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黃恬失笑,狠啐她一口:“你個促狹鬼!”想想又不得不承認,林若拙說的有道理,一時間又腦海浮現出嬌滴滴的大家小姐們穿著繡金錦緞長裙爬樹的形象,自己忍不住笑倒了:“虧你想得出來!”
事實果然如林若拙預料的那樣,沒有鍛煉過肱二頭肌的富家小姐,怎么都使力都無法靠一根繩子和腿支撐自身的重量。黃恬使了一次失敗了,不甘心還想來第二次,下頭陪同的丫鬟嚇的魂飛魄散,死活不敢再讓她行動,齊齊給跪下了。
黃恬掃興的一丟繩子:“真沒勁!下來吧,咱們去別處玩。”
林若拙也很郁悶,她才爬了一根枝椏,離樹頂還遠著呢。上輩子體弱多病,最羨慕的就是鄰家小孩爬墻爬樹歡騰的厲害。這輩子好不容易有個好身體了,結果還是不能猴高竄低。真是人生處處不如意。
“有時候我真恨不得生在那鄉下人家,雖日子過的窮些,好歹有一方自由天地。”黃恬悶悶的走著,推心置腹。
林若拙駭笑:“鄉下人家,那日子過的可苦。”吃不上肉就罷了,一個不好還得賣兒賣女。想想夏衣,立馬覺得不能爬樹也不算多委屈。
黃恬不知她心中所想,嘆道:“你道她們為什么這么緊張。前幾日宮里出事了,七皇子玩鬧的時候從假山上摔了下來,足足躺了一天一夜才醒過來。醒來后就有點傻了,說話認人都慢半晌。段淑妃哭死過去好幾次,也不知現在是怎么樣了。”
“這么嚴重?”林若拙驚訝,“皇子玩耍,身邊都不帶人的嗎?”
“誰知道呢。”黃恬悄悄在她耳邊嘀咕,“聽說牽扯到二皇子和四皇子,總之內帷隱私,不是什么好事。今上處置了一大批宮女內監,又賞了段淑妃和七皇子不少珍玩,這事就算過去了。”
林若拙心有余悸的怕怕胸口,宮斗比宅斗可怕多了,幸好她穿的是大家閨秀,要是個宮女,想撞死都找不著豆腐。
兩人沒精打采的往前院走,先換回衣服。一扭頭看見身后喏喏的幾個丫鬟,黃恬心中惱怒,道:“前頭就是大公子的院子,我去找大哥說話,你們別跟來,看著就煩!”
丫鬟們期期艾艾,黃恬沉下臉:“怎么,還怕我丟了?這里就一條路,前面十步遠。你們是牢頭那!”
兩個年長的丫鬟看看前方,確實沒幾步就是黃耀的院子,這條路也不通向其它地方,便等候在原地,眼看著兩人進了黃耀的院門,才嘆了口氣離開。
黃耀的丫鬟見她們回來了,問是否要換回衣服,黃恬揮揮手讓她們下去:“我帶六妹妹去書房坐會兒,你們忙你們的,別來煩我們。”
丫鬟們見她神色不好,知趣的不再打擾,齊齊退下各忙各的事去了。黃恬拉著林若拙來到黃耀的書房。鉆進一張大大的書案底下:“我小時候一旦心情不好,最喜歡躲在這下面。旁人都找不到我,這有我哥能找到。”
林若拙心道,那是人家故意找不到的。知道你大小姐心情不好,除了黃大公子,誰還敢來撩虎須。
黃恬又絮絮叨叨的和她說了許多和兄長的趣事。忽而片刻,聽見外面傳來說話聲。
“表弟,你也太小心了。咱們男孩子又不是那女兒家,出個門怕什么。帶上小廝就行了。”這時黃耀的聲音。
“總得和母親說一聲吧。”這時林若謹猶豫的聲音。
“哎呀不用。女人事多,她們知道了,囑咐東囑咐西,又是套車又是備馬,拖拖拉拉給你帶上一大堆人,這到底是上街呢還是巡街啊?”黃耀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勸說。
“這……”聽聲音林若謹動搖了 “吱嘎”一聲門推開,黃耀邊走進來邊加上最后一把柴:“我時常這樣出去的,父親也沒說過什么。”
廢話,你都十一了,半大小子。你爹當然不會攔你出門。林若拙在書案底下腹誹,呆老哥又被騙了。不過算了,黃耀精的跟鬼一樣,跟著他開開眼也沒壞處。
“我這里常備了兩套出門的衣服。你我來換上。”悉悉索索的解衣聲,“人生處處是學問,出門在外最重要是‘中庸’二字。打扮成那中等富裕人家是最保險的。”
林若拙還在聽,就見一旁的黃恬再也忍不住,‘砰’的跳了出去:“好啊!你們想偷溜!”
“啊——!”這是林若謹驚慌的叫聲。拜托,大哥,不要叫的像被失貞的大姑娘好不好?黃恬是撲了你呀,還是抱了你?
黃恬當然沒撲也沒抱。事實是她出去后,剛好看見了衣服穿一半的林若謹。而這個穿一半僅指外套。內面雪白的中衣系的整整齊齊,林若謹同學除了領口和手腕,半點皮膚都沒露出來。繞是這樣,他還是漲紅了臉。
林若拙滿頭黑線的爬出桌底。老哥,你這么純情可腫么是好哦!
黃耀很鎮定,笑瞇瞇的問:“六妹妹,你們怎么會在這兒?”
