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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七章 后悔莫及

  自從葉正新那里得知老叔的事跡后,金澤滔一直在為該如何面對老叔而感覺苦惱,他曾請教過莊子齊市長等領導。

  他們欽佩之余,并無良策,倒是劉延平建議,只要有利于書店的長遠發展,老叔應該不會反對對他的宣傳,對他來說,身外名聲,他既然可以毫不在乎,那他也可以不為聲名所累。

  但從現在來看,老叔不是不重名,他重的是無名的名。

  如果一切都大白于天下,或許,他就找不到那份為貧困學校和學生提供免費教科書的沉默快樂。

  這種快樂,不是物質上的,也不是聲名上的,而是純粹的精神快樂。

  現在,金澤滔終于隱隱有些明白,老叔一家人,堅持這么多年提供免費教材,他們是物質上的苦行僧,卻是精神上的清教徒,簡單而快樂,富有而貧窮。

  一輩子做同一件事,當有一天,突然有人不讓你做了,無疑是種精神上的摧殘。

  葉正新還是錯了,他以為老叔向浜海店提出在新書店給他留個房間,是因為老叔擔心無家可歸。

  真實原因應該是,老叔如果繼續留在書店,他可以把免費贈送教材這件事,一直做到死!

  這就是老叔的悲哀!

  金澤滔無力地揮揮手,說:“郝總,這事就到此為止吧,不要說了。”

  金澤滔準備息事寧人,讓老叔在太陽底下,可以繼續做他喜歡做的事業。

  但包括賈勇、云歌飛等人都以為抓到了金澤滔的把柄,賈勇似笑非笑說:“金縣長,作為黨員干部,不能補過飾非,更不能徇私枉法,有問題就要敢于揭露。敢于動真格。”

  云歌飛笑得更歡樂:“金縣長,山不轉路轉,一樁買賣牽出一樁腐敗案,算是我為國家作貢獻。”

  有賈勇他們出言支持,郝總最后一絲擔心都不翼而飛,他說得鏗鏘有力:“金縣長,最初我們是在和西橋店交接的清單上發現問題。這兩年,西橋店的書款解繳總是比規定時間遲上一兩個月,和實際賬目出入很大,另外,我們發現,書店還存在存貨損耗直接抵扣書款現象。我們追查了五年,問題觸目驚心。”

  郝總為了迫使老叔離開書店,可謂用盡心機,最后終于被他抓到了經濟把柄。

  金澤滔長嘆一聲:“郝總,后悔莫及吧,希望你記住今天的所作所為,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郝總笑得十分張揚:“金縣長,我后悔莫及什么?要后悔的也應該是老劉,早說過,我讓他早點退休,也是為他著想,現在后悔莫及了吧?”

  金澤滔說:“郝總,我建議你,把檢查時間再上溯二十年。我還建議,如果浜海店的賬本保存不完整,西橋店可以提供完整的賬本。”

  說罷,走過去握著老叔的手,小聲說:“老叔,形勢所迫,攤開來說不一定就是壞事。一味地隱瞞,好事變壞事,那就失去了你做這件事的初衷。”

  老叔睜開疲倦的眼睛說:“金縣長,那就拜托了。堅持了一輩子,最后還是不能免俗,我倒不是怕出名,而是擔心有人借此說三道四,于心不安哪!”

  老叔不知是身累還是心累,說完這話,竟然打起鼾聲,睡著了。

  金澤滔轉向雞窩頭等人說:“來,你們不是想看老叔違法亂紀的證據嗎?你們不是想揭穿一個幾十年先進工作者,優秀共產黨員的偽善面目嗎?你們不是想看看觸目驚心的貪腐案嗎?那么,來吧。”

  雞窩頭是非觀模糊,誰是誰非并不關心,她最愛熱鬧,見有熱鬧看,最先響應。

  其他幾人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金澤滔回頭對著郝總咧嘴一笑,直笑得郝總心驚肉跳。

  金澤滔繞過柜臺,進入書店后面的樓梯,逼仄的樓梯只能夠一個人上下,上了二樓,站在這個倉庫間,感覺十分的壓抑。

  樓梯口擺著一張舊桌,上面架著一個煤氣灶,桌子下面放著煤氣瓶,桌角堆滿了醬醋油鹽等調味品,這就是老叔一家的廚房。

  左邊層層疊疊全是還未拆封的書籍,一直堆到天花板上,上面架著木梯。

  右邊是一張竹廉門,金澤滔推開門,里面就老舊的床,再里面,又是一張竹廉門,金澤滔沒有進去,這應該是老叔的女兒劉秀娟的閨房。

  床靠里邊,外邊剛夠一個人的過道,金澤滔隨手推開窗,書店后面還有一個后院,這倒出乎金澤滔的意料。

  院子里開了一塊菜地,還有個雞窩,幾只母雞正在咯咯地叫喚。

  葉正新指著窗下的菜地說:“老叔一家人,平常吃的菜都是他們自家種的。”

