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澤滔打量著新晉市委書記趙靜,她滿面笑容,從她臉上看不出絲毫不悅,從她落座開始,她的臉上就沒斷過笑容。
但仔細看去,還是能看到她的眉頭皺了起來,此時,不論是溫重岳,還是陸部長,誰也沒有出言制止會場的喧嘩。
蔡部長面色冷峻,溫重岳面冷如霜,陸部長面無表情,唯有趙靜書記笑容可掬,這多少讓人好感。
金澤滔卻奇怪,陸部長都宣布了任命決定,溫書記怎么還不宣布下一個議程。
等到會場的干部都意識到這個問題時,會場漸漸地安靜下來。
陸部長這才開口,說:“楊天臨同志任永州市委委員、常委、組織部長職務,免去王如喬同志永州市委組織部長、常委、委員職務,另有任用。”
聽到這里,會場就象油鍋里潑進一瓢水,沸騰了起來,議論比剛才還熱烈。
溫重岳工作調整雖然突然,對他本人來說,未必就不是好事,但對王如喬來說,應該是個意外且不容樂觀的消息。
王如喬一年前因劉孟山告狀事件,給陸部長和他的省委工作組留下了不光彩的印象。
永州順利撤地建市后,馬速書記調任省環保局長,王如喬部長在永州市委就顯得勢單力薄,行事也變得低調。
只是大家都沒有想到,王如喬最后還是不得不離開,難怪從一開始。王如喬部長就一直垂著頭,神情憔悴。
而且,陸部長宣布決定時所說的另有任用,十分奧妙。
剛才宣布免去溫重岳的職務時,就沒有另有任用之說。那么,溫重岳的去向已經明確。
而王如喬去向應該還不明朗,省委急于免除他的職務,就是為楊天臨騰位置的,楊天臨人都沒有到位,王如喬就開始挪窩。
當初,王如喬因為歌廳一事作過深刻檢討,這事誰都以為揭過去了,誰也沒想到,陸部長還是舊事重提。
金澤滔搖了搖頭。他還曾經贊嘆陸部長為人光明磊落,沒想到還是擺了王如喬一道,不但是他,很多人都有免死狐悲的傷感。
宣布完這個決定,陸部長收起文件。溫重岳接話說:“下面請省委常委。組織部長蔡長壯作重要講話,大家熱烈歡迎!”
蔡部長五十多歲,下巴刮得鐵青,抿著嘴,很干凈的感覺,他說:“省委的這次干部調整決定是從全省大局出發,根據工作需要和永州市領導班子建設的實際,經過通盤考慮、反復醞釀、慎重研究做出的,相信一定能得到永州市各級領導班子和廣大干部群眾的擁護和支持。”
溫重岳等市領導都紛紛鼓掌,下面也跟著熱烈鼓掌。表示對省委決定的擁護和支持。
蔡部長繼續說:“……以上這些成績的取得,是市四套班子堅決貫徹黨的路線方針政策和省委、省政府決策部署的結果,也是溫重岳同志帶領全市各級領導班子和廣大干部群眾團結一致、共同努力的結果,凝聚著歷屆班子的辛勤和汗水,凝聚著溫重岳同志的辛勤努力。”
這一次,會場掌聲如雷,溫書記即將離任,不管對他觀感如何,今天干部大會后,一切都成了歷史。
蔡部長說:“溫重岳同志在永州工作多年,親自帶領大家撤地建市,政治素質好,黨性觀念強,思想敏捷、思路清晰,政策理論水平較高,領導經驗豐富,組織領導和駕馭全局的能力強,謀劃和推動工作有魄力,解決復雜矛盾和問題的能力強。”
這已經是相當高的評價,金澤滔也不由感慨萬千。
蔡部長最后評價新任市委書記趙靜時,大家都立起耳朵,聚精會神聆聽,他說:“新任永州市委書記趙靜同志,思想政治素質好,黨性觀念強,經過多崗位鍛煉,既有中直機關和海外工作經歷,也有企業部門管理和領導經驗,視野開闊,知識面寬,理論功底扎實,工作經驗豐富,組織領導能力強。”
中直機關干部下到地方任職,本來就不多,又兼有海外工作經歷,這在地方干部中更是鳳毛麟角。
趙靜書記穿著一件黑色窄肩薄外套,乍看不怎么起眼,但仔細一看,這件黑外套還繡著暗花,胸口別著一枚精致的胸針,金澤滔眼神好,這枚胸針竟然還是鳳凰造型。
難怪趙靜書記看上去氣質那么優雅,打扮那么得體,原來還有這層工作經歷。
就連金澤滔這樣不追求奢華用品的人都看得出來,趙靜書記身上的這身衣服,無論是這身黑不溜秋的暗花外套,還是那枚不起眼的胸針,都價值不菲。
甚至她鼻梁上的眼鏡,身后的手包,甚至擱在桌上的鋼筆,無一不是世界頂級名牌。
