消息傳開后,整個幽州都亂了套。

  在這個邊塞重鎮,胡漢本就混雜而居,雙方一起忍受著官府的壓迫,相互之間,至少漢人百姓對胡人,是沒有什么隔閡的。但從雜胡的角度看來,漢人是一體的,不分百姓和官僚,受官府壓榨的仇恨,就此蔓延到了所有漢人身上。

  這一點,和西涼的羌人是一樣的,漢末西涼的羌人屢屢反亂,對漢人百姓大肆殺戮,就是這種心態的具體體現。

  而幽州跟西涼不同,這里有位白馬將軍,草原上的純種胡人,在他面前尚且只有撲街的份兒,何況雜胡?

  所以,一直以來,幽州的雜胡雖然對漢人敵視得很,但從來沒有主動表達出來過。沒辦法,誰讓漢人有白馬將軍這樣的豪杰呢?

  等到劉虞來了幽州之后,對雜胡來說,就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稻草,總算是能吐口氣了。于是就有了鮮于輔、閻柔等人的投效。

  而這一次,守護神一樣的公孫瓚敗了!不是敗給中原的諸侯,而是敗給了他一直瞧不起的鮮卑人!

  幽州一下子沸騰起來,雜胡們欣喜欲狂,以頭搶地,捶胸頓足的歡慶著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歡喜之后,自然是宣泄,將幾十、幾百年來累積的各種仇恨宣泄出來!

  他們找不到幾個漢朝的官吏,幽州西部各郡縣的官員都是劉虞委任的,基本都是地方勢力在把持,這些人顯然不屬于報復的目標。所以,他們只會,也只能將這些積怨發泄在無辜的漢家百姓身上。

  王羽看到的,就是浩劫之后的場景,或者不應該說之后,因為這場浩劫仍在進行之中。

  周家集、侯家寨、張家莊,先后有三四個結寨自守的村落看到青州軍后就點起了報警的狼煙。他們把青州軍當成了雜胡的報復大軍,用長弓大弩遠遠地問候。

  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容城,見到青州軍靠近城墻,該縣縣令先是命人向城外射了一通亂箭。然后親自登上城樓,請教前來打劫的好漢們需要多少孝敬才肯離開。

  如果數量合適的話,他愿意獻出自己和城中百姓湊出來的家產買條活路。如果數量太多,容城的漢家兒郎就寧愿戰到最后一個男人倒下。

  末了,他還解釋了一句,告訴王羽,自己和城內的很多百姓其實也有胡人血統,不過得追溯到幾百年前的戰國時代了,所以大家都是一家人,雜胡不打雜胡云云。

  王羽強忍著一箭把縣令射下來的沖動,對方的言論雖然很有漢殲的嫌疑,但形勢如此,為了活命也是沒辦法的事,對方能在危急關頭組織起百姓守城,已經頗不容易了,沒必要再苛求。

  他吩咐掌旗兵把帥旗揚起,號令全軍披甲。想著對方若依然不肯開城,就繞城而過,找個肯相信自己身份的村寨詢問情況。不過,最好還是能在容城取得情報,這里畢竟是縣城,消息總比那些普通村寨來得更準確。

  進入范陽境內之后,王羽遇到的最大麻煩就是沒有情報。

  因為這場雜胡之亂,青州的情報網被摧毀得一塌糊涂,想與任何一路部隊聯系,都得通過易京來中轉,耗時耗力,不勝其煩。

  “這是……驃騎將軍?”望著城外先后升起的幾面大旗,迎著長風獵獵飄舞,成片成片的具裝鐵甲耀目生輝,縣令頓時激動起來。

  大漢冠軍侯!

  驃騎將軍王!

  毫無疑問的表明了來者的身份!趕在這種時刻出現的驃騎將軍,無疑是上天派來拯救蒼生的使者啊!

  造假?且不說雜胡有沒有這個腦子,就算有高手想到了,并偽造了將旗,但他們能置辦得起這套行頭嗎?一千多具全身鐵甲和馬鎧,老天,除了坐擁青、冀二州驃騎將軍,天下有幾個人能有這么豪闊的出手?

  “快……快開城門,不,等本縣下去再開,本縣要親自迎接驃騎將軍大駕……還有,找幾個人吹號……還傻愣著干什么?怕?怕個屁!有驃騎將軍虎駕在此,給那些雜胡天大的擔子,他們也不敢上門送死啊!”

  縣令激動的聲音都顫抖了,一邊狠踹著幾個發呆的衙役和郡兵,一邊整理衣冠,歪歪斜斜的向城下走去。

  很快,城門洞開,鋪天蓋地的歡呼聲一下從城門洞中噴涌而出,讓王羽不由驚訝萬分,琢磨著這么個小縣城里,到底擠了多少人。

  “有救了,咱們有救了!”

