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張九生那手下還在喊:“快些!上來打!莫要遲誤了!”話聲未落,慘叫一聲,原來后腦勺上結結實實挨了劉巴一下,即刻倒地不起。
劉巴的加入,令圍攻李誠中等人的一幫潑皮立刻吃不消了,當場就撒丫子跑了一半,剩下還在強項的都打翻在地,有昏迷的,也有傷重一時半會兒爬不起來的。
還有兩個被堵住沒跑掉,趴在地上不停磕頭,連聲求饒:“好漢饒命!好漢饒命!”劉巴不管不顧,撿起地上丟棄的棍棒又揍了幾棍,那兩個潑皮也不敢還手,只是疼的慘叫連連。
李誠中也不想惹出太大的事情來,示意李承晚和王思禮拉住了劉巴。
此地不宜久留,對方要是再去找人過來,又要費好一番手腳,李誠中不想多所停留,拉著張茂安就往外走。
劉巴沒有跟出來,他看出李誠中等人不想鬧出人命,便打算留一會兒,等李誠中幾人走后再去結果了張九生。既然下定了決心逃離幽州,便在逃之前將這個大仇除掉吧。
李誠中卻對這個之前還和張九生一起飲酒,忽然就上來幫自己的大漢比較感興趣,見他不走,便上前拽著劉巴的胳膊:“這是幽州城,別惹出大事來,打過也就算了,真要將人打死就不好收場了。這位兄弟若是不棄,就跟我一起走,咱們找個地方再好好喝一頓。”
見自己殺人的意圖被識破,劉巴很是無奈,心有不甘的被李誠中拽走了。
眾人上了各自的馬,就往外跑,連張茂安都騎了一匹,騎術竟然還不錯,李誠中不時偷偷瞄了瞄他的胯下,挺有幾分替他擔憂的意思。只劉巴沒有馬,便步行跟在眾人身后。
出了教坊,劉巴抱拳:“幾位看上去似是貴人,劉某不便多做攪擾,這便先行告辭了。”其實他還是想等李誠中他們走了以后,再返回去將張九生殺死。
張茂安雖說是個閹人,平素卻對市井江湖中的游俠故事極感興趣,日常一應做派都按照想像中的游俠兒而來。適才見張九生意圖非禮婉枝的時候便挺身而出予以喝止,與潑皮打斗之時又仗義而出,他今日遇到了這么一出極為新鮮刺激的打斗,心中極為興奮,見劉巴要走,當然不答應,叫道:“走甚?同去飲酒!同去!”
劉巴苦笑道:“今日結識幾位貴人,也是劉某福分,奈何劉某已無法在幽州久待,如今卻是非走不可了。”
張茂安奇道:“這是為何?”
自家這點事情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劉巴本不愿說,但他一想,反正就要離開幽州了,又尋思著趕緊打發這幾位離開,便不再隱瞞,將自己和張九生之間的仇怨簡單講述,又道:“劉某也是無奈,如今只好另作他途。幾位貴人也須小心在意,張九得了衙內庇護,說不定要尋機報復。”
這番話說完,卻聽張茂尖聲笑了起來,道:“若是如此,便更得跟咱們走了。你知道眼前這位是誰么?正是平州軍大名鼎鼎的李宣節,三戰三勝,勇破契丹大軍,為我大唐收復營州的李宣節!你要避出幽州,李宣節麾下正是一處極好的所在!再說了,如今城門關閉,你也出不去啊,一起吃酒,一起吃酒!”
剛才在明月松風閣的時候,因為廳堂內一片吵鬧,劉巴便沒聽清李誠中和張茂安相互見禮的話,此刻聽張茂安這么一說,大是心動。反正現在又要逃離幽州,去平州也算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更何況經過張九生投靠衙內一事之后,他就已經意識到自己平日里小打小鬧的充當潑皮頭子是多么無趣了,稱霸市井固然威風,可在官府的面前,卻如一只螞蟻般渺小。
李誠中在關外的大勝已經傳遍了幽州,劉巴當然也聽說過,此刻想來,若是能夠投身到李誠中麾下,憑自己十多年積攢下來的打斗經驗,未始不能搏一個敞亮的前程!只是不知這位李宣節可敢收留自己?
他小心翼翼道:“若能投到宣節麾下,劉某自然是千肯萬肯的,就怕連累了宣節。”
說實話,出于一起打架斗毆的這份“戰友”之情,李誠中一開始還是對劉巴頗感興趣的,但聽說劉巴是幽州城混跡市井十來年的潑皮頭子后,反而有些猶豫了。他生怕這個潑皮頭子將市井中的那些骯臟習氣帶到軍中來,到時候不免壞事。
“衙內那邊無須你多慮,我若是收你入軍,自然保你無事。但……我軍中規矩太多,從軍之后須得先從兵卒開始,就怕你受不了這些約束和苦楚。”
“宣節寬心,劉某既然決意從軍,往日那些無賴行徑和潑皮習氣自然要收斂起來,若是犯了規矩,宣節盡管軍法處置,劉某決不皺眉!”
