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東平府這里,較遠處的東昌府和被官軍禍害不輕的濟州城也是迎來了兩撥不速之客。
去往東昌府的是楊志營和卞祥營,就怕那里還有抵抗的兵馬。所以去一步一騎,兩營兵馬以防萬一。
而去往濟州城的就簡單的多了,因為離著梁山最近,史文恭帶著人,一路上在百姓吶喊助威聲中,直入了被百姓打開城門的濟州城。
所以說種什么因得什么果,你不把百姓當回事,肆意的禍害,就要承擔百姓憤怒之后的后果,就不要怨危難來臨時,百姓棄你而不顧,反而就敵。雖說這都是高俅做的孽,跟濟州城的官吏關系不大。可是高俅不是跑了么,就你陳文昭還在這,你作為父母官,遇事管不了,不找你找誰。
陳文昭初識聽聞城池被百姓聯合賊人打破了,還有些氣憤慌張。不過隨后就釋然了,他太知道官軍在這時,給這座城池和周邊百姓造成了多大的傷害了。
陳文昭心里不由一嘆,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我半輩子兢兢業業的,也沒做過什么虧心事,最為踏實想要做的,就是想為百姓們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如今被高俅這廝連累的失了民心,就要失陷賊人之手了。罷了!也許這就是命數吧。誰讓當初高俅在時,自己反對他縱兵的態度不堅決呢,說起來也是自己的問題。”
就在這時,衙門被沖破了,陳文昭知道是賊人進來了,他雖然有些慌張,但是還算能坐的住。安穩的坐在座位上,等著人來,他不想表現的慌里慌張的,沒點朝廷官員的樣子。
哪知沖進衙門的,不是梁山人馬,反而全都是濟州城內的百姓,只聽這些情緒激動的百姓口中紛紛喊著:“活捉陳文昭!活捉陳文昭!”
面對群情激奮的老百姓,陳文昭本來調整好的心態瞬間就崩了。
他怎么也沒想到最先沖進來的竟然是城內的百姓!想要呵斥,卻怎么也開不了口。他能說什么?說他們目無王法么?可是那高俅在這時,他眼中可有王法?說他們助紂為虐么?可是搶劫他們,誣陷他們的卻是官軍,反而賊人經常為他們做主,誰是正義誰是邪惡?
他本來是做好了最壞準備了,無非就是深陷梁山,不能脫身罷了,自己做官時做的事完全不夠梁山審判殺人的標準。這伙賊人向來做事有規矩,定然也不會就在自己這里出了岔子的。
可是現在望著這些他治下的老少各異的黎民百姓,同仇敵愾恨不得吃了自己的面孔,他這種還算好官,經常被百姓贊揚的人,一下子就有些接受不了了。這也讓他一直以來的信念,幾乎要轟然崩塌,他不禁捫心自問,自己當真就這么招人恨么?
陳文昭頹然的坐在椅子上,任由百姓們肆意的謾罵,無聲的承受著。不過這里卻不只是有他一人,還有一個人陪著他坐在這,就是他的幕僚于正,這人倒是有幾分義氣,在知道賊人入城,其他人都慌忙跑了時,還能在這陪著,這就不錯了。
只聽他站出來道:“你們這幾個月受的那些苦,關我們相公什么事,那高俅官大好幾級,又有大軍兵權在手,陳相公就是想管也管不到他啊。你們要找人報仇去找那高俅去,來府衙鬧騰什么!”
“俺們不管,你們這些朝廷的人都是一般的黑,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朝廷不干人事,還不準俺們梁山泊上的好漢們干了?俺們村里出去的學究說,天不行道久矣!好不容易俺們梁山泊要替天行道,你們偏偏跳出來攔著擋著!你說,叫俺們說你們甚么好呢?你們既然憋著勁見不得俺們好,俺們要是眼睜睜看著梁山倒了,俺們不但這輩子白活了。還是子孫萬代的罪人!俺們今天也要替天行道!”
眼看著百姓們情緒到了,就要動手時。
幕僚于正擋在前面喝道:“冤有頭,債有主!又不是相公害你們的!你……你莫要造次!”
“冤有頭債有主?好,你說說,俺們的親人在鄆州受苦受屈的時候,相公在哪里?官軍強搶俺們的糧食,誣陷俺們為匪盜的時候,相公在哪里?俺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相公又在哪里?他作為給我們做主的父母官,平時拿著俺們供養的俸祿,這時候怎么就不管我們了,俺們現在找他有什么不對。”
陳文昭知道這時說什么也沒用了,越說越能引發百姓的憤怒。是以他只是安心等待著命運的降臨。
就在百姓們正在喊打喊殺時,只聽后方一聲大喝想起:“鄉親們,都聽梁山史文恭說一句!”
這一聲比什么都要好使。百姓們聽到是梁山的人開了口,不由得都停下手,紛紛回頭望去,這時有人喊道:“俺們都先別動,聽俺們梁山上的好漢怎么說!”
