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云峰未發一矢取得了入侵倭島的第一場勝利的時候,陸曄、顧和與周嵩,這三位吳郡核心人物正聚在陸曄府邸的小花園中,擺上酒案相對而坐。
周嵩自顧自的端起酒盅,一飲而盡后,捋須嘆道:“這劉琨當真不得小覦啊,以假死脫離并州危局,既保全了名節,又可以跳出漩渦,窺伺一旁暗中發展力量,竟連慕容廆都能為他所用,著實是出乎意料,尤其是趁著秦王下都,主上驚慌失措之際,憑密詔領軍入京,昨日被主上拜為丞相、錄尚書事,一舉掌握輔政大權,其謀劃之周密,對時機之把握,的確妙到毫顛,呵呵可笑的是,那日劉琨死訊傳來,先主竟還追謚為愍,當時朝中恐怕無一人能料想到他竟能重現于眼前罷?當真是好算計,好隱忍癢ww.”“。br/
“哼!”顧和卻現出了興災樂禍之色,冷冷一笑:“那又如何?與我吳郡有何相干?如今的朝庭,亂臣賊子層出不窮,去了王敦,后來秦王,秦王前腳剛走,劉琨又從天而降,只怕老天真是鐵了心要亡了司馬氏,而這江東,又得亂上一陣子嘍!”
“誒”陸曄擺擺手道:“君孝莫要大意,如今世道不靖,政局動蕩不安,我吳郡未必能獨善其身,咱們還是好好商議下該如何自處方是正策。”
顧和跟著就道:“如何自處?依和之見,還是如先前那般,只要劉琨不來犯我吳郡,就不必多作理會。而且慕容廆曾于廣陵城下斬殺我吳郡兒郎數千。不去尋他討要說法。已算是給了劉琨臉面。”
陸曄的眉頭微微一皺,他對顧和的短視暗感無奈,正待開口,一名管事卻氣喘吁吁奔了過來,遠遠施禮道:“稟郎主,顧家郎主與周家郎主,丞相、大將軍與南頓王聯攜來訪!”
“哦?”三人互相看了看,剛提到劉琨。劉琨就來了,周嵩忍不住道:“劉琨來此何意?莫非是來向我等示好?”
陸曄也持有類似的想法,吳郡雖然在朝堂上沒有話語權,但在錢糧方面無人能及,劉琨再強勢,始終是個外來人,在朝庭根基淺薄,尤其是他的錢糧只能來自于遼東與廣陵,遼東山高水遠,運輸困難。廣陵又丁口稀少,產出有限。難以長時間支撐慕容廆部署建康的四萬大軍,因此來尋求已方的支持也不是沒可能。
三人再次交換了個會意的眼神,陸曄喚道:“把丞相一行請來,再增設三副幾案!”
“遵命!”仆役施禮離開。
不多時,幾案酒食被抬了過來,剛剛擺弄好,劉琨、慕容廆與南頓王宗各帶數名隨從出現在了花園里。
“哈哈哈哈”人剛至,劉琨的爽朗笑聲已響起:“三位真是好雅興啊,花廳設宴,把酒言歡,倒令琨憶起了昔年于洛陽金谷園與二十三友高談暢飲時的年少輕狂時光,一晃,已是過去了二十余年,如今二十三友相繼殞沒,綠珠笛音也寥寥無蹤,唯有琨茍活于世,實在是滄海桑田,變幻無常,想想也令琨唏噓不已!”
三人立刻起身,陸曄拱手呵呵笑道:“曄這陋宅如何能與金谷園相比?全沒料到會使丞相觸景生情、這便是曄的罪過了,反而是丞相、大將軍與南頓王聯攜來訪,頓令這陋宅篷壁生輝方是正理!”
“哼!”南頓王宗卻是面色一沉,似乎在為舊恨,也似乎在為陸曄未能親自出迎而暗感惱怒。
“誒”劉琨略一擺手,向陸曄回禮道:“大中正言重了,倒是琨不請自來,還望匆要怪責才好。”
陸曄客套道:“哪里,哪里,來,三位快請入席!”
陸曄擺的宴席并不是正規酒宴,而是依地形而設,或依靠山石,或伴著花樹,或面對池水,總之,怎么舒服,怎么雅就怎么擺,沒有固定的程式,往往用于私下里的好友飲宴。
劉琨、慕容廆與南頓王宗隨意落坐之后,陸曄已是直言相詢:“丞相新執中樞,理當在尚書臺料理政事才對,若有需用曄之處,使個人傳喚便是,竟何以有暇駕臨鄙宅?”
