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川公主是個命好的姑娘,人人都這么認為。
你看,從小死了母親,被中宮皇后撫養。滿宮廷那個兄弟姐妹不討好她?哪個宮人內監敢怠慢她?
每一個身邊人都善意教導她,要討皇后娘娘的歡心,皇后娘娘是你的大恩人。沒有皇后娘娘,就沒有‘最尊貴’公主的地位。
她是最尊貴的公主?新川不知道,但有一點毋庸置疑,她必須討司徒皇后的喜歡。
單一個‘討’字就微妙的點出了這對母女間的關系。
當然,新川作為一個公主,還是最年幼的公主,基本上也很容易做到這一點,只要不去觸犯司徒皇后的某些忌諱。
比如說,顯國公家。
有很多人都猜測,她未來的夫婿會是司徒十一。但新川憑著本能告誡自己,不要去觸犯這個地雷。皇后對司徒九和司徒十一的喜愛,遠勝于對她。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新川甚至覺得,如果她不是父皇的孩子,皇后說不定還會更喜歡她一點。
于是,在姐姐臨川公主半酸半妒的打趣中,她向皇后提出:“母后,孩兒沒有同齡玩伴,一個人去攬秀園沒意思,孩兒留在宮中陪著母后。”
皇后淡淡而笑:“又說傻話,姐妹們都去,你一個人留下來干什么。一塊兒去。你若是嫌悶,叫幾個同伴陪著就是。”
新川公主便趁機撒嬌:“那我要自己選。”
皇后輕笑:“就你刁鉆事多,說說,你想請誰?”
新川公主眼珠子轉了轉,道:“那些木愣愣的閨秀沒意思,聽小九和阿瑜說,中書省林大人家的六姑娘為人很是有趣,女兒想請她。”
皇后一聽就笑:“你又見過?還不是聽小九他們攛掇的。”皇后的記性很好,很快回憶起:“那個小姑娘,不就是三年前和他們一塊兒玩,吃壞了肚子的?”
“可不就是她。”新川公主拍手而笑,“聽阿瑜說,連恒王叔都被她氣過呢,好有本事的。”
有些事新川不知道,皇后卻是知道的,比如那句有名的‘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南風了(第三聲)’。想到這個,現在還會發笑。意有所動:“好不好的,你說了不算,得把人叫過來瞧瞧。若是個妥當的,就讓她和你一塊兒去。”
新川很高興。小九拍著胸脯對她保證,只要林小六能來,她就不用怕司徒十一。
為了不興師動眾,皇后沒有下懿旨去林家宣召,而是關照恒王妃將林若拙帶進宮。
林家接到消息,又喜又怕。喜的是能給新川公主當玩伴,怕的是六丫頭實在有些不著調,勾著公主出什么事就糟了。
于是,林若拙被囑托了再囑托,教育了再教育。林老太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操碎了。哎呦,兒女是債,孫輩也是債!這個六丫頭,怎么教了這么多年還是個榆木疙瘩呢!
“好好的,別闖禍,別去不該去的地方,不該說的話別說……”
統統是老生常談,好像幾年前也有過這么一次?
林若拙挖挖耳朵,沒人欺負她她當然會很乖,被人欺負到頭上還要忍著,她一個小人物,還指望君子十年后報仇不成。
三觀早已定型的某人就當那話是催眠曲,成年人,早過了被教育的年齡段,唯有自己吃苦總結出的經驗,才會被他們牢牢深記。
當天一早,恒王府的馬車過來接人,大哥林若愚陪送,抵達王府后換馬車,恒王妃帶著她和赫連瑜一同入宮。
馬車上,恒王妃教導她:“太后故去,后/宮以皇后為尊。咱們先去拜見,你只跟著我。若是有宮女和你說什么其它娘娘召見,一概不理會,只來回我。切不可私下和人走動。”
赫連瑜立刻道:“可是我和小九說好了,小六今天進宮,帶她過去玩。”
恒王妃立刻一瞪眼:“你少出餿主意,那一回吃壞了肚子,賢妃娘娘雖不說,焉知有沒有不滿。總歸當娘的,沒人樂意自家孩子生病。”
林若拙一聽,艾瑪呀!這么一看,四妃里頭有三個得不待見她。宮廷太危險了,咱就在皇后那兒窩著了。
頭點的像小雞吃米:“我哪兒也不去,就在坤寧宮。”
赫連瑜嘟了嘟嘴:“賢妃娘娘也太婆媽了。那回我病的比小九還厲害呢,娘你都沒說我什么。”
恒王妃氣的罵他:“我不擔心?沒良心的混小子,我眼睛都哭紅了我不擔心!”當娘的看著孩子病了,有幾個能不擔心?
赫連瑜絲毫沒有體會慈母心腸,他已經激動的問起林若拙:“林小六,這幾年你學了什么?我瞧著你好97像白凈了些,還爬樹嗎?”
林若拙道:“爬的,這個東西一段時間不練手腳會生。”
赫連瑜很高興:“我就知道你不是個俗人。”
恒王妃嘴角抽了抽,很真誠的道:“林丫頭,這些話在外人面前不要說,文靜的女孩才招人喜歡。”
赫連瑜立刻嚷嚷:“不要緊的,父王說了,將來林小六嫁不出去就來咱們家。”
“咳咳咳!”恒王妃爆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她以為她的神經已經被夫君臀下訓練的很粗壯了,很顯然,王爺永遠更高一籌。
林若拙也嚇一跳,趕緊插科打諢:“不要!你家沒姐妹,不好玩!”
