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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一章 一碗水端平

  南頓王宗立時蔫了下去,有如斗敗的公雞般斗志瞬間全無,而劉琨是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這老貨,荀崧的用意再明顯不過,分明是通過七扯八繞來證明云峰擁有海門的合法性,再憑此拒絕朝庭任命的人選,怎么偏偏就他往陷阱里跳?

  荀崧把云峰占據海門與士族占山據澤相聯系,雖看似強辭奪理,但也令人無話可說,這大殿里就坐的又有幾人沒有圈占山澤?包括剛剛叫囂最兇的南頓王宗,根本沒資格指責人家!

  劉琨狠狠瞪了這老家伙一眼,就冷哼一聲:“景猷剛剛在陛下未來之時,曾有言皇室因沒有地契,所以后湖為無主之地,那么,秦王可有海門的地契?”

  這話一出,吳郡三大家主、司馬紹與他的皇叔們均是精神大振,自信心傾刻間回復過來!

  荀崧捋須微微笑道:“武皇帝專為羊太傅(羊祜)下過詔,以泰山南武陽、牟、南城、梁父、平陽五縣置南城郡,封其為南城侯,以南城郡賞賜給羊太傅,而孝元皇帝也專為秦王設海門郡,這地契,便是海門郡公印信!”..

  劉琨不屑道:“既已進為秦王,何來海門郡公?”

  荀崧不慌不忙道:“海門郡公印信仍在秦王手里,既未剿還,自然有效。レ♠思♥路♣客レ”

  “這?”劉琨一陣啞口無言,證明官員權貴的身份,最重要的就是印信,云峰有印信在手,這就是朝庭的失職了。但是。這偏偏是個極大的漏洞。

  陸曄卻跟著就道:“武皇帝雖專為羊太傅設過南城郡。但羊太傅堅辭不受,又如何能拿來引為典范?”

  荀崧拱了拱手:“羊太傅高風亮節,令人欽佩,不過,秦王可不敢與羊太傅相比,所以孝元皇帝賞賜,豈能不受?”

  “你”陸曄頓時臉面漲的通紅,張口結舌無言以對。他今天才見識到,荀崧耍賴的功夫也是一等一啊!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之后,一陣喝罵傳來:“大膽荀崧!無論你如何砌詞狡辯,海門單列為郡而不是王國卻是不爭的事實,既設為郡,自當受朝庭管轄!而且海門太守王羲之,在上任之初,從朝庭領了一批糧草甲仗,若是私人領地。何須從朝庭領走錢糧?哼,朕看你是仗著身后有人撐腰。所以才膽大至不把朝庭放在眼里!”

  這話正是從司馬紹口中噴出,劉琨、宗室諸王、包括吳郡三大家主均是精神再振,在他們看來,這正是云峰的軟肋,而汴壸的目中則是現出了一絲擔憂,剛要挺身而出,卻被桓彝制止,據他對荀崧的了解,這老家伙雖然鋒芒不露,實則圓滑不下于王導,豈能被一個黃須兒三言兩語就駁的無話可說?

  “請陛下息怒!”果然,荀崧根本不懼震怒中的司馬紹,不急不忙的施了一禮:“陛下此言請恕臣不敢茍同,誠然,王羲之剛去海門的確向朝庭要了一批糧草兵甲,可數量太少,糧草僅夠食用三月,兵甲僅能裝備五千軍,之后就再未從朝庭領過一粒米與一枚銅錢,所需全靠秦王接濟,尤其是破了姑孰與王敦之后,所得財貨、艦船與人員悉數給了海門,朝庭花費與之相比,呵呵換了臣,實在沒臉提啊!