林若拙老實回答:“耀表哥,恬姐姐說她心情不好。”
黃耀笑,轉眼看妹妹:“誰惹你了?”
林若謹趁機手忙腳亂的將衣服穿好,無奈平時做慣了‘伸手’大少爺,衣服穿得一團亂。對比一下黃耀的整齊麻利,林若拙嘆了口氣,認命的過去給老哥重穿。林若謹的臉更紅了。
林若拙翻了個白眼,紅毛紅啊!我是你親妹!
那邊,黃恬張牙舞爪虛張聲勢:“本來沒人惹我,但現在你惹到我了。你們是不是要偷溜出去玩?”
黃耀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和灰塵:“你穿成這樣又是干嘛的。”
“爬樹的。”黃恬理直氣壯,“別轉移話題,一句話,帶不帶我們去?”
黃耀笑攤開手:“我能說不嗎?”
“當然不能。”黃恬終于露出笑臉,興奮的回撲林若拙:“太好了,若拙,咱們出去玩!”
林若拙還沒有任何表示,林若謹先驚悚了:“等等,耀表哥,我們也就算了,妹妹們兩個女孩子怎么能私自出門?”
黃耀頓了頓,清咳一聲,將林若謹拉到一邊低聲說話:“表弟,我問你,咱們的妹妹們是不是很頑皮?”
林若靜一愣,看了那兩人一眼,痛苦的給予承認:“是。”
黃耀嘆了口氣:“她要干個什么事,你攔得住嗎?”
林若謹想了想,咬牙擠出:“攔不住……”
黃耀再接再厲,憂愁的道:“倘若我們不帶上,你說,她們會不會自己溜出去?”
絕對……會!林若謹徹底絕望。
“咳咳,所以吧。還不如我們帶著。”黃耀鼓動,“好歹我們在一旁看著,不會出事。咱們讓小廝雇一輛干凈的馬車,帶她們去幾家女客專去的鋪子看一看,再找個干凈茶樓包上個包間,喝一壺茶歇腳。也差不多是回來的時候的。只消小心些,不會遇見什么生人。”
他說的頭頭是道,安排的僅僅有條。林若謹終于被說動,看看林若拙可憐兮兮的小臉,想到家中每個女孩兒都和父母靠著住,便是剛回來的兩個堂姐也是。唯獨自己親妹妹一個六歲的小女孩,獨個兒住在花園西邊的融雪院。晚上害怕了找不到親人訴說。心一下子就軟了。嘆道:“好吧,難得她高興。”
黃耀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就對了。女孩兒的好日子也就是在家中的幾年。能自在說笑跑跳,更是只有年歲小的時候。何苦這時把她拘傻了。到老回想起來,一輩子連個快活的回憶都沒有,那才是慘。”
有了哥哥們的幫助,兩個女孩子開始了第一次出門探險。坐在雇來的馬車里,黃恬好奇的看來看去:“沒咱家的寬敞,木材也不好,板子太硬。墊子太粗,棉花放少了。走的也不穩。”
林若拙聽的昏昏欲睡:“我知道,總之都是不如家里的好。”這不廢話么!外頭雇的馬車和你家的一樣,黃外公還當個屁的官!
黃耀溫和卻堅定的開口:“阿恬,這些話別說了,出門在外要謹慎。若你不聽,我現在就讓車回去。”
黃恬縮了縮脖子,收斂了:“好嘛,知道了。”
黃耀神情嚴肅:“你知道一年之中京城有多少人家的孩子被拐賣?你知道有多少大戶人家的女孩兒丟失了再也找不著?”
“這個我知道!”林若拙頓時來了精神,插話:“我知道的,有個女孩兒,是鄉紳家的小姐,元宵節被下人帶出去看花燈,然后就被拐子給拐了……”她將香菱的故事講了一遍,“……那呆霸王橫行無賴,仗著家里有錢打死人……人人都當她是丫頭奴才,她自己也不記得家鄉何處……那夏金桂到底將她給整死了……”
黃恬聽的心驚膽戰:“這是真的?你從哪里聽來的?”
林若拙半真半假的道:“我聽家里婆子們閑聊時說的,說是前朝時候的事。這位香菱姑娘可真慘。好容易投胎成了小姐,卻被那拐子拐帶,一輩子做了奴才。可不是真慘。”
這話說的其實也是在提醒她自己。穿成官家小姐不容易,別得意忘了形,落得個香菱的命運就慘了。
黃恬腦補了一下,越想越心驚。果然言行舉止收斂了許多。黃耀看了林若拙一眼,道:“這甄英蓮三字分明是諧音‘真應憐’。作此隱諱之稱,又牽扯到數位公侯之家,想必不是空穴來風,只后人給換了姓名將真人真事隱了。可悲可嘆。”
林若謹聽的緊張萬分,一雙眼睛牢牢盯住林若拙,就怕一眨眼她也不見了。
黃耀趁機道:“所以說出門在外,再小心都是不為過的。依我看咱們之間的稱呼得改改。不能叫我耀表哥,也不能叫出‘妹妹’二字。”他指了指林若謹,“你只叫我表哥,我只叫你表弟。”又指向黃恬、林若拙,“我喚你二弟,喚你六弟。”
黃恬舉一反三:“那我也只叫大哥,表哥?”
“正是如此。”黃耀點頭,“咱們換了裝束出門,本就是隱瞞,留下名姓痕跡自是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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