當下眾人便結伴而去,李承晚尋了一處吃酒的所在,大抵類似于后世的“私房菜”,店家自己在家中烹飪的那種,便又暢飲起來。
除了剛才的打斗外,幾人說得最多的自然是關外與契丹人的戰事,其他人都沒什么經驗,便以李誠中講述為主。這幾人便如好奇寶寶一般,提出各種問題,其中許多都十分可笑,李誠中也一一耐心解釋。其中就屬張茂安最是高興,他自覺今夜所歷之奇,是這幾年來之最,對于關外的軍伍生涯,也滿是向往和好奇。喝多了之后,不免喃喃著懇求李誠中也將他帶去柳城。李誠中聽罷一笑,也只當他是酒后的醉話。
喝完之后,已經夜深,張茂安和李誠中約好第二日再拜訪,眾人便散了。李誠中讓劉巴隨他去張興重家,等離開幽州時帶他一起去平州。
一夜無話,第二天節度府軍議繼續召開,中低級軍官李誠中繼續無事。
王大郎誕著臉來找李誠中:“宣節起色不錯。”
“有事就說!”李誠中不受他這馬屁。馬屁太多,一樣會不值錢。
“沒事!哪兒能有什么事呢,呵呵。”
“真沒事?”
“真沒事…….”
李誠中盯著王大郎看了一會兒,王大郎有些心虛,嘿嘿嘿干笑了一會兒,又道:“想和宣節稟告一下昨日某的行程。”
“不感興趣。”
“宣節不是說有事不能延誤么,必須及時稟告的。”也不等李誠中拒絕,連忙將昨天宴請幾個同鄉的事眉飛色舞說了一通,比如那酒水如何好,女妓如何美,最后又說到宴請的幾個同鄉如今都是怎么個前程,比如有做了衙內軍中斥候的,有當了大帥親衛的,還有義兒軍中任都頭的……總之,他努力想要向李誠中證明,昨日一天的結交是值得的,是有收獲的。
“花了多少錢,讓老張給你吧。”李誠中一語道破王大郎的用意,王大郎有些尷尬,撓著頭去找張興重了。
吃飯的時候,李誠中將劉巴安排到親兵那一桌,他從現在起就要看看劉巴是否能夠轉變觀念,若是劉巴仍然擺出黑社會老大的副派頭來,他寧愿打發這個潑皮頭子些路費,讓他轉投別處。
卻見張興重陰著臉,滿腹心事的樣子,對這個自己手下的大將,李誠中當然很關心,便問他怎么了。
張興重猶豫片刻,嘆了口氣道:“昨夜某家大伯來了。”
“你家大伯是誰?”王大郎繼續著他的八卦和好奇。
“景紹公……薊門別將。”
“你們張氏的族長?看來咱們在關外殺出名頭來了,哈哈,老張你們這一房在張家也越來越有地位了。話說昨天某宴請幾個鄉黨,他們都對某的境遇十分羨慕……”王大郎一說話就跑題。
李誠中打斷王大郎:“他來做什么?”
“……提親……”
王大郎問:“那個李承約還不死心?”繼而語重心長的對張興重道:“蘭兒小娘子怎么可能去做別家小妾?我說老張啊,你可千萬別動搖,某第一眼就看出那個家伙不是好人,眼珠子轉來轉去,憋著壞呢……”
李誠中瞪了他一眼:“他不是好人?你在人家府第里酒沒少喝吧?還跟人家稱兄道弟。”他在少師府的酒宴上答應過幫李承約想辦法,此刻自然見不得王大郎詆毀對方,如果張興重真聽進去了,自己豈不是會更費勁?
王大郎立時叫屈:“宣節,那不是酒桌上么?某當時有些醉了,當不得真!宣節不也答應那個家伙……”
李誠中趕緊打斷王大郎:“不要東拉西扯了,聽老張怎么說!”
張興重又嘆了口氣:“唉……不是李府,是衙內……大伯是來替衙內提親,要納蘭兒為妾。”
李誠中和王大郎都是一驚,繼而大怒。衙內劉守光是個什么貨色,整個幽州都知道。這位就是一個典型的超級紈绔、好色之徒!劉守光納妾不下數十人,幾乎一半都是使用種種手段強迫而來。除了納妾之外,他還整日里尋花問柳,出沒于青樓勾欄之內。還沒出任軍職之前尚有所收斂,自從放了義兒軍都指揮使、深州兵馬使后變本加厲,如今已然到了以青樓為起居之所的地步,每次到了幽州,他不回自家府邸,反是住到了千金一笑樓中,就連處理公務都在那里,實在令人匪夷所思。蘭兒要是落到這種人手上,哪里還好得了!
王大郎急道:“張景紹糊涂了?怎么能做這種事?就算你們家是旁門別支,那也是張家的人,怎么能把自家人往火坑里推?你們不會答允吧?”
“某家大人已經拒絕了,但老人家心里發悶,在屋中生氣,連飯都不愿吃。”
李誠中這才意識到,飯桌上沒見老都頭的原因是這個。過了一會兒,他對張興重道:“蘭兒現在長成了,幽州城內不知多少權勢人家盯著,不如勸說你家大人,這次就隨咱們遷到平州吧。”
張興重默然,良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