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
來自薩拉托加號航母的威廉·凱亨少尉聞言放下手中的刀叉，嚼著多汁的牛排，問道。
所有飛行員們也都看著周至寒，他們也想知道，壽命平均只有三月的中國飛行員，在每次出征前都會做些什么。
在此之前，有幾次訓練后的閑暇時，大家曾問過周上校，抗日戰爭中，中國飛行員的那些英勇事跡。
對此，周上校似乎是不愿意多說，每每一語帶過。
每當這個時候，飛行員們就能感覺周上校在這一瞬間似乎顯得非常疲勞，很憔悴！
于是幾次過后，無人再提此事。
現在，周上校主動聊起此事，大家立刻來了興致。
“寫遺書！”
“寫遺書？”
凱亨覺得很新鮮，雖然在此之前他們都知道，士兵上戰場前是要寫遺書的，但中國的飛行員每次上戰場之前都要寫遺書，那就有意思了。
“為什么每次都要寫遺書？”
來自企業號航空母艦上的上士飛行員丹尼爾·瓊斯也很好奇。
周至寒表情嚴肅：“剛開始的時候，飛行員們寫的遺書都被放在機場專人那里保管，平安回來的人寫的遺書不用寄走，戰死的遺書寄給其家人。
但由于當時日本空軍太強大，經常我們飛行員執行完任務回來時，機場就被日本戰機偷襲了，保管遺書的人或遺書，常被戰火吞噬。
遺書被燒，對返航的飛行員來說沒有損失，而那些戰死的飛行員的家人，最后連個遺言也沒有得到。
所以后來每一次上戰場前，飛行員都會寫遺書，分放在多人那，為的就是防止哪天回不來了，也不至于死后想對家人說的話也沒留下。”
24名美國飛行員靜靜地聽著，沒有人說話，他們聽出了中國的抗戰艱苦。
“自1937年淞滬會戰后，我教過的飛行員數百人，這其中有九成戰死，這也是為什么每次你們問我關于中國飛行員的事跡時，我不愿多說的原因。
每當我想起那些年輕的面孔，都有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我常常無助地看著他們飛上天空，從此不再回來而無能為力。”
周至寒說著嘆了口氣：“為此，我只能選擇性的把他們遺忘。”周至寒眼睛忽然濕潤，摸著胸口，瞬間似乎蒼老了幾十年，“但，他們都在這。”
屋里落針可聞。
過了會，周至寒平復情緒后笑了笑：“你們有沒有想過，當有一天走向戰場時，想給家人留下些什么？”
周至寒說完，靜靜地看著這24名飛行員。
他繞了一大圈子，最后這句話才是他最想說的。
他得讓這24個飛行員留下遺書，這是他作為一名飛行教官應盡的義務。
在歷史的進程中，也許他們其中有很多人會在偷襲中死去，也許有的人僥幸存活下來。
被他選中成為飛虎隊的這些飛行員，有的也許是幸運的，有的或許是不幸。
但不管怎么說，經明晨一戰，他們都會成為美國人民心中的英雄。
幸運和噩運一個在左一個在右，就像天才和瘋子。
而平庸的人選擇站在中間。
明天早晨，他將帶著他們飛上天空，以絕對的劣勢，迎戰強大的日本航空隊，所有人生死難料。
說實話，這24名美國飛行員能不能擋住日本人的第一波攻擊，他心里沒數，畢竟他們絕大多數人從來沒有經歷過戰火的考驗。
訓練精英和實戰精英完全是兩碼事。
這次偷襲珍珠港，日本海航軍精銳盡出，他們實戰能力在當下世界空軍中，唯德國飛行員或許能勝他們一籌，英國頂多與其相當，美國飛行員難望其項背。
就當下來說，f4f野貓戰斗機和p40戰斧的性能，還不足以和如日中天的零式戰斗機相抗衡。
珍珠港之戰，在天時，地利，人和，武器，經驗這五大因素比拼中，東道主美國海航戰機全面下風。
面對周至寒突然提出的問題，24名飛行員頓時陷入沉思：是啊，有一天我走上戰場，該對我的父母家人說些什么呢？
“明天早晨，所有人把遺書交給我，我替你們保管。”周至寒似笑非笑，“這，也是學習的一部分。你們每個人必須把最想對父母，兄弟，愛人，朋友說的話如實留在遺書里。這是每一名飛行員應盡的義務，只有身心再無掛念，才能在以后的生死大戰中勇往直前，所向披靡。”
說完，周至寒走出房間，走上機場調度室的塔臺，看著面前燈火通明的珍珠港基地，這是它最后的寧靜。
八艘戰列艦安靜地停泊在瓦胡島各自的駐地上，全然不知死神正在快速接近。
周至寒點燃一根香煙，看著大海的深處喃喃自語，日本的戰機，很快就要起飛了。
然后他走下塔臺，前往停著25架戰斗機的哈雷瓦機場。
在戰前，他要逐一檢查這25架戰斗機，今天是周六，他有點不相信那些急于去尋歡作樂的機械師們……
南云忠一站在航空母艦指揮室里，那張僵尸臉依然毫無波瀾：“美軍的戰列艦，今天有沒有出海的？”
情報參謀小野海軍少佐立刻回答：“目前八艘戰列艦都在港內，不過其中的五艘曾在11月29日啟航，因為按規定的停留時間是8天，所以，說不定他們明天早晨就該出海了。”
草鹿參謀長說道：“明天是禮拜日，即便是出海，按照慣例，也是應該在十日，也就是下星期二。禮拜天，喜歡享樂的美國人是不會出去的。”
“但愿如此，也許這個時期，美國艦隊有可能不過星期六和星期日。”山口聞多接口說道。
“可惜啊，航空母艦都不在。”
負責這次偷襲計劃的策劃人，原田實中佐的語氣有些失望。
小野少佐稍微沉思后說道：“企業號航空母艦是在11月29日出的海，現在還沒返回，列克星敦號是在12月6日和五艘重型巡洋艦出海的，我覺得企業號有可能在今天夜里返回珍珠港，按照慣例，星期六是返航的日子。”
“另外兩艘航母約克城號和大黃蜂號到哪兒去了？它們一直沒有消息，會不會在夏威夷群島地區？”原田實中佐有些疑惑。
小野少佐：“這兩艘航空母艦是太平洋艦隊兵力，按理說應該在夏威夷地區，說不定今天夜里，會和企業號航空母艦一起回到基地也有可能呢！”
“如果是這樣，那就好極了，只要有這幾艘航空母艦在，其他八艘戰列艦全都不在，也沒啥關系。”原田實中佐興奮地說道……
1941年12月7日23點30分，日軍突襲特混編隊經過12天約6600公里的航程，順利抵達珍珠港以北約420公里的預定海域，停了下來。
夏威夷時間清晨3點30分，萬籟寂靜的夜空中，突然響起刺耳的軍號聲，日軍機動部隊各艦艇上的號令兵，鼓足全身力氣吹響起床號。
屬于美國人的最后一個和平之夜，終于結束了！
當起床號吹起的那一瞬間，六艘航空母艦開始左滿舵，朝頂著海風的方向轉彎，這種角度，最適合轟炸機的迎風起飛。
珍珠港大戰，終于拉開帷幕。
而此時，珍珠港里的美國士兵正在酣然入睡，全然不知厄運正在向他們悄悄降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