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包間,林若謹輕聲問她:“怎么去那么久。”
“路上耽擱了一會兒。”林若拙低聲回答,眼風一掃,發現那位小七哥面對戲臺端正坐著,視線卻時不時投注過來。眉頭微蹙,問道:“哥,咱們什么時候走?”
林若謹其實也頗覺不自在,道:“我也想走。可表哥說,得等等,見過連公子家的長輩才能告辭。”
林若拙一愣:“要見他家長輩?難道表哥知道這些人是什么來頭?”
“應該知道。”林若謹想了想,肯定的回答。
林若拙思索了一下,還是沒有頭緒。林家對女孩子的教育從不涉及政治這一面,林若謹么,大約是看不上他的天分,也甚少教導。對于京城權貴圈,他們兄妹倆是一無所知。
想到這里,她不禁牙癢癢的恨。渣爹的智商簡直可以和豬媲美了!別的不說,你好歹把權貴圈的人員名單給你嫡長子普及一份吧!這么兩眼一抹黑的,也不怕你兒子在外頭沖撞了誰給你惹禍?真是豬一樣的隊友!
某人顯然忘記了,她今天是偷跑出來的。正常情況下,林若謹還沒到單獨外出社交的時候。
外面傳來響動,包間門被打開,一個衣衫有些褶皺的錦衣小男孩帶著一群侍從走進來。
赫連熙笑道:“九弟回來了。”
小五哥看了一眼,嫌棄的道:“你又上哪兒搗鼓去了,衣服亂成這樣!”
小九撇撇嘴,剛要說什么,忽然眼睛一亮,驚喜的看著林若拙:“是你!”
林若拙早在他進門的時候就嚇了一跳,暗暗叫苦,恨不能縮身成隱身人。可惜未能如愿,只得干巴巴道:“好巧,這位公子。”順便給他使眼色。
“你們見過?”赫連熙冷不丁插話。
林若拙忙搶著道:“是,剛剛在外面撞見過,只不知是九公子。”
小九臉上的笑忽然一收,洋洋得意大聲道:“哈!這回看你往哪兒逃!七哥,他是誰家的?”
赫連熙分別看了看兩人一眼,道:“這位是中書省林大人的次孫,那位是他族弟。”
“哈!原來你是……”小九喜不自勝,大喝一聲,沒喝完,忽發現自己壓根不知道中書省的林大人到底是一群褶子臉老頭中的哪一個,語氣就虛張聲勢了幾分:“……是他家的!”
偽兒童林若拙當然聽出他話里的氣弱,呵呵一笑:“九公子,可是還要治我的罪?”
小九一愣,治罪也要有個理由,難道真的將自己丟臉的事說出去?遂哼哼兩聲:“算了,本公子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計較。”
赫連熙若有所思的看著這兩人,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九卻是已湊到了林若拙身邊,問她:“你叫什么,多大了?”
林若拙看他一眼:“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多大了啊。”
一旁知曉這幾人身份的黃耀聽這兩人對話,幾乎暈過去。暗思,回頭一定要給這兩兄妹普及一下某些‘常識’。
小九呵呵笑道:“我六歲,阿娘叫我阿濯。你呢?”
林若拙怔了怔,郁悶道:“我也六歲,……小名也叫拙。”
“啊?真的!”小九赫連濯驚喜道,“你幾月生的?那個濯字?我三月生的,‘濯清漣而不妖’的濯。”
林若拙道:“我九月生的,笨拙的拙。”
小九哈哈的笑:“我比你大,你得叫我哥哥。就叫九哥吧。”心底十分高興。家中兄弟姐妹他最年幼,從來沒當過哥哥,今日總算可以炫耀一番。
林若拙心里‘呸’了一聲,道:“我又不是你家的人,我自有哥哥。做什么叫你。”
小九頓時急了,道:“你這傻子,你認了我做哥哥,好處數不盡。你不信,你問……五哥、七哥、八哥,你們告訴他,認了我做哥哥是不是天大的好事?”
小八狂笑:“九弟,你想當哥哥想瘋了吧!是了,連四妹妹都比你大,可憐見的,長到現在還沒聽人叫過一聲‘哥’。”
老七赫連熙微微笑著譴責:“九弟,別胡鬧。親不是亂認的。”
小五本來一副與他無關的表情,聽見這話,反針鋒相對道:“老七,你這話就不對了,又不是正兒八經的認親,不過叫聲哥哥,收個人罩著而已。什么大不了的事。”轉過頭,拽拽的對林若拙道:“我九弟看上了是你的福氣,還不趕緊叫人!”
這簡直是忍無可忍。林若謹率先忍不住,開口就要反駁。林若拙迅速攔住了。她也氣,但到底理智占了上風。這幾個小男孩不知什么家世,囂張的不成樣子。可看黃耀一臉憋大便的表情,半聲不敢言語,搞不好這伙人還真有這么囂張的資本,遂忍氣對小九道:“朋友相交貴乎誠,你藏頭露尾的連個身家名姓都沒有,可見是消遣我玩的。”
小五嗤笑一聲:“消遣你又怎么樣?”
“你!”這回林若謹是再也忍不下去了,眼看著要發怒。
林若拙死命拽住。目光冷冷的掃向坐在一旁看熱鬧的赫連熙。就是這個人,花言巧語的匡了他們來包間,看似親切和善。可一旦沖突來臨,不冷不熱的說兩句話,便是端坐一旁著看好戲,尼瑪簡直一肚子黑水壞到家了!
就在這時,包間門再次被打開。一個穿著富貴,氣質不凡的男人帶著段如錦走了進來。見房間里多出幾個人,一愣,笑問:“這幾個是誰家的孩子?”