蔡部長似乎對趙靜書記十分推崇,對她的評價所花的時間甚至比溫重岳還多。
他說:“趙靜同志考慮問題周到細致,作風嚴謹務實,認準的事情能夠一抓到底,她勤業、敬業、勤奮,吃苦精神好,大局意識強,為人正派,堅持原則,胸懷坦蕩,敢于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對自己要求嚴格。省委認為,趙靜同志擔任永州市委書記是合適的。”
如果剛才對趙靜書記的評價還比較中性,那么從這段評價中,金澤滔就聽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周到細致,嚴謹務實,這大約是每一個女性干部的共性,談不上優點。
勤業、敬業、勤奮,吃苦精神好,這就不一般,領導能吃苦,那也代表領導精力充沛,面面俱到,那么做下屬的就不要想偷懶了,以后永州的干部有的苦吃了 為人正派,胸懷坦蕩,敢于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可以理解成有話就說,有不滿就批評,而且還不留情面。
最后提到王如喬和楊天臨時,都是春秋筆法,一筆帶過,這個時候,把王如喬抬得再高,人們聽來也覺得刺耳。
蔡部長之后,溫重岳書記和趙靜的發言都規規矩矩,沒有什么特別出彩的地方。
也對,這樣的場合,溫重岳說得再慷慨激昂,永州也與他無干,趙靜說得天花亂墜,她剛到位,徒惹人厭。
溫重岳最后主持會議說:“感謝同志們多年來對永州工作的支持,也感謝同志們多年來對我本人的支持,更要感謝同志們一直以來,對我的寬忍和理解,中飯后,我就告別永州,所以,遠道而來的各縣市區的同志們,都留下來吃頓飯,喝杯水酒,這是我擔任市委書記一年多來,第一次請大家吃飯,也是任上的最后一次,請大家賞光留下!”
溫重岳說罷,站了起來,深深地鞠躬,久久地不愿起身,會場的干部,主席臺上的領導,都站立起來,長久地鼓掌。
溫重岳書記任職永州市,至今已有五年,五年來,溫重岳以嚴肅刻板,不留情面著稱,對人對己要求都很嚴格,正因為如此,干部群眾威望很高。
此時,再回過首來,人們發現,盡管溫重岳素稱鐵面,批評干部大多是重錘敲鼓,但真正卻因此而受到處理或罷黜的干部卻一個都沒有。
金澤滔險些落下淚來,他覺得溫書記這番話就是對他說的,想起多年來,他對自己的關照和扶持,兩人之間的所有不愉快,此刻就如湯沃雪,煙消云散了。
中午歡送以及歡迎新老書記的宴會安排在通元酒店,金澤滔剛走出禮堂,杜建學書記就匆匆走了過來,說:“金縣長,溫書記讓你乘他的車去酒店。”
杜建學似乎還沒有從溫重岳調離永州的打擊中回過神來,說罷就率先一頭鉆進了車里。
謝凌擔心地看了他一眼,這個時候,眾目睽睽之下,金澤滔實在不合適和溫書記同行,再說,你和溫重岳的矛盾都已經眾所周知,不上這個車,別人也說不出什么。
金澤滔跟謝凌點了點頭,幾乎沒有猶豫地鉆進了溫書記的座駕,不要說他內心里對溫重岳現在再無怨恨,就是有,他也不能因為怕被人看到,就不敢和他接近,這不是他的性格。
溫重岳就坐在后排位置,對著他微微一笑,招了招手,看著他溫煦的笑容,金澤滔眼圈一熱,聲音有些哽咽:“溫書記,我還想請溫書記吃頓飯,你剛才都說了,你在永州沒請誰吃過飯,同樣,我在永州這么多年,也沒請你吃過飯。”
溫重岳拍了拍他的手,說:“不急,來日方長,下次來永州的時候,一定讓你請客,好了,長話短說吧,下午我就要趕到禾城市任職,禾城市委書記出了意外,省委臨時決定讓我擔任禾城市委書記,不是什么壞事。”
金澤滔說:“禾城處于改革開放前沿,經濟基礎比永州雄厚,溫書記到那里任職,一定能大展宏圖。”
溫重岳斂起笑容,沒有再說自己的事,他說:“西橋設縣任重道遠,現在才剛開始走第一步,萬萬不能松勁,你在西橋,工作上的事我不擔心,就送你一個字,穩!要在大局上著眼,要在經濟上著手,要在政治上求穩,萬事不能急于求成,只要平穩過渡,你這個縣長就是稱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