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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一章 天誅地滅

  此時,有工人帶著遇難工人的家屬涌了上來,幾個老人七手八腳地抓著金澤滔道:“金市長,你是好人,你指揮著大軍救我們家娃兒十分情義,不知道政府是不是有什么難處,我們寫了一封保證書,你看能不能用得上,你過目看看。”

  金澤滔隨手接過一看,題目就是“保證書”,下面寥寥一行字:“感謝金市長作主救我們家娃兒,死活不論,后果自負,違者天誅地滅。”

  這一行字下面,是一長串名字,有老人,有小孩,有婦女,識字的簽個歪歪扭扭的名字,不識字的蓋個手印,都是遇難者家屬。

  金澤滔翻轉保證書,背面上還有密密麻麻一大串的簽字畫押,最上方,有三個字“證明人”,都是遇難工人的工友,這是為增加這份保證書的說明力。

  金澤滔低垂著頭,剛才無論是跪在地上,還是和柳立海論敬畏之心,他心里只有悲憤,沒有傷心。

  但此刻,看著這張保證書,卻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傷感,只覺得眼眶一熱,淚水就撲簌簌地往下落。

  即使這個時候,親人生死還未卜,他們還在惦記著自己是否有什么難處,他們或許愚昧,但應該也注意到金澤滔和沈向陽的爭執。

  他們用一個天誅地滅這個農村對天發誓最厲害的詛咒,來表明他們愿意承擔一切結果的決心,以減輕金澤滔的壓力。

  他們把政府和官員看得比天高,比地厚,甚至超越自己的親人。

  金澤滔默立了一會,對著不遠處的程真金一揮手,說:“去吧,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們這是救人不是殺人,天塌不下來。”

  邊說著,邊將手中的保證書遞于沈向陽,說:“向陽書堊記,為這樣的百姓,即使真的犯錯誤我也愿意,更何況,這算哪門子的錯誤,你沒看到省臺單記者一路在記錄事故現場發生的一切嗎?”

  沈向陽借著燈光認認真真將這個保證書讀了一遍,仔仔細細看完每個名字,和金澤滔一樣,感覺眼眶熱哄哄地難受,一股說不出難受還是感動的熱流從心底洶涌而出。

  單純親自扛著攝像機掃過金澤滔悲傷的臉掃過沈向陽通紅的眼,最后定格在他們手中的保證書。

  這是一張從工地學生娃的練習簿上撕下的紙保證書三個大字寫得工工整整應該是這本練習簿主人寫下來的。

  兩人淚眼相對,家屬們不知所措,難道保證書寫得不夠好,讓兩位領堊導都難過得哭了?

  金澤滔勉強笑了笑,對那幾個老人說:“老大爺,你們回工棚休息一下傷心又傷神,很容易落下病根,實在睡不下,幫忙工地打些茶水什么的這份保證書,寫得很好對我很有用,謝謝鄉親們。”

  老人們無聲地咧著黑洞洞的嘴笑,只是在金澤滔扭回頭時,單純分明看到他剛剛風干的眼睛,又飆落一行熱淚。

  金澤滔快步往事故現場走去,邊走邊豎起食指指天道:“工人家屬們白紙黑字發了惡誓,違者天誅地滅,我金澤滔也在此發誓,皇天在上,厚土為證,不挖出埋在地下的所有工人,決不收工,違者當天誅地滅!”

  沈向陽看著態度決絕,神情嚴肅的金澤滔,嘆著氣搖頭。

  金澤滔冷笑說:“某些人以為自己很精明,算無遺策,臨行前,方副省長交代我,要充分發揮輿論監督作用,省臺將專門辟專欄報道南門公堊安大樓倒塌事件。”

  沈向陽悚然一驚,如果省電視臺全程跟蹤報道這個事件的前因后果,那將是打在南門市委大院的晴天霹靂。

  任何隱瞞真相的行為,在輿論面前,將可笑得如同嬰兒的尿片,一抖動,就能抖出一屁股的屎屎尿尿。

  金澤滔不屑說:“蠅營狗茍而已,黑咕隆咚地挖個坑,以為我走夜路沒帶火,就會一頭跌進他們的陷阱里,向陽書堊記,說這些,我不是……”

  沈向陽擺了擺手,說:“你不用再寬慰我了,是不是個坑,你我都一頭栽了下來,能不能爬出來,你都已經發誓賭咒,還連帶著捎上了我,我還不想天誅地滅。”

  沈向陽為人厚道,但不代表他人憨,金澤滔的話一半是真,一半是在安慰自己,就象他剛才說的,不管你說得如何大義,還要看你啟動的重新搜救有沒有結果。

  若是最后一事無成,你就算帶著中堊央電視臺的記者來了,又能怎樣?你就算有方建軍副省長在身后支持又能怎樣?一切都靠事實說話。

  金澤滔哈哈大笑:“向陽書堊記,你太悲觀了,我們應該相信程真金的專業眼光。”