史文恭三步并作兩步,擠到了陳文昭的身邊,朝面前密密麻麻的百姓們道:
“各位濟州的父老鄉親,小弟梁山史文恭!下山之前,寨主花榮哥哥曾親自交待于我,命小弟請這位陳知府上山,大家若要是侵害了他,豈不是叫小弟坐蠟,回去無法交待!還請哥哥嫂嫂,叔叔大爺,高抬貴手則個!”
“下山時,哥哥只是說了一句,‘濟州知州陳文昭還不錯’,意思就是這人做官還可以,沒必要喊打喊殺的。小弟再上梁山之前,也曾做過一些錯事,幸好被哥哥點醒了。這次有任務給了小弟,還請各位鄉親不要讓小弟完不成啊,壞了哥哥的印象,小弟在這里感激不盡。”
史文恭四面抱拳,心中一股豪氣充斥胸膛。想當年在曾頭市,渾渾噩噩過了多年,自以為風光無限,只不過是為異族為效力,為虎作倀。哪有現在為百姓們除掉身上的枷鎖這種事有意義,哪有到海外替華夏開疆拓土來的榮耀。
“啊?是寨主他老人家要請他上山?朝廷里就沒個好東西,請上去做么?”和梁山好漢打交道就這個好,心里有話可以直說,不必藏著掖著,也沒有人會覺得你這樣就是冒犯了他。不過就是不知道二十多歲的花榮,聽到一把年紀的漢子稱呼他為老人家后,會是什么表情。
“就是!朝廷不但沒有好東西,還專門排斥好人、良人,山上多的是原先朝廷的好漢,還不都是被他們陷害逼上梁山的么。”
“好了,既然是寨主他老人家要的人,咱們也不能破壞了,讓這位將軍難做。大家都散開吧!”這時一個老人家站出來說道。
“多謝各位鄉親了。”史文恭又是朝著周圍一禮后,轉身對著陳文昭道:“走吧,陳相公,哥哥要和你徐徐舊!”
“對了,這位也一起吧!”這是對著陳文昭的幕僚于正說的。
濟州這邊進行的順利,東昌府那里也是不差。雖然知府潘康成組織了一千步軍抵抗了一下,不過沒什么用,被卞祥一次就沖了上去。隨后打開城門,楊志營隨后就進了城。這么順利的破城,也是有城中百姓的功勞的,城中的百姓聽聞時梁山大王們來了,都是毫不懼怕,反而喜氣洋洋的。在卞祥攻城的時候,更是主動隔著遠遠的吶喊,讓禁軍士兵們不要抵抗,在這種城內城外都不是主場的地方作戰,士氣可想而知了。
潘康成是個清官,上任東昌府已經兩年了,可是存在感實在不怎么高。因為在他來之前,這里的百姓就受到過水泊梁山的仁政,而他再怎么清廉,也是在整個大宋的框架下發揮的,該收的稅還是要收,根本和梁山沒法比。
水泊梁山這里是大宋王朝少有的樂土,而創造這片樂土的那個人。在潘康成到來之前,就已經牢牢的站穩了腳跟。他仿佛見證了一段歷史,一個在民心的掌控上足以碾壓朝廷的武裝集團,崛起了。
《孟子》一書中有一句名言,叫做“觀于海者難為水”,也就是日后那句膾炙人口“曾經滄海難為水”的原始版本,意思是,大海都見識過,見到一般的小江小河又怎么會激動呢?
想一個不抽稅,不納糧的武裝集團,有病免費給你醫,有冤無償給你報,還給你提供無數掙錢發家的機會,有了這樣的依靠,誰不發至內心的去擁護他?
可以說,無論朝廷派誰在水泊梁山周圍州府牧守一方,都是回天無力的,挽回不了已然失去的民心。即便是潘康成這樣的清官,好官,在梁山已成系統的仁政面前,也施展不開。更何況他頭上還有無數體制壓制著,能全力維持下去已經算不錯了。至于朝廷那個早已經叫自己丟了個干凈的尊嚴,很難靠幾位官場中的異類就來找回的。
卞祥和楊志入城后,就見了被從城墻上帶過來的潘康成,此時這位文官身上雖說不是很狼狽,但也不是那么的整齊。這位知府能在兵力不占優的情況下,還不逃跑,反而上了城墻,膽氣就能讓他們佩服的了。
卞祥開口道:“潘知府,多有得罪了,還請同我們一起上山吧。現在程知府和陳知州怕是已經到了梁山了。咱們也不要遲了。”
卞祥和楊志對于這位知府始終保持著客氣。只因花榮下山時說了,這三處的官員,最清廉的應該就是這位了。既然在這種奸宦掌權的形勢下,還能保持本心,為政清廉,那么對其保持應有敬意還是很有必要的。
潘康成點了點頭道:“正好我也想見見你們的首領,頭前帶路吧!”他也是知道,既然逃不過去,索性也不做多言了,去看看這令人佩服的賊首也不錯。他也確實對于梁山的觀念比較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