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海飛離開后,金澤滔想了一下,撥了個傳呼,電話很快就回了過來,卻是浜海尹小香的電話:“金大人,你今天終于想起小女子了,真是不勝榮幸,請問大人有什么指教?”
金澤滔呵呵笑說:“現在鄉鎮還習慣嗎?”
來南門后,金澤滔陸續將一些浜海舊屬分批給打發到鄉鎮鍛煉去了,尹小香就是其中之一,原在城關二所任副所長,現在西橋鎮任副鎮長,分管教衛。
從職務上來說,尹小香是破格提拔了,從縣城調整到鄉鎮工作,組織部門一般都會考慮在職務上給予照顧。
尹小香沉默了半晌,才悶悶說:“如果按我人意愿,我寧愿一輩子呆財稅部門,也不愿下到鄉鎮。”
金澤滔愣了一下,道:“算起來到西橋也有年余了,難道還沒適應?”
尹小香笑說:“這不是適應不適應的問題,鄉鎮工作確實不適合女同志,很多場合,你不罵幾句粗話,不說幾個葷段子,仿佛就不是鄉鎮干部似的,我很難完全融入這樣的集體。”
金澤滔倒沒考慮到這種情況,當初讓她下到鄉鎮,就是考慮到她挺習慣外勤工作,還以為她適應xìng強,現在看來還是有些想當然了,部門畢竟不同于鄉鎮工作。
想到這里,心里不覺歉然,如果不是自己提議,尹小香此刻還舒舒服服呆在縣城里。過著朝九晚五的悠閑生活。想想一個尚未生育的女人。混跡在一群滿品粗話的大老粗工作生活著,確實為難了她。
幸好,自己準備在南門市局物sè接替盧海飛的人選,市局班子將出缺了一個位置,內部提拔目前沒有合適人選,只能從外面調入,他打這個電話就是征求尹小香的意見,倒是歪打正著。
金澤滔說:“當初還真沒有考慮周全。這樣,南門市局正好空缺一個副局長,你考慮一下,如果愿意,過來幫我吧。”
尹小香不假思索道:“只要是你決定的,我服從安排。”
尹小香的干脆利落倒讓金澤滔呆了一下,說:“你倒干脆,不管你適應不適應,鄉鎮經歷還是能豐富你的閱歷和經驗,或許你現在感覺別扭。過若干年后,很多不和諧。不美好的東西都會成為彌足珍貴的回憶。”
尹小香沉默了一會,說:“你說的對,不用若干年,我現在就覺得不舍,你還是趕緊把我調走,不然,我還真不愿離開了。”
金澤滔哈哈笑道:“不舍是暫時的,就象你現在的不適應,行了,先這樣。”
尹小香低聲說:“謝謝你一直惦記著我,我很開心。”
金澤滔一陣恍惚,一時心緒飛揚,很久以前,當我一無所有,失魂落魄回到東源財稅所時,也唯有你還惦記著我,時常借口工作看望我這個老同事,今生,讓我惦記你一回,當是回報你前生的好。
他自失地笑說:“你不是說過,你是我的人嘛,有機會關照自己人,那也是份內事,所以不用感謝。”
尹小香吃吃笑說:“當初你調我進浜海二所時,明明是自己人,卻偏偏裝腔作勢偏,說了一大通大道理,挺虛偽的,現在倒坦率了,是不是官當大了,就無所顧忌了。”
尹小香一向沒心沒肺,今天難得地發了一番感慨,金澤滔還當她經過一年的鄉鎮歷練,人變得深沉穩重起來,沒幾句話下來,就露尾巴了,金澤滔現在都懷疑剛才她一直裝可憐,就等著自己打救。
金澤滔連忙嚴肅道:“黨員干部要時刻牢記自己的職責,什么叫裝腔作勢,什么叫無所顧忌,那都是工作需要,以后這種沒政治素養的話少說。”
尹小香溫順道:“知道啦!”
態度一貫地好,只是后面的腔調拉得很長,語氣明顯不屑,這時候,盧海飛從門外走了進來,金澤滔只好匆匆說:“先這樣,掛了。”
杜建學現在沒什么安排,金澤滔進去的時候,他正銜著一支煙,啪吱啪吱使勁地抽,一邊抽一邊還吭吭地咳嗽。
金澤滔嚇了一跳,杜建學什么時候學會抽煙了,看他被自己抽出來的煙霧熏得兩眼通紅,只覺得好笑,趕緊打開窗戶通通風。
杜建學嘆息著熄滅了煙,道:“都說煙能提神解憂,瞎扯蛋,你坐會兒,我先漱漱口,滿嘴吃了大便的味道。”
金澤滔卻想著杜建學這是為哪門子煩惱,竟都抽上了煙,無意間往杜市長的辦公桌上瞟了一眼,赫然是商貿系統狀告葛敏松的聯名材料,忍不住笑了。
不一會兒,杜建學抹著濕漉漉的臉回來了,他捏著眉心道:“澤滔,你們商貿系統搗鼓出來的聯名狀不是讓我們zhèngfǔ為難嗎?”
