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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樸素的政治智慧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杜建學的看法和懷疑是對的,這或許正是因為杜建學跟金澤滔不太熟悉,旁觀者清的緣故,就如溫重岳一樣,初次和金澤滔認識,也有過類似的觀感。

  杜建學不懷疑金澤滔的能力和人品,但懷疑他的動機,或許他是把現實當成了舞臺,把每次談話都當成了念臺詞,傾注了感情的演出自然讓人感覺真誠。

  杜建學的玩味在于他對人性有著太過深刻的了解,他大學念的是心理學,反過來也可以這樣說,金澤滔把現實當舞臺,他卻把社會當作了舞臺,他喜歡坐臺下觀察研究演戲的人。

  從這點上說,杜建學跟曲向東相似,喜歡琢磨人,唯一的區別是,杜建學從心理學上觀察人,曲向東是從社會學上觀察人。

  在曲書記等領導面前,金澤滔從不信口開河,添油加醋,換句話說,他對領導不撒謊,不隱瞞,說了的,一定是實話,經得起調查,他一直認為,撒謊是最愚蠢的行為,代價巨大,得不償失。

  撒了一次謊,你得不斷地撒謊,繼而你的人品就如謊言一樣,一文不名。當然,他有不說話的權利,凡不愿讓領導知曉的,他可以三緘其口。即便被領導問起,還有個解釋和說真話的余地。

  這就是金澤滔樸素的政治智慧。

  曲向東琢磨人,也會打磨人,但當他有自己的結論時,他就不會懷疑自己的判斷或許,這也是他讓外人看起來刻板的主要原因。

  曲向東贊同說:“你說的很好,正式黨員了那是好事啊,肩上負的責任更艱巨了基層黨員領導干部,不能僅在意自己的一地一城,要跳出自己的圈子看全縣,你什么想法?”

  金澤滔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跟組織提要求,還真有點不習慣,我想把組織關系放在財稅局,不知可不可行?”

  金澤滔深悉曲書記的脾性,嘴里說著不習慣,但提要求卻沒一點猶豫。

  曲向東難得地開起了玩笑:“你倒對財稅部門一往情深。”

  杜建學端著酒杯卻閉目靜思,心里卻想著金澤滔會提什么要求,作為鄉鎮副鎮長,按現在的組織配備慣例有黨員身份的一般都掛上黨委委員,他這是向分管組織的領導直接要官了。

  待金澤滔提出要把組織關系轉到財稅局,卻有點不理解了,按說,一個鄉鎮財稅所長,即使掛上縣財稅局黨組成員,也無分工職責。

  相反,如果在東源鎮掛上黨委委員,他在東源鎮將有更大的發言權和參與決策的權力,對推動他分管的產業辦工作也大有助力。

  對于杜建學的疑惑,金澤滔說:“杜縣長,東源灘涂產業化和繡服產業化工作已基本走上軌道,而且,我認為,鄉鎮工作,需要的是腳踏實地,心中裝著百姓的鄉鎮干部,而不是黨委委員,再說,在現在的政治大環境下,副鎮長完全可以推動產業化工作。”

  “相反,財稅局,就我個人而言,更有挑戰性,財稅部門是政府綜合經濟管理部門,它不能僅停留在收收稅,化化錢,管管人上,它更重要的職能是當好參謀,圍繞縣委縣政府的中心工作獻計獻策,它應該站在全縣的高度,謀劃全局。”

  金澤滔說到財稅工作,激情飛揚,杜建學有些恍惚,或許自己的看法真有些偏頗,他的表情真誠且充滿活力,此刻,你不能懷疑他的真實。

  他一向以來對自巴的眼光和看法從不懷疑,但此時他有些動搖。

  他之前提出讓金澤滔到縣府辦,絕非只是一時興起隨口說說,一方面是借重他的能力,另一方面,他要置金澤滔于自己眼皮底下,加以磨礪,但卻被更好為人師的曲向東一口否決了。

  但這時候,他卻真是心動了,財稅局就是縣長的錢袋子,從有利于工作大局出發,財稅局長不僅僅是管錢的,他還應該會生錢,更要會用錢,充分發揮好財稅局的職能作用,財稅局長才是真正的賢內助,而不僅僅是管家婆。

  但現在的財稅局讓他很無奈,也很無力,當然也有財力所、家底薄的原因,以杜建學的理解,工作難做,不是因為工作本身,關鍵在于人。

  杜建學感興趣了:“如果,我說如果,如果任命你為縣局黨組成員,你如何充分發揮財稅職能作用?”