  房間過道有些窄,金澤滔干咳一聲,說:“在提供老叔犯罪證據前,我先介紹一下老叔的情況吧,老叔一家三口,剛才你們都看到了,就擠在這個不足十平米的空間里,這是他們生活的所有空間,郝總,拆了舊書店,老書一家子就要露宿街頭了。”

  金縣長上樓時候對他的詭異一笑,讓郝總到現在都涼颼颼的,他嘀咕說:“書店沒義務在書店里為職工提供住房。”

  金澤滔繼續說:“老叔夫妻倆在書店里干了差不多快三十年了,至今,他的老伴還臨時工,老叔的女兒干了快十年,至今,仍舊是個臨時工。”

每次提起老叔的事情,金澤滔總是感覺心情沉重,現在也是如此,他說:“老叔妻女兩人的臨時工工資加起來不足八百元錢,準確說來,是七百八十元,郝總,這個  ,這就是你說的觸目驚心的問題。

  不用急,會有證據讓你們過目,還有,你剛才說西橋店的書款,總是比規定時間遲上一兩個月,按書店財務結算制度,這是容許的。

  老叔的工資每月都在收入解繳中直接抵扣,你們大概以為他在書店的營業收入直接坐支工資吧,或許這也是你們羅列的老叔的一條罪狀。”

  郝總反詰道:“難道不是嗎?誰允許他坐收坐支營業款的,還有,書店的上解款項和報表反應的收支總有出入,我們正準備深入調查。”

  金澤滔說:“如果我告訴你們,老叔起碼超過二十年,沒有在書店收到過一分工資,他的老伴和女兒的臨時工工資,作為存貨損耗直接抵扣貨款,從來沒有領到過一分錢,你們可能以為我在夢囈。”

  郝總差點沒跳起來:“金縣長,你帶我們上來,難道不是讓我們看他違法亂紀的證據嗎?還是跟我們說笑話,一家三口幾十年沒有收到工資,他們難道靠西北風生活?”

  賈勇冷笑:“我們姑且相信你說的話,那么,你能告訴我們,他們一家三口,年復一年地去拿工資墊這個窟窿,我們只能懷疑,或者是他們家庭遭遇不幸,或許是書店經營不善,沒有其他理由解釋。”

  金澤滔揮手讓葉正新拿來一疊賬本,說:“你們先看看這些所謂違法亂紀的證據,不要質疑賬本的真偽,郝總剛查過老叔的賬,是真是假,他能作證。”

  雞窩頭不懂賬本,翻了兩頁,就開始頭大:“喂,你就直接跟我們說說怎么回事。”

  金澤滔沒有心情跟他們賣什么關子,說:“老叔一家三口,幾十年幾乎就沒領過工資,既不是因為他們家遭遇什么不幸,也不是書店經營不善,而是這些錢,全部被老叔購買教科書,免費提供給山村學校及部分貧困學生。”

  金澤滔又說:“你們覺得很吃驚吧,三口之家,省吃儉用,剛才郝總不是懷疑他們一家三口喝西北風度日嗎?打開窗戶,下面就是他們的菜園。”

  云歌飛一直沒有吭聲,此時也忍不住問:“他們難道就不用錢?他們有其他收入嗎?”

金澤滔瞥了他一眼,說:“日常用度,書店舊包裝紙等及損壞書籍賣到廢品收購站的錢,就是他們每月固定的收入,你們別問我,這些沒入賬,我也不知道具體  ,或許一百,或許五十。”

  金澤滔要跟這些五谷不分,四體不勤的京城權貴子弟,解釋社會底層民眾生活的艱辛,不但費力,而且無趣。

  金澤滔最后說:“忘了跟你們提一句,至今,所有接受老叔免費教材的學校和學生,都以為這些教材是國家免費提供的,誰也不知道,這些書是老叔一家人傾盡家財購買的,所以,老叔的所作所為背后,動機很單純,沒有你們想象的那么復雜,也沒有你們所預想的那么不可告人。”

  賈勇失聲道:“這不可能,一個人做這件事是傻子,一家人做,那就是瘋子,你是給我們編故事是不是?”

  卻見站在旁邊也跟著翻看賬本的平頭男突然伸手,啪地一巴掌扇在賈勇的臉上,這一巴掌直扇得他嘴角鮮血淋漓,白皙的臉上頓時爬上一個清晰的掌印。

  賈勇愣愣地問了一句:“你干么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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