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分家,最高興的莫過于任時佳了。在分家之后的第二日,她就張羅著搬出林家,林琨對妻子心里有愧,這種事情自然是全依著她的意思來。
林琨夫婦雖然沒有買到寶瓶胡同的宅子,但是林琨名下還有一座三進的院子,位置很是不錯,也足夠寬敞,于是任時佳立即張羅著搬家。
林家雖然分了家,但是林琨和長房之間的利益糾葛也不是這么容易就能分清楚的,但是這些都是林琨自己的事情了。
林琨夫婦搬離了林家祖宅之后,任時佳便在新宅宴請親友,
任瑤期自然也跟著李氏一起去了,任時佳十分高興,喝了幾杯酒之后便拉著任瑤期在房里說話。
“期兒,姑姑不知道該怎么感激你。當初岑哥兒被人下毒多虧了你及時發現,這一次我們能搬離那里也是因為你……”
任瑤期笑著制止任時佳道:“姑姑,我們是一家人,你說這些豈不是見外了?”
任時佳便不好再說下去了,只是拉著她的手看著她笑。
只是相對于任時佳的心滿意足,任家的臉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任老爺子一直覺得自己將林琨掌控在手中,可是他怎么也沒有想到林家會這么快就分了家,且還是在任家無暇他顧的時候,任老爺子心里的憤怒可想而知。
只是任家現在的情形不容樂觀,任老爺子也沒有精力和時間特意跑過來教訓女婿一頓。
任家二老太爺這會子正在鬧幺蛾子,任家這次出事本與他脫不了干系,只是任老爺子暫時也騰不出手來收拾他,二老爺子卻是一聲不吭地先下手為強擺了任老太爺一道。他對外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任家煤棧以次充好的內幕,還透露了一些任家這些年來的一些貓膩,還對外稱任老太爺無情無義,雖然表面上答應與他二房分了家,實際上卻是在暗中擺了他一道,讓他們二房最后凈身出戶。
任永祥的指證直接將任家推進了泥潭,任老爺子后悔不已,意識到事情已經不可控了只能選擇聽信雷霆的建議,先將事情平息了再說。只可惜到了這個時候時機已經過去了,雖然雷家同意給任家幫助,卻依舊阻止不了墻倒眾人推的局面。
勞心勞力之下,任老太爺又一次吐血暈厥了過去,任家更加手忙腳亂。
這一次任老太爺病得比上一次更加嚴重,他的身體原本自上回受創之后就一直沒有完全康復,加上這一陣子勞心勞力,這一倒下就昏迷不醒。
百事孝為先,無論任瑤期對任老爺子的感官如何,她還是要跟著任時敏和李氏回白鶴鎮看望任老爺子。
只是如今的任老爺子已經是老態畢露,哪里還有半分任家當家的威風。任家祖孫圍在他身邊的時候,他甚至認不出來誰是誰了,說話也說不清楚了。
好在任老爺子的命還是保住了,除了神志不清之外并五性命之憂。其余的就只能靠著慢慢調養了。
任三老爺留在家里守了幾日,等任老爺子病情穩定了之后就先回了云陽城。倒是李氏帶著任瑤期和任瑤華多留了幾日。
這一日,任瑤期正房里練字,卻聽到桑椹進來稟報說云家二少爺來給任老太爺探病來了,任老太太讓任瑤期過去榮華院。
任瑤期聽到這個消息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她想了想之后,還是換了一身見客的衣裳去了任老太太的院子。
云文放正坐在正房里與任老太太說話,相比于幾年前,云文放的言行舉止都穩重了不少,任老太太雖然因為任老太爺的事情傷神得很,卻還是被云文放的三言兩語逗得笑意滿滿。
任瑤期進去行完了禮之后就站到一邊,低著頭不說話。任老太太的屋子里除了老太太和云文放之外,還有伺候在任老太太身邊的任瑤英以及趕來招呼云文放的任益言。
而云文放雖然在與任老太太說話,一雙眼睛卻總是往任瑤期這里看,任瑤期面色平淡似是一無所覺。
正說著話,任瑤華也走了進來。
任老太太皺眉看了她一眼:“怎么這會兒出來了?”
