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九四四章 生死鏖戰

  沉浸在對前途的憂慮和思考之中,時間變得特別快。等商談結束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放亮了。

  曹操揉揉被夜風吹得發僵的臉,笑道:“人云:與君子相交,如沐春風,樂而不知時日過,卻是不虛,不知不覺,天居然已經亮了……奉孝,你身子弱,且回帳休息去吧。”

  “主公身負全軍前途,也當保重身體才是。”郭嘉并不矯情,點點頭應下,施一禮,轉身去了。

  天既然已經亮了,接下來自然要展開進攻。雖然城里有內應,但在這種爭分奪秒的時刻,哪怕是最微小的耽擱和失誤,都有可能導致滿盤皆輸,萬萬大意不得。內應能解決問題當然最好,萬一做不到,就只能依靠自身的努力了。

  慘烈的攻防戰就此展開。

  最先發威的是軍中新打造出來的那些小型攻城弩。在和青州工業體系的較量中,馬鈞和墨、工兩門的弟子門人沒能起到逆轉乾坤的作用,但若是因此而小覷他,肯定是大錯特錯。

  在短短的月余時間內,他就帶領著曹軍的工匠們,完成了對青州床弩的分析和仿制。曹操用以攻城的,就是此物。

  相較于笨重的投石車,這些由木頭和牛筋制成的殺人利器只有兩百余斤重,僅以一匹馱馬便能搬運,可謂輕便至極,即便是快速行軍,也能很容易的隨軍攜帶。

  士卒們將攻城弩的部件從馬背上卸下后,轉眼之間便將其重新組裝完整。隨著曹操一聲令下,數百支八尺多長的弩箭立刻在小修武城頭砸起一串黃色的煙霧。

  “啊······啊!”一聲聲凄厲的慘叫響起,守城的濮陽軍像放風箏般被弩桿帶著從垛口后飛起來,在黎明的天空下灑出點點血珠。由于最近剛剛下過雨,所以天空被洗得很藍。而那些紅色的血珠被藍色的天空映襯得更加清晰幾乎滴滴可見。

  早晨的曠野很安靜,清晨的微風將慘叫聲送向不可知的遠方,中間還隱約夾雜著若有若無的嘆息。

  緊接著,凄厲綿長的號角在曠野上炸響,聲聲如歌,聲聲催命!

  大隊大隊的弓箭手在盾牌手保護下快步上前,趁著守軍被強弩壓得無頭抬頭的機會進入攻擊位置。下一個瞬間,角聲嘎然而止,瀟瀟風聲成為戰場上的主旋律。天空驟然一暗,然后又驟然一亮數以萬計的箭矢滑過數萬條亮麗的弧線,呼嘯著飛上城頭。

  黃色的煙霧中混入了血色,小修武這座小縣城已經太久沒經歷過戰事土城在如同毀天滅地的攻擊之中,只有瑟瑟顫抖的份兒。

  守軍奮力反擊,一邊狼狽躲閃著從天而降的雕翎,一邊尋找機會從垛口后放冷箭。

  但他們的反抗在攻擊者面前顯得那樣微不足道。很少有曹軍被流矢射中,偶爾有一兩支羽箭偷襲得手也被厚厚的鎧甲所阻擋。

  這是曹操為了對抗宿命中的強敵所訓練的強兵在處處占先的青州軍面前或許顯得有些狼狽,可當其面對青州軍以外的對手時,這支精銳的強悍便展露無遺了。

  縱觀千古甲堅兵利,都是制勝的不二法門,曹操深得其精髓。

  當然,濮陽軍亦非弱者,他們的抵抗非常頑強。

  趁著曹軍攻擊的間隙,他們不斷地順著城中的馬道沖上城頭推開尸體,填補戰死者留下的缺口。而缺口很快又被強弩和羽箭再度砸開,更多得士卒奮不顧身地再度撲上,無止無休,循環往復。

  戰死者的血很快積滿了城墻,順著土坯的縫隙緩緩下淌。

  遠遠地看去,整面城墻都好像在流血。那些血在半途中被干燥的土坯吸收,顏色慢慢變暗,變黑。還沒等舊的血液徹底凝干,新的血漿又快速淌下來,在濃重的黑色上面,再添一筆的殷紅,猙獰耀眼。

  “崩!崩!崩!”弩車的射擊聲簡短有力,像是一首節奏分明的曲調。

  “錚!錚!錚!”弓弦的震顫聲清脆細弱,宛若夾雜在曲調節奏之中的絲竹。

  樂聲中,太陽慢慢升了起來,越過遙遠的地平線,越過連綿的青山,直入中天,將耀眼的光芒照在每個人的頭上。相同的發色和黃色的皮膚,無論這一刻他們是從屬于哪一方,無論這一刻他們是死是生,都改變不了骨肉相殘的事實。

  “擂鼓!”瞇著眼睛觀察了一下戰果,曹操高聲下令。

  攻城戰一般講究圍三闕一,為的是瓦解守軍的士氣,以免困獸猶斗,增加傷亡。但這一戰卻不同,曹操費了好大力氣才設下了這么一個圈套,又是瞞天過海,又是暗度陳倉,再加上里應外合,這才把呂布這頭猛虎給圈住,哪肯留條路給對方走?

