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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國亂時節多妖孽,心存厚道人自安(三)

  人流涌動,如同萬川歸海,又如拔了塞子的水池。

  原本好像只剩下一口氣的人,紛紛站了起來,如同枯骨復起,沖向粥棚。

  錢逸群一聽是紅陽教,不由輕微嘆氣。這小動作卻被楊愛抓了個正著,問道:“老師為何氣?”

  “飲鴆止渴。”錢逸群簡單答道。

  楊愛當然知道飲鴆止渴的典故,但并不知道為什么說去搶粥就是飲鴆止渴,難道粥里會有毒不成?

  “紅陽教是白蓮教的一支。”白沙上前解說道,“道長所謂的飲鴆止渴,是怕這些人陷入邪教不能自拔吧。”

  “命都沒了,管什么邪教。”符玉澤身為道士,卻還沒有相應的宗教純潔感。

  許多人的想法都是如符玉澤一般。他們只要活下去,并不在乎吃了誰家的米。

  “這些人,為什么不去玉鉤洞天呢?”方清竹低聲道,“我聽一泉妹妹說,洞天里勞力不足,有的是地。”

  白沙苦笑道:“這些人從河南一路行到這里,已經是十不存一,要再往揚州走,更不知道有幾個能活著。而且穿州過府可不容易,更別說還要繞開南京。”

  方清竹哦了一聲,垂眼不忍細看。

  “我們繞路走吧。”錢逸群輕輕拍了拍鹿頸,想避開人潮。

  誰知更多的人從外面涌來,竟然沒法回頭,只能順著人流往前挪。

  白楓和錢衛提著寶劍,走在兩旁。阿牛舉著兩丈長的降魔金剛杵走在最后,望過去就如廟里的護法金剛一般。有這三人將隊伍圍了起來,才不至于被洶涌人流沖散。

  “喂,你這鹿賣么!”突然一個尖銳的聲音壓過人群,傳到的錢逸群耳中。

  錢逸群循聲望去,一個頭系紅巾的男子正朝自己的喊道。

  這額頭一抹紅巾看似尋常,其實卻是身份的象征。

  白蓮教以三陽輪轉為教義,相信燃燈佛掌管青陽世,釋迦佛掌紅陽世,彌勒佛掌白陽世口三世佛,三世界,正應過去、現在、將來。照他們的推算,眼下正是紅陽末世,只有信了圣教白蓮,才能度過此“紅羊劫”進入白陽凈土世界。

  所以許多白蓮支派,都以紅色頭巾為標志。

  “抱歉,不賣。”錢逸群搖了搖頭,好言答道。

  做善事是論行不論心的,無論這些邪教徒想收買人心或是擴充勢力,只要在事實上減少了餓槨遍野的慘劇,錢逸群便不會有心為難。他這道人的身份都十分可疑,更別說當今狂信徒了。

  “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么?”那人在三月里穿著單衣,扭胯上前,顯得頗有氣勢。

  錢逸群卻從他暗顫大腿和微微發青的嘴唇上看出了些許端倪,這人頭上的紅巾,并不能讓他吃飽穿暖。

  “剛過了鳳陽府,這里該是個什么鎮子吧。”錢逸群邊說邊走,并沒有停留的打算,“對了,你不是本地人么?”

  “我操你十八代祖宗!我是說:你知道這是誰的地盤么!”那人破口大罵,一字一頓地吼了出來。

  聽到這聲吼,更多頭纏紅巾的男子涌了出來,氣勢洶洶地圍住了錢逸群一行人。他們的威力之大,使得原本勢不可擋的饑民浪潮也為之改道,不敢硬闖。

  白沙翻身下馬上前道:“諸位,我們只是過路的旅人,還望行個方便。”說罷,手中已經多了一錠銀子,不動聲色地遞給那最先發難的男子。

  那男子接過銀子,收入懷中,往地上啐了了一口,放緩了。吻,拖長音道:“道人,你這鹿怎么賣?”

  白沙無奈搖頭,轉身往馬邊走去,踏鐙上馬,暗道:人要作死便怎么都攔不住了。

  錢逸群抿了抿嘴,心中暗道:若是祖師們碰到這種情況怎么辦?把鹿送給他?還是說他們有更大的智慧來開導此人?

  “唉,”錢逸群半天沒想出還有什么別的辦法,只好嘆了。氣,直言道,“道人我已經很久不做那當街殺人的幼稚事了,你們快些讓開吧。”

  “你還殺過人!”那紅巾男子大笑一聲,“弟兄們,這可是小牛鼻子自己承認的!咱們拿了他去見官,定有賞錢啊!”

  一行人登時興奮起來,紛紛掏出家伙。哪里有什么刀劍,盡是些竹槍木刀,哨棒鐵尺便算是裝備精良的了。

  錢逸群轉頭道:“誰去嚇唬他們一下?”

  “老師,放著我來!”顧媚娘嬌呼一聲,躍下馬兒,懷抱寶劍,沖著前面那些人叫道:“你們一起上吧!”

  那些人見來了個細皮嫩肉美目流連的小姑娘,登時淫笑聲氣。為首那個男子手持鐵尺,上前笑道:“小娘子可許了人家么?”

  顧媚娘甜甜一笑,道:“你說什么?我聽不清,且湊近些嘛。”

  那人還從未與如此美女說過話,更見她毫不膽怯,聲音甜美,心里癢癢得就如無數螞蟻爬過一般。他就像是被花香吸引了的蜜蜂,無知無畏地走上前道:“小娘子叫甚么名兒?”

  “你奶奶!”顧媚娘突然雙眉一豎,懷中寶劍哐當出鞘,帶著顫鳴朝那人刺去。

  那人大吃一驚,瞬間清醒過來,一見兩人之間隔開五六步,只是微微退了半步,擺出架勢。

  他只道距離太遠,那小娘皮刺不到他。

  誰知顧媚娘飛身上前已經拉近了兩三步,手中寶劍卻是直直擲出,在空中瞬間飛過剩下那幾步,奔到那人面前。

  那人鐵尺上撩,想撥開這飛劍,正待說兩句場面話,好名正言順拿下顧媚娘。只見那劍在半空中一滯一頓,讓過了鐵尺,旋即發動,直闖中門。

  寶劍只發出噗地一聲,便刺入了那人膻中要穴。

  顧媚娘劍指一比,拔劍而出。細窄的創口中飆出一道血線,嘶嘶作響。

  “我只是讓你嚇唬嚇唬你……”錢逸群有些無語。

  當街殺人也要看情況。

  如錢家那般的地頭蛇,殺個把家丁,左右鄰舍誰敢亂說?何況真要出了事,還可以斬白鵝。

  現在站在人家的地盤上,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這么殺人終究會有麻煩的。

  人群之中爆出驚呼,不過更多的人只是繞開此處,對他們來說搶粥才是第一要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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