劉琨微微笑道:“駕臨談不上,老夫今日僅以私人身份拜訪,與朝庭公務無關,此行實為釋開與大中正你的些許誤會。”
陸曄、顧和、周嵩再度相視一眼,均是暗道肉戲來了,更加肯定了劉琨前來示好的猜測。
劉琨不動聲色道:“去年奕落瑰兄受石勒所命,不得已引軍攻打廣陵,其間雖是百般拖延,奈何抗不住石勒的嚴令啊,可是后來唉!世事無常,不提也罷,總之是誤傷了諸多吳郡士卒,時至今日仍是常常悔愧不已,琨這里有一不情之請,請士光兄念在當時各為其主的份上,勿要與其過多計較。”
慕容廆當即起身,向陸曄鄭重一拱手:“廆給大中正賠罪了,為表示誠意,廆愿釋放所有被俘的吳郡兵卒,并賠償給大中正帶來的一切損失,請大中正見諒。”說完,一躬到底,態度極為誠懇。
席間一時安靜下來,慕容廆有如雕像般躬身不動,劉琨與南頓王宗則端起酒盅小啜一口,陸曄三人卻是頻頻交換眼神,無數道信息透過眼波在做著快速交流。
不多時,顧和與周嵩相繼微一點頭,三人達成了一致,其實他們也明白,慕容廆能登門道歉,已是給足了面子,人家不來又能如何?再退一步說,如今朝庭執政的是劉琨,撕破臉面總是不妥,而在廣陵城下的大敗,根本不算回事,政客的眼里只有利益沒有恩怨。
陸曄站起身,雙手虛扶,呵呵笑道:“大將軍何須多禮?過去的已過去了,還提他作甚?倒是大將軍愿意交還吳郡降卒,我等三人皆是感激不盡,至于賠償不賠償的,今后休要再提!說起來,曄還得感謝大將軍當日的手下留情啊!”
“廆謝過大中正!”慕容廆又施一禮,落席而坐。
“好!”劉琨跟著就是一擊幾案,贊道:“相逢一笑泯恩仇,士光兄氣度實令琨欽佩不已,當浮一大白!請!”說著,舉起酒盅,向眾人致意。
席中諸人紛紛掩袖飲盡,放下酒盅之后,劉琨微微笑道:“士光兄雅量寬宏,老殿下何不也放下恩怨,與士光兄握手言和?那日深夜處處亂軍,想來士光兄也是由于一時失措而未來尋你,絕不是有意為之,退一步說,老殿下你不也是未傷分毫?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今日琨托大便做個魯仲連,不如士光兄給老殿下斟上一杯壓驚酒,此事就此揭過,如何?”
說實話,陸曄也不愿被南頓王宗敵視,很明顯,這個老不死已經投靠了劉琨,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防,怕就怕南頓王宗狗仗人勢暗中下絆子,雖不見得真懼了他,卻是個麻煩事,如今既有劉琨遞來臺階,于是提起酒壺走向南頓王宗幾前,斟滿酒液,雙手奉上道:“那日確是曄無心之過,每每想起,就愧疚難安,幸得老殿下福澤深厚,來,曄向老殿下陪罪了,請老殿下滿飲此盅!”
南頓王老氣橫秋,斜眼看了看陸曄,又大大冽冽接來一飲而盡,這才揮揮手道:“罷了,罷了,看在丞相的面子,此事不提也罷,大中正請回罷。”
劉琨趕緊給陸曄報以了個無奈的苦笑,陸曄也知道這老家伙是個什么貨色,并不與他計較,搖了搖頭,回返了自已的席位。
南頓王宗放下酒盅,卻陰陽怪氣道:“孤上一趟大難不死,僥幸得以身還,倒是你吳郡,或將有大禍臨頭!”
陸曄、顧和與周嵩均是暗自冷笑,心想拉完關系該是正戲來了,周嵩淡淡道:“老殿下何出此言?”
“咳咳!”南頓王宗胸腹一挺,清咳兩聲,卻不自覺得向花園外看去,又一名陸府管事出現在了視線中。
管事來到近前,向陸曄施禮道:“府外有丞相掾吏求見,說有急事稟報!”
“哦?”陸曄把詢問的眼神投向了劉琨,劉琨擺了擺手:“麻煩請他進來。”
“遵命!”管事匆匆而去。
沒過多久,一名將領快步而入,帶著焦急之色,匆匆一拱手:“末將參見丞相!”
劉琨示意免禮,問道:“何事如此慌張?”
“這個”將領為難的看了看周圍五人,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顯然有所顧忌。
劉琨頓時面色一沉,不悅道:“這幾位都是老夫摯友,說出來也是無妨。”
“遵命!”將領這才道:“根據不其傳來的消息,秦軍于五月二十二日于不其海域與青州刺史韓雍決戰,是役,韓雍親率五百條斗艦出海迎戰,全軍覆沒,無一而還!”
這話一出,舉座皆驚!
顧和立刻尖聲喚道:“怎么可能?秦王只帶兩百條船下都,在海門又帶上部分船只北上,充其數,不過三百余艘,而韓雍兵多船眾,有五百多條堅固斗艦,如何能敗?又如何能全軍覆沒?”
周嵩也跟著道:“南人素來以為北人不長水戰,想當年,曹孟德進犯江東,被孫吳水軍打的全軍覆沒,自此不敢窺伺江南,但去年海門一役,韓雍水軍之犀利震憾了江東地面,如果不是最后一刻梁州水軍千里來援,逼退韓雍,恐怕此時的建康已是一片狼籍,他怎么可能敗在秦王手里,還敗的如此之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