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劍”連自己手中的劍都控制不住,到底是什么樣的恩怨情仇讓一名絕世劍客如此失魂落魄。
葉清玄自認看人極準,但上一次與李慕禪的交手卻是未曾見到一絲一毫的破綻,對方的眼神之中看不出任何的波動,隱藏的好深。
而那個讓這名冷酷無情的劍客失去自我的女人又會是誰呢?
卓惠梵么?所以她才能讓李慕禪如同一條狗般地任憑指使;
亦或是他自己那位獨鎖空閨十余年,不見外人的妻子寧惠茹?
這是“一劍山莊”的家事,葉清玄又有什么辦法插手呢?
除非……
葉清玄眼睛一亮,緩緩起身。
梅吟雪眉毛一挑,問道:“有主意了?”
葉清玄點了點頭,道:“家事還是家人出面比較有禮。我們去找李道宗……”
雨過晴空,西風微涼。
一劍山莊在紫紅色的晚霞映照下,顯得如此美麗。
濕氣沾衣重。
盛夏多雨,又是一年花開時。
一劍山莊的海棠花在這個的時節開得分外鮮艷,極力展現自己所有的活力。
后山被列入禁地的地方,完全成了一片花的海洋。
花林中一條小徑,徑上鋪了落花,一個人踏著落花而來。
落花如夢凄迷,色未退,香還在,但這個人腳步過處,落花便與泥同,色香俱杳。
好無情的一個人。
來人看上去不過三旬,頜下的三縷短須,七尺身材,發長披肩,一襲灰白長袍。
李慕禪!
衣白,他的面色比衣還白,比雪還要白,他的神情更是比雪還冷。
他的相貌高鼻鷹目,可以說極為英俊,但任何人只要看上他一眼,產生的第一印象都不會是英俊,甚至會完全忽略他的長相,因為在他的眼睛映襯之下,已經不會有人再去記住其他……
他的眼,閃亮,銳利,像劍。
眉宇間,三分落寞,七分肅殺!
他一踏入花林,周圍便似也平添了一層肅殺的氣氛。
百花無語,就連鶯鳥也封住了嗓音,但卻沒有力量再行飛起,好厲害的殺氣!
身上無劍,李慕禪殺人早已到了不用劍的地步,他的殺氣淡淡的,極為自然,就像是呼吸一樣,是多年來的殺戮自然形成的氣場。此時的他,簡直就已是一口出了鞘的劍,利劍。
這里是一劍山莊的禁地,但禁止的不是山莊的任何人,卻只是禁止他這位主人的到來。
但是幾乎每一個有雨的夜晚,他都會到這里呆上一會。
花林外,還有花海,花海上有一聽雨軒。
當夕陽的余輝只剩下最后一抹的余輝,李慕禪的腳步在花海外的花林中止步。
腳步止,琴聲起。
琴聲飄過了百花院落,柳絮池塘。
素袖回雪,錦衣翻云。景色美如畫,調琴人亦好比畫中人。
美人、涼亭、香爐之煙裊裊而起。
琴的是曲調是玉樓春,如泣更如訴,只一聲,愁萬種,思重重,念重重。
琴一曲,調琴人隨著那裊裊余音,再漫聲輕吟——
無情不似多情苦,
一寸還成千萬縷。
天涯海角有窮時,
只是相思無盡處!
丁冬一聲,琴歌俱絕,香閨更寂寞,人影更孤零。
寧惠茹癡癡地站起了身,移步到荼糜架旁,海棠花下。
海棠已開盡,煙雨蒙蒙,不難便化作胭脂淚。
寧惠茹嘆息在心中。轉一個身,她看見地上自己的影子。影與人同瘦。天邊的月也與人一般孤零。
月升在東天,東天一片愁云,莫非天也正替人憂!
風急,風緊,云涌,云流。月明,月暗,月依稀消沉。
寧惠茹一聲短嘆,又一聲長吁。
月兒沉,一樣相思兩處心,
今宵愁恨更比昨宵甚,
對孤燈,無意寢,淚和愁付與瑤琴,
離恨向弦中訴,凄涼在指下吟,
少一個知音……
你有沒有見過像寧惠茹這樣多愁善感的女子。
她思念的又是誰?誰又是她的知音?
不,都不是。
此時在聽雨軒的一側,立了一面墻的牌位,上面每個人的名字清晰可見。
每一個名字,都是一個江湖的傳奇,曾經的傳奇,但最終卻無一例外葬送在了李慕禪的劍下,成就了他天下無敵的“劍神”稱號。
李慕禪?
李慕禪此時佇立花林之中。
他怔怔地望著花前月下漫聲輕唱的絕色佳人,神情已癡,目光已癡。
這是自己的妻子寧惠茹,他心里告訴自己,但忽然,他連自己都不再相信。
他眼中露出了痛苦之色。
他想走出庭院,卻又有力不從心的感覺。
他低頭,觸目一身如雪也似的衣衫,潔白無瑕,心呢?
再看自己的一雙手,還是那么強而有力!