赫連熙理所當然的出馬了,笑吟吟的起身道:“堂叔,這兩位是中書省林大人家的小公子,那兩位是太常寺少卿黃大人家的小公子。”
林若拙狠狠剜了他一眼,這人果然又壞又陰。
黃耀率先給那男子行禮:“小子黃耀見過恒……大人。”
“哦。”男子玩味的笑了笑,“你知道我是誰?”他身材頎長,長相風流,一雙桃花眼看著有說不出的韻味。
林若拙苦苦思索,桃花眼風流是正常的,可到底是哪里怪呢,那一絲違和感是從哪兒來的?
“知道就知道吧,只別嚷嚷出來。今兒來是享清凈的。”男子不在意的置之一笑。
黃耀喏喏,又帶著親妹、表弟表妹給他見禮,一同口喚“恒大人”。這一回,就是林若謹也看出問題了,這一撥人顯然地位非常高。
“咦,這孩子生的倒整齊。”恒大人瞥見林若拙,驚異的打量了她幾眼,對段如錦笑道:“我瞧著比你那徒弟袁清波還強上幾分,若是你收了做徒弟,想必他日可名動天下。”
黃耀林若謹等人臉唰的就白了。
段如錦冷淡的道:“恒爺說笑了,人家是中書省林大人家的公子,怎可操此賤業。”
“那倒是。”恒大人笑了笑,又看了幾眼,招手讓林若拙過來:“走過來些,讓我細瞧瞧。”
黃耀心臟都要跳出嗓子眼了。這位爺可是京中有名的愛好男風。天!回去后爹一定會打死他的!
林若拙恍若不覺,老實的走上前,仰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的映出對方的身影。
“真是一雙好眼。”恒大人贊道,“如錦,你看是不是?只要略訓練幾年,日后便是秋水橫波、妙目昭然。無言一凝,勝似千言萬語。清波的眼也生的好,只是淺淡了些,沒有這孩子來的天然幽深。”
廢話!林若拙暗自警醒。偽兒童的眼睛自然要比真兒童來的幽深,日后當小心。
“恒爺。”段如錦冷聲提醒,“他是好人家的孩子。”
“知道!知道!”恒大人哈哈一笑,“我不過見獵心癢,隨口評價幾句而已。”說罷,從手上解下一個玉扳指,沖林若拙一努嘴:“這個,拿去玩吧。”
黃耀欲言又止,林若謹狠狠握拳,黃恬目色黯然。赫連熙溫文而笑,小五小八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小九懵懵懂懂。
林若拙眨巴眨巴眼睛,坦然接過扳指。在手上轉了轉,玉色溫潤,白璧無瑕,是上好的羊脂軟玉。歡喜一笑,轉身走到小九身邊,將那扳指遞上,笑的眉眼彎彎:“我才不認你當哥哥,不過大家可以做個朋友。喏,這個好東西送給你。”
小九傻傻道:“這是堂叔給你的。”
林若拙理直氣壯道:“送了我就是我的東西,我再轉送給你,有什么不可以?”說罷,轉過頭,挑釁的看向恒大人:“您說,可不可以?”
六歲的小孩子做出挑釁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一只被惹炸毛的小貓,漂亮的大眼睛生機勃勃。恒大人看的有趣,哈哈大笑:“不錯,送了你就是你的東西。你愛若珍寶也好,棄之敝履也好,隨便。”
林若拙頓時松了口氣。她猜對了。這種人既然喜歡漂亮小孩,就會對漂亮孩子的容忍度較高。段如錦對他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證明這人吃這一套,喜歡有個性的。照這個套路來果然沒錯。
不過……喜歡漂亮小孩,怎么怎么……變態呢。這人不是真的變態吧?想到這里,她又緊張起來。
恒大人似乎對她的興趣更足了,笑問:“你是林梓言的孫子?多大了?家中排行第幾?”
小九忙搶著道:“堂叔,他六歲,和我一般大。不是林大人的親孫,是族孫。”
黃耀一驚,恨不能堵上小九的嘴。
果然,恒大人眼睛一亮,道:“族孫。這么說來你不是官家子弟。”
林若拙一聽不好。這位十有八九是個變態,難道還想強搶良家男孩?便傲然一揚頭:“我家祖上是做官的。將來我也是要科考做進士的。”
“科考,做進士。”恒大人似笑非笑,“哎呀呀,好志氣。可是科考很難,有些人一輩子怕也考不上呢。這可怎么辦呢?不若你投奔我,我給你請最好的先生讀書,可好?”
林若拙驕傲的一甩頭:“才不好!我聰明的緊,怎么會考不上?”
“哈哈!”恒大人放聲大笑,“你聰明的緊?我還沒見人這么自夸過。”
“這可不是我自夸。”林若拙瞪大了眼睛辯解,“家里親戚,還有外面見過的客人,都夸我聰敏伶俐,日后能考上狀元呢!”說完,轉身問小九:“有沒有人這樣夸過你?”
小九道:“有的有的。好多人夸我聰明伶俐。不過,他們沒說我能考上狀元。”
“哈哈哈哈——!”恒大人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笑完,伸手拍拍林若拙飽鼓鼓的小臉:“好孩子,你是住在京城吧。改日到我家來玩。”
啊!被非禮了!林若拙大驚失色,飛速后退,兩只手緊緊捂住臉蛋。
恒大人看了又是笑。大有深意的看向黃耀:“你聽見了。”
黃耀一張臉苦得都要哭出來了。他會被打死的,他一定會被老爹打死的。
小九猶不知發生了什么,興高采烈的拉林若拙的手:“你哪天去堂叔家,我也一塊兒去。咱們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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