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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五章 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六)

  繆律木臉上猶如開了個彩錦鋪子,時而白,時而青,時而黑,時而紅。

  在這場不被人矚目,卻又關系到整個戰局的戰斗中,他已經完全被擊敗了。

  從一開始的步步施壓,如今卻落得個被反制的境地。

  符中的木炁,已經不再受他掌控,而是徹底淪為錢逸群的力量,通過身體周轉化作奇異的草木,搶占這片有限的空間。

  ……我還有什么臉面回天師府!

  繆建木的心頭滴血。

  很少有人知道龍虎山青府正符的厲害,作為年輕一輩的餃餃者,繆建木能得到這么一枚,也是珍而寶之。若不是錢逸群表現得太讓他重視,是絕對不肯輕易動用這枚玉符的。而此刻,這天師府的一流強符,比戊土神兵符更強的強符,就這么被人反用了。

  ——若是不殺了你,我還如何活在這世上!

  繆建木從未感受過如此強勁的殺意。一時之間,他甚至難以接受這是發自內心的聲音,直到他再次咬了咬舌尖,堅定了這個心念。他手掌一翻,已經喚出一把玉符,枚枚不凡,可見殺心堅定。

  “金光爍處,鬼妖喪膽!吾奉圓明道母天尊之令,疾!”

  繆建木高聲喝道,一枚玉符凌空躍起,朝錢逸群裹身的金光之中飛去。

  “小心!斗姆除妖符!”符玉澤邊往錢逸群那邊跑,邊跳起來高聲示警。

  阿牛聞聲而動,巨大的伏魔杵高高拋起,竟被他朝那玉符擲了過去。巨大的金屬杖在空中發出嗡嗡顫鳴,終究是沒有砸中那枚二指寬打開玉符。

  “御劍啊!”楊愛急得跺腳,對顧媚娘喊道。

  其實她看得出,這距離已經超過了媚娘的飛劍能夠攔截的范圍,但她更知道這玉符若是落在了錢逸群身上,絕對有翻轉戰局的可能。

  楊愛止不住眼眶中的清淚,鼻頭酸痛,只恨自己修為太淺,此刻竟然幫不上一點忙。

  媚娘緊緊握住楊愛的手,也沒有絲毫辦法,只能望向光繭之中隱約可見的人影,心中急道:怎么老師還不能破繭而出呢!

  并非錢逸群不愿,實在是他不能。

  這團木炁凝結而成的光繭形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將他囚禁其中。強大的木炁從頭頂百匯涌入,流轉周身經脈、四肢百骸,被導入肝內。錢逸群必須要在第一時間將這木炁揮霍出去,否則便是爆體而亡。

  此刻別說一枚玉符級別的斗姆除妖符,就算是一張三流道士畫的四流靈符,也能讓錢逸群好好喝上一壺。

  錢逸群身在光繭之中,對外面的動靜卻了如指掌!心中騰起一股沮喪:難道我就要止步于此么!我還想再見見師父,見見父母啊!

  還有以蛛……

  錢逸群的目光落在了青光之中的黑影上。

  那是以自殺的姿態投身青光的以琳。

  只是這一瞥,錢逸群的神念宛如錘擊,心神混亂,木炁竄得更加瘋狂無序,周身骨骼咔咔作響,好像隨時都會爆體而亡一般。

  光繭之外,斗姆除妖符已經飛臨一丈之內。

  顧媚娘用力閉上眼睛,不忍看到恐怖的一面。

  “師弟!”阿牛一聲獅子吼,試圖喚醒錢逸群。

  錢逸群被這佛門罡氣一震,噗地吐出一口鮮血。

  那血霧倒是穿過了光繭,讓外面的人看得無比揪心。

  或者暗喜。

  繆建木見錢逸群已經撐不住了,當即加重口訣,手指揮動……

  “爆!”繆建木脖頸間血管暴起,沖玉符喊道。

  “嘻!”

  一聲嬌喝,好像是對繆建木的回應。

  以琳纖長的身影從青光之中飛射出來,撲向那道斗姆除妖符。

  除妖符在繆建木的敕令下,登時爆出一團宛如烈日的金光。

  若是沒有以琳擋在錢逸群身前,這金光所蘊含的道炁,足以震殺錢逸群兩個來回。

  面對這個小太陽,眾人在經過短暫的盲視之后,偏著頭,小心翼翼地望了過去。

  以琳四肢大敞,懸浮空中,身后是一面扇子,如同孔雀開屏一般張開。在金光的照耀下,一時分辨不出顏色。

  金光緩緩消散,繆建木眼看著青色光繭依舊矗立在那兒,眼中流出濃濃失望。他講目光投向了阻他除魔的肇事者,那個敢迎著斗姆除妖符當肉盾的女人。

  或許,稱之為女妖更為恰當。

  黯淡的金光提供了絕佳的光源,正好讓眾人看清以琳的真容。

  那一張溫潤的面龐,從眼角、鼻孔、嘴唇流出條條殷虹的血跡。她的頭發銀白,沒有一絲雜色。頭頂上貌似發髻的兩團,不自覺地抽搐,卻是一雙挺立的尖耳朵。當一個美女長出了狐貍的耳朵,誰都能看出她的身份……狐妖!

  “那是她的尾巴!”有人驚恐地大聲叫道。

  “扇子”紛紛垂落,果然是這狐妖的九條毛茸茸的大尾巴!

  光這超過一人身的尾巴,就足以嚇得小兒不敢夜啼。

  以琳耳中嗡嗡作響,眼前是金光閃爍,鼻子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連自己的血腥味都嗅不到。她不知道錢逸群是否安全了,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須走。

  落在地上的以琳四肢無力,幾乎難以站起來。

  “嗷!嗷嗷!”

  比犬吠略為生脆的狐啼聲壓過了耳鳴,傳入以琳耳中。

  這熟悉的聲音是她初生時真正的母語。

  以琳循著聲音,跌跌撞撞跑了過去,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的林中。

  ……不能讓他看到我這個樣子!

  以琳一念及此,渾然忘記了顫抖的五臟六腑,忘記了頭暈目盲,忘記了世間一切,只想早些消失在人群之前。

  “以琳!”錢逸群努力想平復身中的木炁亂流,心頭卻是一痛,好像被人奪去了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濃烈的失落感讓他幾乎對生命失去了渴望,任由蓬勃的木炁一股腦涌入身中,再無從抵抗。

  四肢百骸就像是被撐裂一般,錢逸群在劇痛之中再難保有意識,呀地慘叫一聲便昏迷過去。

  只是一瞬。

  這一瞬又像是無窮的隧道,讓錢逸群走了不知多少光陰。

  當他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驀然發現自己竟然看到了靈蘊海,看到了清心鐘,看到了鐘頂的玉清雷符。

  這不是一個人視野,而是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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