  “驃騎將軍終于來了!”

  “救苦救難的驃騎將軍,請您斬妖除魔,早早將那些該死的畜牲鏟除干凈罷!”

  進城沿路,到處都能看到喜極而泣,跪拜禱告的人群,這場突如其來的大亂,讓幽州百姓體會到了比中原百姓更恐怖的戰亂之苦。

  那些曾經朝夕相處的雜胡,兇狠起來,比正宗的胡人還要殘暴。后者不過是憑著野獸的本能行事,而雜胡卻是有組織,有目的的在宣泄,就像是要將幽州化為一片白地似的,極盡瘋狂的殺戮著,破壞著。

  其實幽州百姓也不太清楚,胡人、雜胡和漢人到底有什么區別。

  血脈?在這邊關之地,漢胡之分本來就很模糊,只要沒有哪個單于、大人、小王組織大規模的入侵,時常會有人從草原上來,或者定居不走,或者進行交易。

  而大漢雖然一直秉承著雖遠必誅的理念,但并非完全不給敵人留活路。

  開國至今的四百年當中,整個部落內附的胡人不知有多少。他們內附的理由各有不同,被漢軍打得服軟,在草原上爭權奪利失敗,或者只是單純的遭了災,沒活路了,漢家百姓的態度始終如一:熱情,包容,大度。

  時至如今,除非是從其他地方逃難過來的,否則幽州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胡人血統,區別無非遠些近些,有沒有將這血統當回事罷了。

  如果一定要說區別,大概就是對華夏傳統的認可度了。

  那些以雜胡自居的,信奉的都是草原上那一套,拳頭大就是道理,只要刀子夠利,想要什么,可以盡管去拿。而以漢家百姓自居的人,崇尚的是禮義廉恥,對強取豪奪這種禽獸行為深惡痛絕。

  王羽第一次來幽州,當然不會一下就有這么深刻的理解,這些都是蕭覺,那位容城令講給他聽的。

  “早些年的確遭了災,但也不至于就沒活路了,朝廷在其他地方征的稅重了些,在幽州卻也不至于。再說,這幾年都是劉使君在任上,他對雜胡好得很,哪里還有什么胡漢的仇恨?說到底,就是有些唯恐天下不亂之人,趁亂要渾水摸魚呢。”

  這位蕭縣令意外的健談,見面后,先是寥寥數語介紹了一下自己,自稱是遼東昌黎人,在遼東做過府吏,當過醫官,還隨船出過海。等王羽問及范陽之亂的始末,他的介紹也很精練、準確。王羽覺得這樣一個人做個區區縣令,實在是有些屈才。

  “依元證所言,范陽雜胡之亂,背后有人指揮、策動,嗯,應該就是那個從事齊周。那你可知道,齊周如今何在?雜胡叛軍以及麴義的兵馬具體有何動向,與我軍有無交戰,交戰的勝負如何?”

  擒賊先擒王,解決范陽之亂的最好辦法不是一股一股的去剿滅亂匪,而是直擊對方的領袖。沒了齊周煽風點火,麴義的三千勁旅撐腰,這些雜胡終究不過無水浮萍,在軍民聯合起來之后,很快就能清剿干凈。

  “最開始倒是有些消息,說是鄒將軍北上后,麴義那賊離城南下,似乎要去攻打易京,路上卻遭到了魏將軍的伏擊,然后齊賊趕去救援,聽說是打了個勝仗……然后消息就斷絕了。偶爾有些難民來投奔,會說些外面的消息,但也是眾說紛紜,自相矛盾……”

  “一時說魏將軍已經全軍覆滅,一時又說麴、齊二賊北上,和鮮卑人一起,殲滅了公孫將軍全軍,然后又打敗了薊縣的徐將軍……也有人說其實兩邊都沒出境,還在范陽境內糾纏,總之是很亂,讓人無從分辨。說不定是麴、齊二賊放出來的假消息也說不定。”

  蕭覺愁眉苦臉,生怕王羽覺得麻煩,扔下范陽不管了,他雖然只是個小小縣令,但對幽州戰局也有那么點了解,知道軍情如火,耽誤不得。范陽亂成這樣,想找到齊周、麴義,把他們揪出來剿滅掉又談何容易?

  “原來如此。”

  然而,讓他驚訝的是,王羽的語氣全無波動,一點焦慮和憂愁的意味都沒有。等他抬眼偷看王羽神情時,更是震驚的發現,對方不但沒發愁,嘴角反而逸出了一絲微笑,完全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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