多少英雄就在這雙手下送命……
可無一例外的,這些名噪一時的強者最終卻比自己幸運,能夠在那雙溫柔的玉手下被緩緩觸摸,而身為“天下第一劍”的自己,卻因為爭名逐利而遠離了心愛之人。
當年為了得到這位“天下第一美女”的垂青,李慕禪單人獨劍連殺七名天下獨一無二的年輕劍客,只是為了爭奪那武林圣使的名額,只是為了能夠得到鳳儀閣使者寧惠茹的垂青。
最后自己去了武林圣地,并活著回來了……
可她的身邊卻多了眾多的年輕才俊,于是他憤怒了,他殺,殺,殺,殺……
以挑戰之名,幾乎殺盡了對寧惠茹有任何覬覦之心的男子。
最后在當時鳳儀閣閣主的勸進之下,在卓惠梵的暗中幫襯之下,“天下第一劍”終于迎娶了“天下第一美女”過門,一時間才子佳人,羨煞旁人。
但同時,他也欠下了卓惠梵的好大人情。
而那個女人,好不可怕……
想到卓惠梵,李慕禪嘆息一聲,想到自己被那個女人抓住的小辮子,完全沒有辦法擺脫分毫,任憑利用,成了鳳儀閣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
自己的殘酷濫殺,對于喜好和平的寧惠茹來說,無異于是最不可接受的事情。到了最后,他娶了她的人,卻失了她的心。同時,他也發現,自己那顆劍心通明的劍道之心,距離自己也越來越遠。
自己與鳳儀閣之間,陷得越深,離武道的追求便越遠。
人總要面對現實。
李慕禪并非不敢面對現實的人。
但那件事發生之后,他真的不敢再次寧惠茹了。
他已經失了她的心,不能再傷她的心……
劍決絕,心,他的心也決絕。
李慕禪看著聽雨軒中孤寂的身影,最后還是轉身離去……
他寧可遠遠地看上她的背影一眼,也不愿永遠失去她的蹤跡。
李慕禪沉重的步伐在邁出花林的那一剎那,重新恢復了往日的輕盈,放佛沒有任何的羈絆。
李慕禪的臉,也再次恢復了那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轉過院落,穿過花園,一劍山莊在天黑之后依舊保持這熱鬧的狀態,李慕禪眉頭緊皺,對于二弟的野心他心知肚明,只是他一向討厭迎來送往的交際人情,對于此時一劍山莊內被招攬的武林高手,他更是看都懶得看上一眼。
還是離他們遠點的好。
李慕禪從側門穿過廳堂,突然間腳步一停,冷聲道:“怎么又是你?”
院落中的小小假山之后,緩緩走出一個身影,雍容華貴、儀態萬千、千嬌百媚的一個美婦人出現。
美婦人帶著常人不能不心動的哀怨嗓音說道:“你又去看望師姐了么?這么多年了,想不到你還是忘不了她……”
李慕禪厭惡的神色在眼中一閃而過,頭也不回,斷然道:“這些廢話我不想聽到,我不想見到你,你也不要來見我!”
話音一落,李慕禪抬步邊走,真的片刻都不想停留。
“不要走……我有要事相求……”
李慕禪腳步不停,沉聲道:“你若有事,不妨去找二弟,你是他的妻子,卻來找我何干?”
原來那女子竟然是嫁與李慕禪二弟“劍君”李慕儒的鳳儀閣弟子尚惠嫻,同時也是李道宗的生母。
“你不要走,我找你為的是道宗……”
“道宗是你和二弟的孩子,憑二弟的實力,尋回道宗輕而易舉,何必求我……”
尚惠嫻眼見李慕禪就要走遠,眼中惱怒一閃而逝,急切間上前兩步,急道:“你難道如此絕情,就算你不肯承認,你也不要忘了道宗其實是你李慕禪的兒子……”
這一句話,宛如一把刀子一樣插入了李慕禪的心中,惹得他瞬間大怒,猛地一伸手,數丈之外,尚惠嫻宛如被人掐住了咽喉,倏然提到了半空之中,任憑她精深的功力也使不出半點力氣。
李慕禪臉色漲的通紅,但卻絕不回頭,不愿回頭,不敢回頭,“我警告過你,不要再提此事……你找死?”
尚惠嫻感到自己的魂魄都快被扯碎了,雙腳亂蹬,卻沒有絲毫的用處。
眼見就要斷氣的時刻,李慕禪終于想起,決不能就這么殺死這個女人,不然……鳳儀閣……卓惠梵……
混帳!
李慕禪怒哼一聲,順手一甩,尚惠嫻便拋飛了出去。
尚惠嫻痛呼一聲,落在地上,再抬頭時,哪里還有李慕禪的蹤跡。
尚惠嫻眼中怨毒之色狂熾,喃喃道:“李慕禪,算你狠。寧惠茹、卓惠梵,我就不信這輩子會一直被你們倆壓一頭,我絕不甘心……李慕禪不聽我的,但我還有李慕儒那個廢物可以利用……”(