  說到這里,他眨了眨眼:“你忘了,他也是農村工程隊出來的,這些偷工減料的把戲,他比我們內行,我甚至相信,只要還有人還活在廢墟下面的角落里,他的鼻子一定能嗅到。”

  金澤滔的話讓沈向陽頓時信心大增,說:“走走,我們一起看看,沒準還真能挖出個奇跡來,你還杵這里干么?南門市委大院,誰愿意大半夜跑這里沾你這個掃把星。”

  沈向陽話音剛落,就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說:“向陽書堊記,人前常思己過,人后莫論人非,南門市委大院莫非就你一個厚道人?”

  金澤滔和沈向陽一齊回頭,看見現場外面走進一個知性中年女子,面容姣好,身材嬌小,正是副市長胡飛燕,后面還跟著個白大褂,她的丈夫,永州第一刀,永州醫院副院長王培昌。

  沈向陽愣了一下,呵呵笑道:“吾道不孤啊!飛燕市長巾幗不讓須眉,是我失言。”

  金澤滔連忙上前告罪道:“罪過,罪過,讓賢伉儷大半夜從被窩里趕到這里,不好意思。”

  胡飛燕副市長說:“你不好意思?都下命令了,要南門醫院派出值班醫生護士在這里待命,我這分管衛生的副市長,好意思看著領堊導你一個人在這里受罪?權當陪綁上刑場,不壯行也壯膽。”

  金澤滔和胡飛燕見過面后,又緊握著王培昌的手說:“培昌院長,有你來這里坐鎮,我心里就踏實多了。”

  王培昌欽佩說:“澤滔市長,就沖你這份膽氣,我王培昌也要舍命陪君子。”

  金澤滔愣了一下,說:“言重了,事情還沒到舍命的地步。”

  胡飛燕抿嘴笑道:“都天誅地滅了,我們可都是陪著你玩命啊。”

  沈向陽笑說:“澤滔市長,你以為偷偷發個毒誓,就沒人聽到了,可見天理昭昭不可侮。”

  “光明正大,鬼神不欺,心地坦蕩,天地可鑒,有什么好擔心的。”金澤滔轉而對胡飛燕夫婦說,“工程車馬上要進場,我就不能照顧你們了,注意安全。”

  胡飛燕跟他揮了揮手,道:“祝你好運!”

  胡飛燕沒有象沈向陽那樣苦口婆心地勸說,說這話時,胡飛燕竟然有點易水送別的悲壯,不知道他這番能不能從這個坑里爬出來。

  就在這時,遠處,轟隆隆駛來一群貨車,很快,車子就在事故現場邊上的空地上停靠。

  車上一群一群工人跳了下來,都帶著簡易的挖掘工具,金澤滔等人定睛一看,領頭的正是商貿系統的林正大、杜子漢等人。

  這些商貿系統不省油的燈們也并非都是趨利避害之輩,他們用實際行動聲援金澤滔的壯舉。

  他們明白,半夜發動商貿干部職工奔赴事故現場,對他們的前程意味著什么。

  這個舉動,在政治投機之外,還有一份讓金澤滔感動的情分,就沖這點,金澤滔心里面已經認同了這些看上去有些油滑的商貿干部。

  此后陸陸續續地有財稅局局長繆永春率領的財稅干部,這是今晚到場穿著最整齊的干部隊伍,全員整齊穿著稅務制服,班子成員齊整。

  還有王力群、厲志剛、盧海飛率領的城關鎮干部職工,有金澤滔分管的城建、土管干部。

  隆隆的車輛紛紛向事故現場集中,整個城市都被驚動了。

  早起的人們驚奇了,貪睡的人們驚醒了,賴床的孩子都在打聽,公堊安大樓不是倒掉了嗎,耳根剛剛清靜,怎么剛倒掉又開始造樓了。

  好事的人們一打聽,昨天倒塌的公堊安大樓,還埋著來不及撤出的建筑工人,還在京城參加全國勞模大會的金市長連夜趕回南門,正在組織全城干部職工開展搶救。

  人們不解了,市委又不是金市長一個領堊導,其他領堊導昨晚都干么去了,還要等金市長大老遠從京城趕回來救人?

  有人憤懣地說,這些官老爺們,都他媽的早早收工回家抱婆娘睡大覺去了,真他娘的草菅人命,不當百姓是人。

  有人罵娘說,市委那個鐵老虎,造大樓數他最積極,罰款數他最勤快,大樓倒塌了,又是數他溜得最快,數十個大活人還埋在廢墟下,居然還他娘的能回家睡個安穩覺,就不怕這些屈死的冤魂收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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