任瑤華這些日子都很少出門,基本上都是在房里做繡活兒,任老太太也沒有說什么。
任瑤華看了任瑤期一眼,低頭道:“孫女正要找五妹妹討論針法,聽聞院子里的丫鬟說她來了祖母這里,便跟了過來。”
任瑤期卻是明白,任瑤華定是聽說云文放來了,怕她吃虧,所以找了過來。
任老太太因客人在場也沒有就沒有追根糾底,只是說道:“云二公子難得來一趟,你們又都是自幼熟悉的,便陪著他一起去院子里走走吧。”
云文放自然是樂意的,他本來就是想要找個機會見任瑤期的。
任瑤期也沒有說什么,任益言帶頭領著他們出去的時候任老太太將任瑤英叫住了:“英兒就別去了,留下來給我捶捶腿。”
任瑤英看了云文放一眼,又看了看任瑤期,眼里有些不甘,卻終究不敢違背任老太太的意思,乖巧地低頭應下了。
任老太太又看向任瑤華:“不是說要問針法嗎?我房里的珊瑚繡活兒最好,你留下來問她吧。”
任瑤華一聽就覺得不對,正要拒絕,任瑤期卻是朝她使了個眼色,讓她稍安勿躁。任瑤華緩緩吸了一口氣,最后還是低頭應下了。
任瑤英見任瑤華也被留了下來,心里總算是平衡了些,只是她的目光還是忍不住偷偷在任瑤期和云文放之間打轉。
任瑤期,任益言和云文放一起出了榮華院。任益言一路上與云文放交談了幾句,任瑤期卻是從頭到尾都一言不發,只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后面。
直到云文放轉過頭來對任瑤期道:“我記得那邊有一片竹林,當初任五小姐還教我辨識過竹子的公母。”
任益言笑道:“那不如去那邊竹林看看?這幾年安排了人打理,那一片竹子倒是長得更好了。”
云文放自然是沒有意見,只是三人才走到竹林邊的時候,就有人匆匆忙忙走了過來,對任益言道大老爺找他有急事,正在外院等著他,讓他趕緊過去。
任益言不由得皺了皺眉看了任瑤期一眼,他自然是察覺出了幾分不對,不由得有幾分猶豫。只是來人催的十分厲害,說大老爺讓大少爺務必過去一趟。任家這一陣子一直都不太平,任益言也經常被自己的父親臨時叫過去交代事情,可是云文放在這里他又不好就這么離開,讓任瑤期一個女子去招呼。
云文放卻是道:“大公子有事就先去吧,任家我住了一陣子,熟的很,何況還有任五小姐在這里。”
任益言看了看任瑤期,只能道:“那我去去就回。”
任瑤期也不想讓任益言為難,點了點頭。
任益言離開之后卻還是有些不放心,暗自吩咐自己的隨從去清風院將任益均找來陪云文放。
等任益言離開之后,云文放的視線就一直停在任瑤期身上。
任瑤期見他不說話,便開口道:“云二公子今日只是來探病的?”
云文放聞言卻是笑了,他走近了些,在離著任瑤期兩步遠的位置停了下來,這個距離不遠不近,既沒有遠到云文放看不清楚任瑤期的細微表情,也沒有近到任瑤期逃開。
“聽說任家遇上了煩,我想幫忙。”云文放看著任瑤期認真說道。
任瑤期皺了皺眉:“什么意思?”
云文放見任瑤期似是有不悅的樣子,連忙解釋道:“你別誤會,我這次是真的想要幫你。”
任瑤期聞言不由得扯了扯嘴角,淡聲道:“幫我?云二公子,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嗎?”
云文放臉上原本帶著的笑容消失了一些,他仔細打量著任瑤期的神色,皺眉道:“難道你不想讓任家擺脫困境?”
任瑤期對上云文放的視線,認真道:“如果我說不想呢?”
云文放有些錯愕。他不了解任瑤期,更加不知道任瑤期曾經經歷過什么,他只是覺得,任何一個女子都不希望自己的娘家失勢,所以才會對任瑤期說他愿意幫助任家。
可是看到任瑤期眼中的認真,云文放卻又感覺到任瑤期并沒有騙她,他不由得有些迷惘:“可是,為什么?”
任瑤期冷淡道:“不為什么,我只希望任家的事情你不要插手。而且云家雖然勢大,與任家卻是素無往來,這個大人情任家承受不起!”