金澤滔驚愕道:“杜市長,既然是告狀,那就讓有關部門核實一下,一來可以澄清事實,二來也可以平息風波,哪有那么多煩惱。”
杜建學瞪眼道:“你說的倒輕巧,葛敏松好歹也是副市長,要查他的問題,沒有地區點頭,你膽子毛了,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和陳建華副書記做著兒女親家,這事能辦得下來嗎?”
金澤滔還是有些不解:“既然杜市長感覺為難,紀檢監察工作是市委的事,你不會遞交到書記會議討論啊。”
杜建學苦著臉說:“你自己看看這份件上領導是怎樣簽字的。”
金澤滔拿起來一看,卻見這份材料的右上角,密密麻麻地注滿了意見,前面一大堆的簽名,從最先遞交這份材料的沈向陽市長開始,所簽署的意見都大同小異,“閱,請轉杜市長閱處。”
從市zhèngfǔ轉到市委,轉了一大圈,最后又轉回到杜建學手中,最后一行字寫得最粗,占空白位置最多的自然是陳鐵虎書記的杰作,他的意見是“請建學市長酌情處理。”
金澤滔暗罵了一聲,麻麻的,這意見簽得可夠滑頭的,也難怪杜建學要抽悶煙,確實讓人為難,“酌情處理”,到底是酌情處理聯名告狀這事,還是酌情處理葛敏松這人。
再說酌情怎樣酌情?是對葛敏松酌情,還是對提交這份聯名狀的商貿系統干部酌情?
金澤滔也不覺頭大,陳書記的意見就是南門市的最高指示,作為市長,杜建學只能遵照執行,金澤滔眼珠子一轉,笑說:“陳書記的意見高屋建瓴,一語中的,其實是杜市長想得太過復雜。”
杜建學急忙抓過金澤滔的手說:“我想復雜了,那你說說簡單的。”
金澤滔不等杜建學的手伸過來,就先伸手端茶,不動聲sè地避開了杜市長的熱情,說:“陳書記不是讓你酌情處理嗎?你開個常務會議也好,辦公會議也好,直接將這份材料交于葛敏松副市長,讓他對照聯名狀一條條提出申辯,形成材料,這樣,上下都可以交代了。”
杜建學市長眼睛一亮,但馬上搖了搖頭道:“如果你們商貿干部對葛敏松副市長的申辯材料不滿意呢,事情不是越鬧越大嗎?”
金澤滔呵呵笑了:“群眾不滿意,又不是對你杜市長不滿意,必要情況下,你可以讓葛市長當面向商貿干部解釋清楚,領導干部光明磊落,沒有問題,也不怕面對群眾嘛,我想,這應該就是陳書記酌情處理這個意見最質內涵了。”
金澤滔給杜市長出了這么個餿主意,金澤滔看過這份材料,雖然在材料上沒有列明違法亂紀,失職瀆職的具體內容,但金澤滔相信,這些羅列出來的罪名,應該都有極其有力的佐證,如果有機會讓他們當面碰撞,一定是一個非常有意義的事情。
杜建學拍著桌,哈哈笑說:“不錯,就按你說的辦,酌情酌情,面對面說清楚,這是最酌情了,馬上召開辦公會議,請有關當事人都參加,讓他們鑼對鑼,鼓對鼓當面對質一番。”
金澤滔愕然,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隨口提出必要情況下,可以讓當事人雙方當面說解釋清楚,杜建學卻干脆讓他們雙方當面對質。
仔細一想,又覺得這個注意大妙,不管最后什么結果,杜建學是進可攻,退可守,沒有問題,皆大歡喜,真要對質出什么問題,那是市委那邊頭疼的事情。
解決了這件大事,杜建學心里暢快,說:“商貿系統還真是經常給市zhèngfǔ出難題,年前的試點調整能順利到位,沒出什么亂子,現在想想還真是不容易啊。”
金澤滔激動地握上杜市長的手,連忙訴苦:“理解萬歲啊,領導你終于看到了,想當初,我是食不甘,寢不安,面對方方面面的壓力,頂著……”
杜建學笑罵著打斷金澤滔名為訴苦,實為表功的表白:“行了,你就別裝腔作勢了,你是做了一些工作,但沒有你說的那么殫jīng竭慮,廢寢忘食,甚至在最后試點結束干部調整時,還是我替你送他們赴任的,關鍵時候,你都干么去了?”
金澤滔嘿嘿笑說:“領導冤枉啊,我還不是為我們南門爭取英雄紀念館這個項目資金去了。”
金澤滔嘴里和杜市長嘻笑著,心里卻忍不住反思,今天連續被兩人斥為裝腔作勢,難道我現在真得意忘形了。
被心理學高材生杜市長斥責,還在情理,連最沒心沒肺的尹小香都能聞到這股味,只能說自己某些方面功力還不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