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曹操的追擊出了點小麻煩。
秦風和方悅稍事商議之后,將三千余騎分成了二十多個百人隊和一個五百人隊。前者像是網一樣撒出去,全面追剿曹軍的潰兵,后者則是在秦風的率領下,有針對性的窮追曹操。
按照他二人的預計,曹操可以選擇的逃亡方向只有向西。于禁和周倉水路并進的兩路兵馬起步慢了點,氣勢卻是十足,雖然趕不上在小修武的這場大戰,但威脅還是很大的。
以常理而論,曹操應該盡量回避這樣的危險,利用董昭、于毒在河內的殘余勢力接應并斷后,在孟津、小平津一帶尋找渡河南下的機會。
王羽當然知道曹操不會輕易就范,但當時他心憂呂布的安危,無暇多想,結果真出意外了。曹操隨著潰軍向西退出一段路程后,突然折向南面急行,速度之快,可以用不顧一切來形容。
跟不上隊伍的幕僚,都被他無情拋棄,秦風沿路抓到的名士中,王羽聽過名字的就有梁習堊、鄭渾,以及楊修、涼茂等十余人,那些沒啥名氣的更是不計其數。
曹操變向快,走的也急,而且專挑山地、丘陵趕路,秦風措手不及之下,硬是被甩開了一段距離。等到他和熟悉河內地勢的方悅重新取得聯系,分析了曹操的動向,兜圈子趕上去的時候,已經有點來不及了。
不幸之中的大幸是曹操也遇到了意外。
校尉李十一也是本地人,這段時間,他一直領著隱霧軍在小修武附近打游擊。因為幾百人散得太開,他勉強集結起來的一百多人根本不成氣候,沒來得及趕上之前的那場大戰,在追擊中倒是極具威脅。
曹操走山路,暫時甩開了秦風,卻和李十一撞了個正著。硬碰硬的話,李十一那一百多人肯定不是由典韋、許褚率領的兩百多近衛的對手,但憑借對地勢的熟悉和特種戰法,他給曹操造成了極大的麻煩。
要不是典韋慨然請命,曹操也是當機立斷,讓典韋帶著百余名死士在一處山口死守斷后,或許曹操就這么被擋下了。
一夫拼命,百人難當,當典韋這樣的猛人帶著必死的覺悟,舍命一戰的時候,那威力只能用恐怖二字來形容。
李十一攻不破典韋,反倒是付出了數十條人命的代價,等到秦風、方悅趕到,一樣沒能奈何得了對方。
聽到這里,王羽依稀想起了歷史上宛城之變那一幕的情景。張繡用賈詡計策,表面以恭順迷惑,趁夜奇襲曹操,后者全無準備,命懸一發。當時正是靠了典韋守門死戰,硬生生把張繡的兵馬擋在營外,老曹這才逃出生天。
歷史上的描述是,典韋孤身死戰,身披幾十創,死的時候仍屹立不倒,嚇得張繡軍不敢上前。這樣的威風,倒也不愧是和呂布、趙云評價相當的猛人。
當然,這不代堊表典韋就無敵了,若是秦風和李十一不惜代價的猛攻,典韋那百來人畢竟還是擋不住的。秦風求援,應該還是不舍得多死人。
這不是什么壞事,仗打到這個份兒上,的確沒必要再搞出太過慘烈的局面了。事實上,王羽也不想取典韋的性命,若有可能,他還想收服這位猛將呢。
以典韋的性情而論,這當然很難,不過總得試試再說。左右現在岳丈也未必喜歡見到自己,與其尷尬,還不如去前線看看呢。
這么想著,王羽吩咐趙云留守,再叫上太史慈,帶著五百輕騎會典韋。
河內地處山河之間,地形本來就以山地、丘陵為主,為了突襲呂布,曹操在地理上下了不少功夫,從他選擇的這條逃亡路線上就能看出些端詳。典韋設立防線的地方,正好是在兩片丘陵之間,地勢算不上險要,但大隊人馬若要通過,只能在硬沖防線和繞個大圈之間選擇。
青州輕騎長途奔襲而來,然后又激戰了幾個時辰,也沒剩多少體力了,繞遠路未必來得及不說,搞不好在半路就跑不動了也未可知。
同樣出于這個緣故,秦風也舍不得讓弟兄們強沖敵軍防線。仗已經贏了九成以上,主公說即便讓曹操逃了也不要緊,有什么必要讓筋疲力盡的弟兄們和頑敵拼命嗎?
從兩軍陣前慘烈的景象也能看出,秦風也是在進攻受挫后,才做出了避戰待援的決定。
當王羽的將旗出現在戰場上的一刻,青州將士發出了震天的歡呼,對面的曹軍倒是沒多大反應,反正已經有了必死的覺悟,面對的敵人是多還是少,又能有多大差別?反是秦風、方悅的臉上都帶了幾分慚色。
看著秦風垂頭喪氣的樣子,太史慈嘿嘿笑著,擠眉弄眼的說道:“瘋子啊,早說你沒俺不行吧?你還偏就拍著胸脯逞能,怎么樣,這下吃癟了吧?”