  這可是個難題,金澤滔為難地搔著頭皮,一個黨組成員,又不是局長副局長,能有多大的權力?財稅職能說全了,可以涵蓋經濟和社會事業的全方面,但領導出題目了,你必須得答,還不能離題。

  他低頭冥想,漸漸地陷入沉思,曲向東和杜建學相互看了一眼,都嘴角含笑,很期待能從他嘴里聽到讓人耳目一新的思路和想法。

  柳鑫只是埋頭吃飯,被曲書記大老遠召喚過來,卻象個木頭人一樣被晾在一邊,看著金澤滔蟬思極慮的模樣,只恨不得一腳踹去,你媽的,裝什么不好,裝深沉?我就不信你都伸手向領導提要求,心里會沒說辭。

  所Q說,最了解一個人的不是朋友,而是對手或敵人,從某種意義上說,柳鑫就是金澤滔的對手,兩人總愛在一些場合分個高低,爭個輸贏。

  雖然柳鑫輸多贏……根本沒有,但相處久了,柳鑫也逐漸琢磨出金澤滔的某些習慣,比如他現在,似乎在努力思考問題,但他可以肯定,金澤滔大腦一定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沒想。

  金澤滔故作高人模樣時,總是悠閑自得地兩掌相扣,兩只大拇指有節奏地相互叩擊。

  小樓樓只感覺杜叔叔象班主任老師一樣老愛布置考試,有些面目可憎,嘟著小嘴和柳葉玩起了游戲。

  其他人都知道這是金澤滔的一次重要的政治考驗。不能不說,柳鑫還真是最了解金澤滔不多的幾人之一。但金澤滔也不是什么都不想,他在想著自己在財稅局也終于有了一席之地,財稅部門和財稅事業在新的歷史時期內將大有可為,他能參與到這場大變革中也必將大有作為。

  這個高度是他前世在財稅戰線工作二十年所沒有達到的,想到這里,漸漸地快樂起來,升任副鎮長,他高興,但不是在財稅局提拔的那種發自靈魂的興奮和快樂,這或許是因為圓了兩世的財稅夢。

  他睜開眼睛,卻見除了樓樓和柳葉兩孩子,其余人都注視著自己,心里暗暗道,過了,有些過了,若自己答題不合領導的意,可就適得其反了。

  他清了清嗓音,直截了當地說:“兩位領導,如果我當了財稅局的黨組成員,我要求分管農業財務科,并且不脫去產業辦的職務,三年,只要三年,我可以不花財政一分錢,基本完成全縣灘涂及海塘的開發改造,基本構筑起一條能防護五十年一遇的大風大潮的堤壩,改造完成,等同給縣財政再造一家年收入千萬稅收的大企業。”

  杜建學眼睛都紅了:“這話當真?”

  曲向東卻冷靜地反問:“這同你之前得出的結論不同,你能詳細說說怎么做成這件事?”

  前幾天,他在曲向東家聊起灘涂改造開發時,金澤滔最后還下結論,要干成這事,需要長期艱苦的努力。

  金澤滔說:“一個合格的財政干部,不但會花錢,更要會用錢,花錢和用錢是兩個概念,花錢誰都會,但用錢,特別是用好錢,就要發揮好財政的杠桿和調節功能,運用好財政杠桿,就可以起到四兩撥千斤的功效。”

  金澤滔抿了抿嘴,有些干,干脆端起酒杯喝了杯酒,說:“浜海縣財政是窮,但不是沒有錢,我剛才說不花財政一分錢,不是說,不動用財政一分錢,但動用財政資金,也不是擠占預算資金,財稅局農財科就有錢,對鄉鎮企業的低息周轉資金就有一塊沉淀資金,盤活這筆資金,就可以啟動灘涂開發改造。”

  杜建學也冷靜了下來,說:“你不是說過以浜海的企業實力和財政實力,短期內都無法大規模開發改造灘涂嗎?”

  金澤滔說:“有兩件事要說在前頭,一,盤活財政沉淀資金,也要承擔一定的財政風險,只要在開發改造中有一個環節出差錯,就是一個窟窿,按我縣的財政現狀,根本無力彌補這個缺口。二,財政的杠桿作用還體現在開發改造取得成效的基礎上,不能千斤沒撬動,四兩也丟了,所以,開發企業及開發模式選擇不能出現絲毫差錯。”

  杜建學神情黯然:“按你說,風險和難度非常大。”

  金澤滔微笑說:“只要能成功構筑一條沿海大防線,冒些風險也是值得的,我愿意擔這個責任。但對一些無灘涂可供開發的沿海防護堤壩,還要留待縣財政壯大后由政府修建完成。”

  杜建學在這一刻,卻完全摒棄了剛才對他動機的質疑,在全縣大局面前,在事關數十萬沿海群眾生命財產安全面前,能置個人得失榮辱于不顧,勇挑重擔,主動承擔起風險和責任,就憑這一點,已令大多數人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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