  因此,海門一不依靠朝庭,二不向朝庭納稅,就連海門的第一批軍民與海門水軍最開始都是秦王的俘虜,可以說,在事實上的確與朝庭沒有太大關系,

  何況秦王第一次下都,所需錢糧也全由朝庭供給,難不成朝庭還能向秦國派駐官吏?不過,若是陛下另有想法,老夫可代表秦王,將朝庭撥與海門的財貨連本帶利如數歸還,只是,秦王第一次下都這個耗費的錢財,由于數量不蜚,臣不敢做主,需要向秦王請示才能給陛下您一個答復。”

  荀崧這話說的,既尖酸又刻薄,如果說司馬紹剛剛的發怒還帶有幾分作偽的成份,可這時,他是真的怒了,臉面脹的通紅不說,就連眼中都是蒙上了一層血翳!一個小小王國屬臣竟敢與天子如此作答,這讓天威何存?

  司馬紹霍然起身,猛的一指荀崧,巨聲咆哮道:“好你個老賊!父親在世時待你不薄,對你百般器重,不料,過世僅有三年,你便舊恩盡忘,簡直是一狼心狗肺之徒!來人,把他轟出去!”

  這話一出,朝中眾人均是愕然,皇帝罵人?沒聽錯吧?有的人還不敢置信的掏了掏耳孔。

  荀崧卻夷然不懼,微微笑道:“怎么?陛下理屈詞窮,莫非惱羞成怒了?臣不過就事論事,還請陛下冷靜,莫要給孝元皇帝(司馬睿)蒙羞,其實陛下發怒無非是出于不愿秦王獨占海門的緣故,這好辦,臣有個折中之法,若是陛下愿聽,臣可以說出來請陛下定奪。”

  “呃?”司馬紹一怔,他再不諳世事也能聽出來,荀崧這是在給自已個臺階下,說實話,剛剛咆哮過后,氣泄了,心里也開始后悔了,畢竟皇帝要注意儀態,再有什么原因,都不該口出穢言,同時荀崧的提議也引起了他的興趣,他倒要看看荀崧究竟能說出什么。

  司馬紹的怒色稍作收斂,借勢坐下,冷聲道:“說!”

  不僅止于司馬紹,其他人的眼里也是充滿著疑惑與不解,他們不明白荀崧明明已投向了秦王,又在目前的爭斗中暫時處于上風,為何還要作出讓步,只有劉琨,心里升出了一絲不妙的預感,這完全是來自于頂級高手的靈覺,而沒有任何理由,但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也沒法阻止荀崧開口。

  在數十道目光的注視下,荀崧拱了拱手:“如今爭議的焦點在于海門究竟屬不屬于秦王所有,關于這一點,臣剛才已經說的很清楚,無須再做重復。可是,朝庭顯然不愿讓秦王占據海門,因此產生了矛盾,這該如何解決?

  《論語》有云: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

  解決此事,圣人早有明示,臣請陛下頒布詔令,我江東地面所有士族,嚴格按武皇帝所頒《占田制》規定,但凡有多占的田地、山澤、奴婢、蔭客,一律退還給朝庭,但有不遵者,不僅要強行沒收,還要交有司論罪!

  只有如此,秦王才可以退出海門,這也是唯一先決條件!秦王并非故意與朝庭為難,但必須要一碗水端平!否則,僅由秦王放棄海門,而我等占山據澤紋絲不動,豈不是不公?又何以服人?同樣,臣亦愿帶個頭,退出錢塘所占山澤,若是陛下認為可以,現在請頒旨!”說完,深深一躬,態度誠肯之極!

  這話一出,殿中立刻嘩然,沒有人能想到,荀崧會提出這么個建議出來,乍一聽雖是有理,但可能嗎?誰會主動讓出即得利益?按《占田制》規定,第一品只能占田五十頃,以下每品遞減五頃,而蔭客,食客部分,六品以上官員可以蔭庇三人,七、八品二人,九品及御前護衛只能蔭一人。最后關于佃客,一、二品可蔭庇五十戶,三品十戶,四品七戶,五品五戶,六品三戶,七品二戶,八、九品一戶。

  在坐的重臣中,除了個別無產無業者,哪個不是占田少則數百,多至萬頃?蔭客奴婢更是成百上千,如果嚴格按《占田制》執行,不敢說傾家蕩產,最起碼也要蒙受重大至無法承受的經濟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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