赫連瑜不屑道:“女孩子嬌滴滴的,有什么好玩。沒兩下就哭了。”
林若拙趕緊道:“誰說的,是你沒見過厲害的。我家大哥新娶的嫂嫂就十分厲害。有一回,房里丟了東西,誰都說自己沒拿……”她細細講了一回郭神捕破案記,“大嫂道,廚房要處理蔬菜家禽,故那邊的泥地里常有殘留,你說你沒去,你鞋底的雞毛是哪兒來的……脫了那婆子的鞋一看,果然有一片細小的絨毛……”
赫連瑜聽的入了迷,連連驚嘆:“你家竟有這么厲害的人,怎么有趣的人都生在你家了!真是!”他深以為恨。
“那是,我家大嫂很厲害的。”林若拙驕傲的炫耀,“人家家學淵源,大哥的泰山郭大人是刑部郎中,剛調入京城不久。他在好些地方任過職,凡是奇難疑案都能破獲。人稱‘宋慈再世’。”
“宋慈?宋慈是誰?”赫連瑜沒聽說過這位。
林若拙立刻用一副‘你好97無知’的表情鄙視他:“你居然不知道宋慈?《洗冤集錄》就是他寫的。”
“《洗冤集錄》,那是什么?”赫連瑜不恥下問。
恒王妃閉上眼睛,很好,想必明天,啊不,今晚府里的書房就要遭殃了。
就聽林若拙道:“這是一本教你學會‘如何讓死人說話’的奇書。”聲音森森,營造出一股神秘氣氛。
果然,赫連瑜覺得刺激的不得了:“還有這樣的書?還有這樣的?”
“哼哼!”林若拙故作冷笑,“這種書怕鬼的人是看不得的。你回頭看了害怕別來找我。”
“我才不怕!”赫連瑜立刻發誓,又問:“你看過嗎?”
林若拙連連搖頭,這種變態人士才會癡迷的東西她敬謝不敏:“沒有,我不敢看。”
赫連瑜笑她:“原來你也是個膽小鬼。”
林若拙點頭承認:“我有不怕的,也有害怕的。這有什么好丟人的,害怕就是害怕。”
恒王妃驚訝的睜眼,瞥了瞥她。放任林若拙和兒子混說,是因為赫連瑜平時沒有玩伴,一個人很孤單。便是從外面招了伴讀,也多少有些奉承諂媚。并無一人如林家丫頭一般將他當成普通朋友相處。為了這份難得的童真,她也就算了。不想,這丫頭還有幾分不凡,竟能說出那番話。“赫連瑜不知母親所想,他正嘿嘿得意而笑。心道終于知道林小六的弱點了,原來這家伙怕鬼。嘿嘿,找機會嚇她一嚇,嚇得她驚慌尖叫,害怕之極,肯定很有意思。
至于為什么‘林若拙被他嚇得害怕’會很有意思,赫連瑜從未深想過。
馬車終于駛進皇宮。因為是恒王府的車,可以一路通行。不過至內廷門處,還是要下來換車。然后到坤寧宮不遠,則需要步行。
坤寧宮靜深悠遠,高大的梧桐樹、幽幽青竹、碧綠芭蕉。到處是青翠之色,花朵很少,從氣氛上來說,有點不太像女人住的地方。
帶路的宮女迎她們進正臀,幽幽檀香飄拂。林若拙微微詫異,居然是檀香。這個,似乎是修行之人用的多。
上座一位深紫色華服女子,金色的繡紋勾勒出鳳翱九天,滿頭烏發不見一絲雜色,十二根成色一模一樣的白玉簪分插發髻,中間一柄琉璃鳳凰,垂銜明珠一串。
磕頭見了禮,就聽上面人柔聲道:“抬起頭我看看。”
自從進臀門就只看腳尖前面一塊地面的林若拙,聽話的抬起頭,不能直視皇后眼睛,目光略微一掃,停在她下巴部位。
司徒皇后是個很美麗的女人,美麗的有些讓人驚訝。一般來說,皇后什么的該是端莊,寵妃才和美麗搭邊。不過聯想到司徒家族的前朝歷史,又欣然而解。世家嘛,多少代美女基因改造,不美麗才不正常了。
就聽司徒皇后輕笑:“這么個小小的姑娘,就是她氣的恒王弟說不出話來?”
恒王妃很無奈,道:“就是她。”
林若拙納悶,她什么時候把恒親王氣的說不出話了?
司徒皇后見她一臉疑惑,笑道:“就是你那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男風了’氣的他呀!”
“噗——”旁邊傳來一聲放肆的輕笑,一個清越如水的男聲道:“姑姑,原來這句話的出處在這里。”
居然有人敢在坤寧宮這么放肆,還是個男的?
林若拙驚訝的轉頭,霎時,呼吸一滯。
仿佛二維世界的美男子從清秀山水間躍然而出,一個很美的少年正一臉興趣的打量她。
恒王妃給介紹:“這是顯國公府二公子。”
司徒十一。四個字赫然躍上心頭。黃恬的話猶在耳畔:司徒十一絕美如玉、擲果盈車、側帽風流。
果然,是個囂張的美少年。
美少年什么她沒有興趣,囂張的美少年更沒興趣。
林若拙索然無味的轉回頭,一個被寵壞的小男孩罷了。即不如小九來的可愛,也不如赫連瑜心地純凈。
司徒十一似乎對她很感興趣,見她只驚艷一瞬就恢復平靜,隨后更是不屑再看他,還從來沒有碰見過這樣的小姑娘。
司徒皇后倒是對林若拙有了幾分高看。她見過的年輕女子,除了新川對他不假辭色,其余皆會被青珺相貌所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