云文放覺得自己一番好心而來,卻是遭遇了任瑤期的冷臉,心里也有了些氣,他這一輩子除了在任瑤期面前,從來就沒有這么對人低聲下氣過。
“有什么承受不起的!你要你同意進云家的門,任家的事情就是云家的事情!”云文放好脾氣快用完了,有些不耐地道。
云文放說完之后對上任瑤期冷然中帶著諷刺的臉色,突然又有些后悔,他來之前明明是打算與任瑤期好好談的,也沒有想過要用這件事情來威脅她。
他想只要她肯應了自己,他以后一定什么事情都依著她,也愿意花心思哄著她讓著她。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每次看到任瑤期淡漠冷靜的樣子,他又忍不住心里的煩躁。
云文放覺得自己已經成熟了不少,可是在面對任瑤期的時候,他總是會退化成為那個暴躁易怒的少年。
云文放呼出了一口氣,努力將自己心里的火氣壓下來:“任瑤期,我不是來與你吵架的。”
任瑤期也有些疲憊,對于陰謀陽謀她能想辦法化解,可是對著云文放她卻有些無力。好話壞話都說盡了,云文放還是不肯放棄。
任瑤期嘆了一口氣,聲音也平緩了一些,她直言道:“云二公子,我記得我并沒有招惹過你,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讓你誤會了。你為何會……”
任瑤期的話沒有說完,云文放卻是能聽明白,任瑤期不就是問他怎么看上她的么?
云文放沉默了許久,就在任瑤期以為他說不出什么來的時候,云文放卻是抬頭看著任瑤期道:“我從小到大都在做一個夢,夢里都是你。”
云文放的回答讓任瑤期愣了愣,她實在沒有料到竟然會是這個答案,難怪云文放當初會問她為什么不記得他了。
云文放見任瑤期皺著眉頭不說話,以為她是不信,不由得扯了扯嘴角:“我并沒有騙你,在夢境中,你總是看著我哭,你對我不停地說著什么,只是我聽不見。我第一次來任家的那一回,在回廊你,對你來說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對我來說卻并不是。我以為既然我能夢見你,你肯定也是能夢到我的,可是你對我并沒有印象。”云文放說到這里的時候有些黯然。
任瑤期卻是想,她并非是對他沒有印象,她對他的印象深刻得很。可是她要如何對云文放解釋他們之間并不是他以為的良緣,而是一段孽緣?
“云二公子,那只是一段夢境,你并不能依次就誤認為你對我有什么不一樣的感情。”
云文放固執地搖頭,定定地看著任瑤期道:“不,或許一開始我對你只是好奇,可是現在我可以確定自己的心意。任瑤期,你就不能應了我嗎?我,我以后會真心對你好的。”
云文放鼓起了自己全部的勇氣來告白,他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如擂鼓咚咚。他緊緊地盯著任瑤期的表情,仿佛她說出一句話就可以定他的生死。
可是任瑤期最后還是搖了搖頭,雖然她一句話也沒有說,眼中的拒絕卻讓人無法錯認。
云文放感覺自己的心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甚至有一種不知道身在何處的茫然。
“對不起,云二公子,我先走了。”任瑤期屈膝行了一禮,轉身要走。
“等等——”云文放閃身擋到了任瑤期面前,不讓她離開,可是對上任瑤期的目光,他又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
該說的該求的他都已經做了,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正在僵持的時候,一個微冷的聲音插了進來:“云二公子,請問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嗎?”
任瑤期抬頭便看到三哥任益均走了過來,正皺著眉頭盯著云文放。
云文放也看了任益均一眼,抿了抿唇,又看向任瑤期。
任益均不耐煩地走了過來,將任瑤期拉開,自己站到了云文放面前,對著云文放挑眉道:“既然云二公子是客,接下來想要逛哪里我陪著。五妹妹,你三找你有事,你去清風院找她。”
任瑤期應了一聲,云文放卻是看也不看任益均,只盯著任瑤期突然冷了聲音道:“如果我與你祖母說云家愿意對任家施以援手,你猜她會不會如我所愿將你嫁給我?”