  何況,呂布軍最出名的就是行軍速度,曹操也沒興趣和對手在這方面較量,所以他定下的是四面圍攻,三面牽制,一面主攻的戰術。

  他的主力放在東面,其他三面分別由夏侯惇、朱靈,以及新近來投的西涼舊將龐德率領。

  主力在城東是為了防備有可能出現的青州援軍。若有援軍出現,主力可以迅速轉身迎戰,不給敵軍趁亂突圍的機會。若援軍不來,東側就會成為第一突破口,即便無法攻破城池,也可以用猛烈的攻勢吸引住守軍主力,給另外三個方向營造出破城的機會來。

  對攻城者而言,有選擇的攻擊,可以將全部力量集中在一處。對于守城者來說,他們不但只能被動的抵擋,而且還要躲避直射入眼睛中的強光。

  “隆!隆!隆!”鼓聲如悶雷般在曠野上來回滾動,震得小修武單薄的城墻瑟瑟發抖,一個勁的往下掉土渣。

  伴著鋪天蓋地戰鼓聲,十余輛裝有木制輪子的攻城車緩緩從曹軍本陣推出。在盾牌手的保護下,兩千多名衣衫襤褸的民壯喊著號子,將攻城車慢慢向城墻靠攏。

  這種攻城車看起來像是櫓車和云梯的結合體·車前方豎著一人多高的厚重盾板,攻城梯固定在車后部。行進的時候,梯子折疊著在車上,到了城墻下,就可以將其展開,搭到城頭。

  這東西最大的優點就是安全。前進的時候有盾板保護,輔兵只需出力推測,戰兵只要提著武器跟在后面就可以了。攻城的時候,由于梯子是固定在車上的,所以穩定性也很不錯·守軍很難將其推倒。

  此物一出,守軍的注意力頓時被吸引過來。

  敵我數量懸殊,如果讓這些龐然大物靠近城墻·后果將不堪設想。無須守將命令,他們立刻將手中弓箭指向了推車者。雖然有盾板保護,但并州邊軍的這些老兵的箭術實在太強,他們竟然能用曲射來取準!

  銳利的箭矢劃出了一道道完美的弧線,準確的繞過盾板·落在推車的輔兵身上。撕破單衣·撕破肌肉,貼著骨頭縫隙刺入內臟,推動攻城梯的輔兵們們一個接一個跌倒·車速驟然放緩。

  曹操毫不動容,大手一揮,更多的輔兵沖到了攻城梯后,接替戰死者的位置,用肩膀和手臂推動車輪緩緩前行。

  戰兵需要長期訓練和供養,輔兵卻簡單得多·只要就地抓人就可以了。給一口豬食一樣的食物,甚至只要亮出刀鋒就足夠了,就能驅使這些不值錢的性命去送死。

  一將功成萬骨枯,名將,不就是踏在這些白骨上成就功名的嗎?

  見到弓箭攔截無法奏效,城頭上的守軍也祭出了新的殺招。他們冒著頭頂上的箭雨,十幾個人一組拖動草繩,將守城用的床弩用肩膀拉生生拉開。

  長達丈許的巨大弩矢呼嘯著從城頭上撲下,砸飛護送攻城車的盾牌手,砸破盾板,砸進人群,將躲避不及的苦力串糖葫蘆一樣穿透,牢牢釘在地面上。

  王羽是個很大方的人,對盟軍的供應是敞開式的。要不是呂布嫌帶著過多的累贅麻煩,濮陽軍在進入小修武后,完全可以將這里打造成一座刺猬式的要塞。

  不過現在,城中只有高順和魏延私下里帶出來的十幾架床弩,弩矢也相當有限,非到危急時刻,也不舍得輕易動用。

  “擂鼓催戰!”曹操根本無視苦力的生死,冷笑著發號施令。

  督戰的甲士亮出了雪亮的刀刃,有如猛獸的獠牙。這些曹操一手訓練出來的殺人機器,唯曹操的命令是從,連天子的威儀都不在意,在這個民族觀念還沒成形的時代,怎么可能奢望他們對普通百姓存有憐憫之心?

  “隆!隆!隆!”單調的鼓聲再度響起,如同驚濤拍岸。

  在鋼刀的逼迫下,哭喊聲大作,僥幸未被床弩射中的苦力們萬般無奈的聚集在攻城梯前后,一邊哭著,一邊肩扛手拉,繼續向死亡地帶前行,步步帶淚,聲聲泣血!

  城墻下的小型攻城弩則快速調整方向,集中力量向城墻上床弩飛來的位置一通攢射。

  從弩機質量上來說,青州制造的正版更占優勢,但些許優勢卻被巨大的數量差輕易抹平。呂布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暴露目標的床弩一架接一架的被射成刺猬,弩機周圍變成了死亡地帶。

  “雖然很不甘心,但恐怕我也只能走到這里了。”他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從提刀上陣的一刻開始,他便已經將生死拋開了。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讓這么多忠勇的弟兄陪自己送死!怪也只能怪自己,要不是自己做出了那個愚蠢的決定,哪里會走到今天這步呢?

  “奉先,是老哥哥對不起你啊!”張楊淚流滿面,已是泣不成聲:“若非我昏庸糊涂,被人賣了還不自知,又不肯聽從驃騎將軍良言早早撤出,何至于今日?蒼天啊,你開開眼,該死的是我,是我啊!”

  呂布本來也是情緒低落,但聽了張楊的自怨自艾,他胸中反倒涌起一股激憤來:“稚叔兄何處此言?大丈夫提刀上陣,項上這顆首級本來也不是自己的了。曹賊有本事用陰謀詭計困住你我,倒要看他有沒有本事來取我性命!”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