“多你也未必管用,”秦風知道太史慈是在暗示自己,主公不是來問罪的,沒什么大礙,但他和太史慈斗慣嘴了,還是哼哼著反駁道:“你問問無忌和十一就知道了,那黑廝已經打瘋了,就算是你出手,也得做好同歸于盡的準備。”
秦風的武藝不算高,但打起仗來絕對兇悍,看他這副心有余悸的模樣,只能說典青拼命時的兇悍,恐怕比想象中還恐怖。
王羽抬頭看看,覺得典韋黑鐵塔似的身影確實很有震撼力,于是點點頭,道:“窮寇莫追,逢之的決定是正確的。沒必要讓弟兄們和敵人同歸于盡。”
秦風松了口氣,向道路兩旁的山丘指指:“十一帶人繞過去了,再等片刻,應該就能到位,到時候咱們給他來個四面合圍,盡管用弓箭招呼,看那黑廝還逞什么兇!”
王羽這才發現,人群中有不少空鞍戰馬。看秦風這氣憤模樣,他分兵包抄,只怕也沒做什么遮掩,就是當著敵軍的面做的,典韋看到這樣,還死守不退,只能說是要以生命換時間了。
想了想,他干脆翻身下馬,緩步向對面走去。
“主公?”秦風嚇了一跳,正要勸說阻攔,卻被太史慈按住了肩膀。太史慈向秦風點點頭,低聲道:“瘋子,你和無忌在后面壓陣,某隨主公一起上前,定無大礙,只管放心。”說著,他緊趕幾步,追在了王羽身后。
看到王羽過來,曹軍死士也是一陣騷動,最初的百余人到現在已經傷亡近半,還保持戰力的人頂多只有六十左右,基本上身上都帶了傷。
傷最多的就是典韋,—身魚鱗甲已是破破爛爛的,勉強掛在身上而已。甲葉破碎的地方,多半都能看到血肉模糊的傷口,和呂布的戰斗,他本來就不是毫發無傷,之后的逃亡、死戰,更是令他傷痕累累。
以常理來說,傷到這樣的人,已經不是有沒有戰斗力的問題了,而是隨時都可能倒下。但很顯然,或許是某種特性,也或許是強大的精神力量,總之,現在的典韋仍然很可怕。
他抬起手,示意死士們安靜,視線先是在太史慈身上打了個轉,對視時,碰出了一片火花,然后便死死的盯著王羽,眼神兇得像是要殺人。
“你就是王鵬舉?”他甕聲甕氣的問道:“你來做什么?”
“正是。”王羽頷首答道:“本將只是覺得血已經留得夠多了,不想再斷送典將軍的性命。”
“你想勸降?”典韋冷哼一聲,斬釘截鐵的說道:“我軍中只有斷頭將軍,沒有投降將軍,你打錯主意了!”
“是這樣么?”典韋的態度、語氣都很不客氣,王羽卻仍是一副云淡風輪的模樣。
“不然你覺得還能怎樣?”典韋斜睨著看過來,估算著彼此間的距離,琢磨著以自己的體力,現在沖上去有沒有拼個同歸于盡的可能。
王羽呵呵一笑,道:“本將只是覺得,典將軍心里應該沒什么底氣,不然怎么光說不練,向本將打量了這么久,就是遲疑著不肯動手呢?”
“那是你站得太遠了,有本事你再走近幾步看看?”偷襲的心思被看破,典韋干脆不再隱藏,雙手握上了戟柄。
王羽像是沒看見似的,只是自顧自說道:“不然干脆這樣如何?你我戰上一場,馬戰步戰任你選,若是本將輸了,戰局自然逆轉,若是將軍輸了,就痛快點放下武堊器,盡早歸奤……怎么樣,典將軍敢不敢應戰?”
“有咚—”典韋下意識就要應戰,可話到嘴邊,看到王羽好整以暇,成竹在胸的模樣,他突然一陣心虛,說不下去了。
王羽從前領軍作戰,經常身先士卒,斬將殺敵都是實打實的。就算公平交戰,自己也不敢說穩勝,現在這傷疲交加的樣子,基本上沒有取勝的可能,頂多也只能嘗試一下同歸于盡。
以雙方的身份,能單挑一場肯定是典韋占便宜,問題是現在不是平時,若是自己真的輸了,誰來斷后呢?
“本將觀典將軍在此,已是置生死于度外,堅持的目的無非拖延時間而已。嗯必孟德兄他早就有所準備,在渡口安排下船只了………”
一邊說,王羽一邊觀察著典韋的神色,心里差不多有了個譜,于是緊跟著又提出一個建議:“不如這樣如何?本將放棄追擊,典將軍你呢,從今天起,就把自己當做一個死人———”
“當做死人?”典韋一愣。
“就當你已經死了,等本將和孟德兄之間有個結果之后,你再活過來。”
“這……”典韋被繞糊涂了。
“我軍已經有數百人迂回包抄了,再加上這里的八百騎,典將軍你真覺得自己抵擋得住么?既然你要拖延時間,那我就滿足你的愿望,但同樣的,你既然已經是個死人了,本將不強求你降于我,至少不能再繼續跟我作對吧?還是說,你寧愿為了成就自己的名聲,就硬要拉著這么多好兄弟一起死呢?”
王羽的嘴皮子多溜啊,三繞兩繞就把典韋給繞進去了。
典韋只是想著寧死不降,但卻沒想過王羽說的這種情況,不降也不殺,又不能回主公身邊,這是個什么狀態呢?不過,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啊……
他轉頭看看,身后的弟兄們目光仍然堅定,但他總覺得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了。是啊,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于人?自己確實沒必要為了自家名聲,硬要大家送死干脆就做個活死人罷。
“君子一言?”他雙手一松,放開了鐵戟。
“快馬一鞭!”王羽微微一笑,這場殺劫終究是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