云文放很清楚任老太太對云家的巴結態度,否則今日他也不能單獨見到任瑤期。他之所以沒有先找任老太太說這件事情,就是因為顧忌著任瑤期。
可是任瑤期并不稀罕他的心意,她總是想著要從他身邊逃開,將他推得越遠越好。云文放感覺到了自己心里的不甘和悲哀,他當然知道這句話說出來會讓任瑤期對她越發反感,但是他只想讓任瑤期留住腳步,就算是討厭他也比無視他好。
云文放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對一個任瑤期執念如此,他只是想要任瑤期哪怕多看他一眼也好。
任瑤期還沒有來得及對云文放的話做出反應,站在他面前的任益均卻是被他給惹火了,任益均二話不說掄起拳頭就朝云文放臉上揍了過去。
按理說任益均這種文弱書生是不可能打到云文放的,可是偏偏那一拳就那么狠狠地揍到了云文放臉上,那力道甚至讓云文放后退了一步。
“如你屁個愿!給我滾出去!任家還沒淪落到賣女兒的地步,若真到了那地步我寧愿一把火將任家給燒成灰也好過賣女求榮,到時候誰也別指望了!”任益均指著云文放破口大罵。
云文放挨了一拳之后既沒有揍回去,也沒有罵回去,他只是擦了擦嘴角面無表情地固執地看著任瑤期。
任瑤期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任益均恨得牙牙癢,還想揍他一拳,這一次卻是被云文放看也不看地抬手擋住了。
云文放沒有理會任益均的謾罵,只定定地看了任瑤期一眼,然后自己轉身離開了。他始終挺執著腰背,背影看上去卻像個倔強的孩子。
任益均這才面色不善地轉身對著任瑤期:“這瘋子是怎么回事?真當云家在燕北能只手遮天了嗎?”
任瑤期不想談論云文放,低頭看了一眼任益均的手,發現他剛剛打人的時候用力過猛有些破皮了,連忙道:“三哥你受傷了,先回去收拾一下吧。”
任益均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嘖,破點皮而已。不行,我去跟著那瘋子去,免得他真的去老太太面前亂說話。你先回去,別出來了。”說著任益均就追著云文放的方向去了。
任瑤期看著任益均遠去的背影,在原地站了許久,然后才嘆了一口氣,回紫薇院去。
她不知道云文放會不會真的用幫助任家脫困來作為求親的籌碼,她只知道若云文放若真的這么做,任老太太絕對會應下來。只是云文放能說服任老太太卻未必能說服云家長輩。任家就算想要攀上云家這顆大樹也不是憑云文放一個口頭承諾就能作數的。所以即便是做最壞的猜測,這件事情也不是說成就成的。
回去之后不久,任益均那邊就給她遞了信,云文放并沒有去榮華院見老太太,他離開竹林之后就走了。
顯然,云文放也知道即便是說服了任老太太也做不得數,最重要的還是要云家同意。不過在他來任家找任瑤期之前心里就有了打算,他覺得自己可以說動云家松口,因為他手中握有籌碼,只是現在時機還沒有到,他還得再等等。
云文放長這么大也只看上了任瑤期一個,也因為一個任瑤期讓他體會倒了前所未有的委屈和失敗,他想這輩子他不會再允許任何人像任瑤期這樣左右他的情緒,讓他這般打不得,罵不得,求而不得。而唯一的這么一個任瑤期,他不會輕易放手。
而任家,自從任老太爺病倒以后,外頭的形勢反而好了一些。任家這次雖然賠了不少錢出去,生意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但是任家畢竟家大業大,百足之蟲尚且能死而不僵。
只是暗地里似乎有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任家的咽喉,它不想讓任家干干脆脆地倒下,反倒是十分享受看著它茍延饞喘的樂趣,想要讓任家以任家人可以看到的速度漸漸衰竭下去。
六月初,李氏打算帶著任瑤期和任瑤華姐妹回云陽城,畢竟任三老爺那里也需要人照顧,而任瑤華的婚期也要近了,李氏打算再給任瑤華添些東西。
不過任老太太不肯讓任瑤華走了,因為任瑤華是要從任家老宅這邊上花轎出嫁。
任瑤期想了想,便讓李氏自己先回去了,她留下來陪任瑤華。
眼見著到了七月,任家與雷家通了聲氣,雷家那邊也得知了任家想要將任瑤華的庶出妹妹媵嫁去雷家的事情。
沒過幾日,雷霆家請的媒人來了一趟任家,表示雷家拒絕接受媵妾。
二月份的欠更已經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